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戀愛中的水芝
聖人想看又不敢看,弄不清楚這兩條白光光的腿是誰的,以及壓在上面的那個人是誰,貿然驚擾,保不準會惹出什麼事兒來,所以聖人強迫自己按捺下蹦蹦跳的好奇,靜靜呆了一會兒,便悄悄退了出來。
二姨媽家的院子不大,一株樹佔了半邊,樹是榆樹,掛滿了長長短短的蟲子。榆樹後面是一個草垛,草垛的頂部比屋檐高出一尺有餘。聖人上樹的時候,一條墨綠色、背脊凸着一撮撮毒刺的毛毛蟲蜇了肚子,疼得他差點從樹榦的半腰上跌下來,如果要跌下來,聖人往後的日子恐怕只能爬了,再也站不起來了。聖人明白這其中的利害,因此即使毛毛蟲還粘在肚子上,他也沒有被它嚇倒,既沒有叫出聲,也沒有離開樹榦,只是稍稍遲疑了片刻,然後繼續往上爬。在草垛的頂部的中央,聖人坐下來檢查肚子上的情況,現那蜇人的毛毛蟲不知什麼時候脫落了,留下了一行行密集的黑頭毒刺。聖人強忍着疼,用指甲夾着毒刺一一拔出,覺得拔完了,肚子上還是火辣辣地疼。
費了這麼大的勁,只為看看屋裏面的兩個人都是誰和誰。這件事是必須做的,否則他會一路猜測下去,更加費心勞神。午後的太陽有些慵懶無力,但是坐在垛頂非常舒服,這兒的草又有風吹日晒已經軟化,甚至毫無粗糙之感。聖人現,二姨媽家的草垛奇大無比,院裏算是一半,院牆之外,還有一半,整個草垛騎牆而成,恐怕沒有哪一家會弄這麼大一個草垛。從這裏可以看到三外婆家的院子裏去,由於榆樹枝葉的掩蔽作用,下面的人很難現上面的情況,而他可以看到東、南、西三個方向,北邊就是堂屋了,更是居高臨下。此時三外婆家的院子裏,赴宴的賓客們少數還在吃喝,多數都下了桌,一邊拉家常一邊等着晚上的酒席。現在吃喝的賓客,女賓居多,女子不上席,實際上就是不跟男賓同席,先讓男賓有的坐有的吃,吃飽喝足,女賓就該上場了,而女賓的飯量可能更大些,因此晚上的酒席估計要拖到很遲。
吃飯的女賓當中,聖人看到了一個亮麗的身影,她不是單獨來的,應該是跟了大人一起來的,她正在埋頭吃什麼東西,吃得很慢、很認真,聖人有心繼續看一看她,可是二姨媽家的堂屋裏出了挺大的響聲,將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抓了過去。那是什麼響聲呢?嗯,是帶門的聲響,剛才的門是半開着的,現在的門掩上了,人卻沒有露頭。聖人就想逗引裏面的人一下,看他們會怎麼辦。草垛頂上堆着苫子編就的雨簾、草繩,還有幾塊磚頭墜在草繩上。聖人將磚頭解下來,拿住一塊用力碰另一塊,被碰的就斷開兩節,然後用一塊整磚敲擊兩個半塊磚,就有了更小的磚塊。聖人拿起一個磚塊,朝堂屋的門前輕輕拋了出去,磚塊打在門檻上,出一聲悶響,而屋裏依然沒人出來看,聖人就拋出了第二塊,這一塊擊中了窗檯,出清脆的聲響。躲在牆角的一群雞們明顯受到驚嚇,撲棱着翅膀“咕咕”叫着奪路而逃。聖人注意到雞們逃跑時大公雞竟然一路領跑,把母雞和小雞甩在後面。
屋裏似乎沒有了動靜兒,且依然沒有人從裏面出來。這下輪到聖人有些沉不住氣了。將一大一小兩塊磚掂來手裏,尋思再往下拋哪一塊,這時堂屋的門開了,一顆腦袋驚慌失措地探了出來,先是左右看了看,繼而朝街門的方向看了看,之後從裏面走了出來。原來是三表姐水芝呀。水芝站在門外,隨便地整理着散亂的頭,看着門裏面。一會兒,出來一個小青年,這個小青年聖人見過的,名字不知道,只知他是緹家莊的人,接了他父親的班到東風鹽場當了工人。聖人對此人印象不好,主要是他的長相醜陋,往好處說,他的頭就像一隻大倭瓜,在這隻大倭瓜上用刀刻出眉眼口鼻,就算是他的臉了。不成比例。水芝表姐居然跟這樣的男人混在一起,還讓他壓在自己的身上,聖人心裏不僅升起一團悲哀。
聖人不解為何他們倆會混在一起。表姐水芝怎麼說也算是一個挺漂亮的女子,怎麼就給這種男人上了手呢?難道說,僅僅是因為他的鹽場正式職工的身份么?更讓聖人不解的是,接下來水芝和鹽工小子的下一場戲。
他們兩個從屋裏出來,確信院裏沒有別人,似乎很開心的樣子。鹽工小子走到街門前,將街門輕輕閂了,然後拉着水芝的手靠在了草垛上。聖人坐在垛頂,直立的草垛使他沒法看見草垛腳跟的景象。草垛靠近院牆的地方,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凹陷,那應該是二姨媽家做飯取草時留下的——要是總在一個位置取草,就會留下一個坑——正好足以容納兩個人的身體,當水芝和鹽工小子挨到這個凹陷的時候,聖人就更沒轍兒了。他只能聽了。先聽到的是“呼哧呼哧”的喘息,然後聽到的是水芝的“哎喲”聲,喘息聲和“唉喲”聲合併在一起的聲音。聖人恨不得拾起身邊的轉頭砸下去,但是他們人相當於躲在草垛腹里,根本砸不到他們。不但他無計可施,而且感到草垛一陣陣搖動起來,就像糟了地震一樣。
擔心他們會不會把草垛弄翻,聖人抓起一塊磚頭砸向了街門。院子不大,又是從高處拋擲,那磚頭一直飛到街門上,“砰”的一聲巨響,引得三外婆家院子裏的人都注意到了。“啊,什麼東西破了么?好大的一聲響啊!”聖人本來要拋另一塊的,這時不能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轉到二姨媽家的院子裏來了。看來有人會過來瞧瞧是怎麼回事。那邊的二姨父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但是二姨媽家的街門提前開了,聖人看見那個鹽工衣衫不整地溜了出去,但是水芝表姐沒有走。水芝表姐可能想走來着,可是她沒有時間了,二姨父頂着一顆肉瘤回來了,他沒有往別處看,徑直進了屋裏,幾分鐘后就出來了,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撿起碎磚頭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什麼,又隨手扔在地上。一陣風吹過,草垛出風動的聲音,還有榆樹葉子,也出風動的聲音,二姨父抬頭掃了一眼草垛,又嘀咕了一句什麼。
二姨媽和村芝表姐幾個人也過來了,問二姨父怎麼回事。二姨父說有風,吹落了草垛頂上的磚頭,把院子裏的雞們都嚇跑了,嚇出了不少雞屎來,看別踩到鞋子上。
二姨媽說:“呶呶呶,他三姨父都喝多了,差點跟尺右曾動起手來,你身體不行,萬千少喝點兒。”
二姨父說:“我酒量不行,想喝多也不行啊。”
村芝說:“娘,是不是還要到井台上洗菜?”
二姨媽說:“洗,不過少洗些,晌午飯還沒消化呢,晚上吃不了許多,洗了的菜擱不住的。”
村芝點點頭:“嗯。”
二姨媽說;“你三妹她們呢?”
村芝說:“老大工夫沒見了呢。我出去找找看。”
二姨媽說:“找到了,告訴她晚上有一個菜是大蛤蜊肉,鮮着呢,又多,都是親戚朋友們送來的,能多吃點兒就多吃點兒,平日咱們捨不得吃的呢。”
村芝點點頭。
說著話就出去了,院子裏面再次空寂下來。
但是水芝表姐明明就在院子裏,她為什麼不出來呢?聖人順着榆樹榦滑下來,一直滑到草垛底,一看,靠牆的地方給幾捆麥個子擋住了。聖人一腳踢開麥個子,正要往裏瞅個究竟,水芝表姐“啊”了一聲,一步跨出來,雙手捂着臉,頭也不回就跑出了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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