七四 塔封人去遠（貳）
“師尊……”看到它們消失，沈天慌忙開口，有些問題他已經在心中壓制很久了。
“這些都是當年跟隨她一起來蜀山的妖族戰將，本是來做慶賀並負責保護她的，奈何在那一役中**隕壞。不得已，我只好將它們的殘念寄託到周圍的四座山峰之中，它們這才得以苟活性命。”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獨孤劍聖幽幽道，眼睛不時的看向那些巨大虛影最後消失的空曠地方，“它們都是五毒中的至尊，而五毒又與五行相合，偏偏我蜀山又以五行聞名於世，這才得以找出四座跟它們屬性相合的山峰來。不然，就是當時我有通天法力，也救它們不得。”
“那她呢？”沈天問道。他當然明白，剛才師尊口中所說的“她”是誰。
“她……尚好些。”說到這裏，獨孤劍聖臉上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細微笑容來，逐漸的將手中天殤劍降下，在雙手間把摸起來，“有着四大戰將的拚死救護，她的肉身最終得以保全，不過依舊受了很嚴重的傷。現在四大戰將的元神都已經蘇醒，卻只有她還在沉睡中……”
聽到這裏，沈天默然，他終於明白自己師尊這麼多年來悉心守護的是怎樣的一個存在了——一個縱使他今日離去，都不一定會知曉曾經有人一直守護着她的沉睡靈魂。而這份守護的孤獨，他今日終於得以了解！
與此同時，沈天也對這個幾乎可以被他稱作是師母的妖王越好奇起來。他在想：“她在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身份，竟然可以使五毒中的四大頂級存在甘心為之赴死？”
“好了，不多說了，為師還有最後的事情沒有完成。接下來，無論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動，不要問。”沉思中，獨孤劍聖的聲音突然傳來，“還有，最好能看住你身邊的那隻猴子，別讓它亂跑。”
這次，他的氣中透露出的前所未有的凝重，這讓沈天感到一絲緊張。而他特意提醒自己千萬要看住小猿，顯然是接下來的動作將會很危險，而這個危險波及的範圍又會很廣……
“疾——”這時，一聲清朗的喊聲在虛空中響起，卻是獨孤劍聖正目光炯炯的看向腳下鎮妖塔上的巨大裂縫，而他手中的天殤劍早在喊聲出的同時就已經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那裂縫中奔去。
“嗡——嗡——嗡——……”突然，如萬千蜜蜂飛過，下面山峰上所插着的不計其數的長劍在同一時刻出長長的劍吟聲，然後一個個似離弦飛箭般，直插雲霄。而它們的目標卻是驚人的一致，無不指向天空中正在急下落的天殤劍！
這些飛起的長劍帶着血玉凝鑄的妖艷紅色，一支接着一支，位相銜的在空中連成一百零八道奪目紅線。這些紅線並沒有直接指向天殤劍化作的流光飛去，而是沿着一個個很巧妙的弧形軌跡在空中穿行，很快就編織成一個不斷旋轉的巨大劍網，攔在鎮妖塔上空。而這個劍網的中心，剛好擋在天殤劍降落的必經線路上。
下一刻……
靜寂的天空中突然爆射出無與倫比的光芒來，似乎這裏正生着一場特殊的星際爆炸般，照的整個蜀山山域一片橙白。其中，位於上面的天殤劍爆射出異常強烈的白光，光尾狹長，使得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劃過重重天際落下的巨大流星；而與它接觸的遮天劍網，則是在圓弧形的表面上不斷散着濃郁的血色光芒，一百零八道“紅線”飛轉，使得這層血色升騰不息，氣勢含蓄而內斂，端的是天下無匹！
此情此景，如果真的要用一個恰當的比喻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彗星撞太陽！是的，現在的天殤劍可不就像是一個遠道而來的拖着長長尾巴的巨大彗星么？而它所面對的血紅色升騰躍動，則完全是一副太陽表面的光景。
“果然如此！”上方，看到這幅情景出現的獨孤劍聖心中一嘆，眼睛不由的模糊起來，“可憐我這些屈死的蜀山弟子，至今還對天殤劍持着如此巨大的仇恨和怨念。剛才將劍取出，他們並沒有阻擋；而這次再欲將劍放下，卻是齊心合力來阻擋老夫了……”
“孽緣啊，孽緣！”突然，獨孤劍聖手上力道又加大了幾分，心中卻是在默念着，“再忍受一會吧，當老夫將這把魔劍鎮到塔中法陣時，你們就可以解脫了！”
其實，以他的**力完全可以不顧這層阻擋，以雷霆手段，將天殤劍輕鬆的送入塔中。不過，那樣一來，勢必會有為數不少的蜀山冤魂破碎，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當年他已經對不起這些弟子一次了，這次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次傷害他們。哪怕……哪怕他們現在已經化作了毫無意識的凶戾的且為無窮怨念所吞沒的怨魂。
隨着獨孤劍聖手中力道的加大，下面那層劍網果然快要支持不住了，正在一寸寸的向下移動着，而劍網內彼此的關聯處也開始出現了較大的裂縫。而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事情展方向，他就是要通過逐步加大自己作用在天殤劍上的力道，來讓這些冤魂弟子組成的防禦劍網逐漸破碎，這樣一來既可以完成自己的既定目標，也不會傷害到他們。
然而，上天真的會讓他如願么？就在沈天為下面生的這幅情景所震撼，就在他為自己的師尊即將取得勝利而慶賀時，突然……
“嗡——”、“嗡——”、“嗡——”……漫天漫地的劍吟聲響起，卻是遠處已經隱去的四座山峰上的血玉之劍，在感受到這邊天殤劍復活的氣息以及劍網即將破碎的雙重召喚下，一個個再也抑制不住幾百年來所積累的怨憤，紛紛破空而出前來支援，使遠處天空幾乎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由於這些新生力量的加入，天殤劍與劍網的比拼再次陷入膠着狀態，誰也奈何不了誰。看着那不斷飛來的一柄柄血劍，獨孤劍聖早已是老淚縱橫，在他眼中，那一柄柄飛來的血劍所代表的正是自己的一名名弟子啊！
五百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作為蜀山第一高手的他親自來教導這些弟子演練出一種威力絕倫的劍陣，而這劍陣，恰恰就是眼下正阻擋着他的血色劍網！依稀記得，那天蜀山上熱鬧非凡，人來人往。不斷有弟子聽從他的召喚，從這座山峰飛馳到那座山峰，恰如今日這般景象……
眼前場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奈何山河依舊，卻早已換了人間，無言的傷痛中他閉起了雙眼，任憑淚流滿面。現在，他已經不知如何做才好，只是用自己殘存的力量，保持着天殤劍的不敗，因為……他實在不忍對這些曾經的弟子出手。
腳下，光芒依舊熾烈，彷彿已經到了抗衡的關鍵時刻，無論是天殤劍還是下面的血色劍網，都將所有氣勢凝聚在了自己體內。是以，雖亮光滔天，這處天空中卻並沒有任何氣息流轉，亦悄無聲息，靜寂的可怕。
“叮——”突然，一聲清脆的響聲打破了這份沉寂，緊接着又是連續幾聲“叮——”、“叮——”……
這種聲音雖然微弱，卻響徹在整片的天空之中，回蕩在場上每個人的心田裏。視之，卻是獨孤劍聖無奈時生出的淚水，在劃過重重天際后，最終滴落到下面劍網上出的。隨着這些淚水的滴下，下面劍網上血色光芒忽而暴漲忽而落，顯然也是那些操控着血玉長劍的冤魂情緒在劇烈的波動着……
也許，他們前一刻還處在巨大的怨念控制下，失落在毫無意識的狀態里；但是現在，遠在天空上的沈天都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一股股強烈的情緒波動從那劍網中出，悲愴的、欣喜的、怨恨的、憤怒的……一眼望去，可以看到一團團人形氣體正在那劍網中翻騰着、掙扎着。
紅光閃了幾次之後，就全部消逝了，就連劍網中積蓄已久的恐怖能量也已經消散——那些冤死的蜀山弟子們，在短暫的恢復神智后，終於決定做出讓步。而上面，獨孤劍聖也停止了作用在天殤劍上的巨大力道，既然自己弟子已經明白了他封印天殤劍的善意舉動，那麼，他也沒必要再如此了。
很快的，接連天地的巨大劍網開始瓦解，在中心露出一個寬達丈余的缺口放天殤劍落下。這時，就在進入劍網之後，正在徐徐落下的天殤劍上突然散出無比邪惡的氣息來，風捲殘雲般將劍網中那些尚不知所措的怨魂吸附過來。頓時，一片鬼哭狼嚎聲從劍網中傳出……
“不——”一聲不甘的怒吼中，獨孤劍聖化作一道流光，直追着下面的天殤劍而去。此情此景的出現，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剛才，他只是在與逝去弟子的博弈中，稍稍放鬆了對天殤劍的控制而已，卻沒想到竟然會釀成如此變故。五百年過去了，這把充滿天煞之力的魔劍竟然還沒有捨棄讓它舊主人絕情的打算，只是剛蘇醒過來就趁機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下方，劍網已經開始潰散，到處都是煞氣蔓延，邪氣充斥，一個個剛剛顯形的蜀山弟子怨魂面帶巨大恐懼被天殤劍吸扯而去。五百年後，又一幕人間地獄似的場景在蜀山上演……只是，這次比之五百年前那次還要徹底，那些曾經僥倖殘存下來的靈魂，不知在這次收割中還能存留下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