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你是為了查探什麼消息才跟蹤監視平王的?」難得有人肯開口坦白,她當然要乘機問個清楚。
可是這次他卻搖頭,「我不能透露任務的內容,會害了你的。」
任務?蔚伶柳眉一沉,意識到他突然願意坦承,現在又提到任務……這讓她心裏再度不安起來。
話說到這裏,風瑜章深深吸了口氣。雖然她看來毫不介意他的身分,他還是不能讓她有任何危險,他該走了。
「伶兒,我要走了。」心裏估量着時辰,他很快地道。
「你說什麼?」聞言,蔚伶的小臉倏地發白,難以相信的問。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這段時日對我的照顧與關懷,你對我的恩情,我會一輩子記在心裏……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敢奢望你會原諒我,但請你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好嗎?」風瑜章一曰氣說出心裏最不願意對她說的話。
其實,他心裏有更多抱歉、不舍與愛慕眷戀,但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恩情?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叫恩情?對你來說,我們之間的感情只是恩情嗎?風、瑜、章!」蔚伶難以接受這種說法,提高了音調。
她不信,不信他是這麼看待他們之間的感情!
「我不接受!如果你今天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就、我就……我就不准你走!」她語氣慌亂,望着他的眼神充滿了哀痛及不解。
「伶兒……」風瑜章心疼的喚了一聲,卻無從解釋也無法解釋。對他而言,他們之間的感情怎麼可能只是恩情,但他真的得走了……
他沒有資格說愛她,他不能害了她!既然不能留在身邊保護她、愛她,他寧願她對他是失望憤怒的,也不要她為了他而痛苦憂傷。
遠處隱約傳來雞鳴,風瑜章心裏有點急了,他不能被蔚府的人發現,也不能違背他與宮主談好的條件,但,他還有很重要的話還沒說!
「伶兒,你聽我說,我已經把小院和書房的暗間都清理好了。你記得……我從來沒有在蔚府里待過,我從來不存在。這幾天,平王可能會派人來質問或搜查蔚府,你們只要一口咬定絕未藏匿刺客,迫不得已時,他真要搜就給他搜,他們絕找不出任何證據或線索的,你可以放心。」
我絕不會讓你出任何事情的!最後一句話他留在心裏,沒有說出口。
「還有,近期門戶的守衛要更小心,尤其是你的院落,房裏最好留着侍女守夜,我擔心有人會來暗的,派密探來夜探……只要不危及安全,你們不用與他們硬碰硬,畢竟你們是商人,無須和江湖中人交涉過深,其他的麻煩,我會處理掉的。」風瑜章一二父代,生怕她會出事。
平王勢力龐大,若存心找麻煩,他擔心蔚府會應付不來。
其實,他多麼想把她一起帶走,可是不行,這裏才是她安穩的家啊!
蔚伶咬着唇,滿臉傷痛,難以置信地望着他。
她從他的話里聽出出事了,也從他的話里聽出他對她的關愛和不舍。但他還是選擇離開,選擇私下為她解決這些問題,選擇把她推得遠遠的!
「木頭,你就這麼肯定你現在所有的決定都是對的嗎?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有能力應付平王的質問與搜查,你也太小看蔚府了!我們能搞定的。」她並不是說大話,真有必要時,他們的確是有其他自保之道的。
「伶兒,我不是不相信你,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該把你扯進來,這根本不干你的事!你只要做好富商的干金小姐就可以了。」他語氣沉痛。
「風瑜章!你的意思是,你是江湖中人,我是商家的千金,我們本就不該走在同一條道路上,所以現在也該橋歸橋、路歸路嗎?」她從剛剛就很介意他說的「商人無須和江湖中人交涉過深」的話,現在他又這樣說!
風瑜章臉色沉重地點頭。他們本來就是身處兩個世界,他的世界對她來說太危險也太不安穩了,他不能害了她!
蔚伶的臉色一陣紅又一陣白,心緒劇烈的翻湧着。
該死的木頭!他竟然這樣對她,把她想成那樣的人!
他分明是認為她就只是個嬌貴的大小姐,所以該被好好地保護着,最好什麼人間險惡都不知道,也不用經歷,江湖太危險了,絕不是她能應付的,所以他只能將她遠遠的推離。
她彷佛看到已往生的阿爹在她面前叨念,不要想闖蕩江湖,因為這對她來說太危險了……
她知道江湖危險,她從來沒有小看過江湖,但這些男人是怎麼回事啊?一個、兩個、三個……每個都自以為是的幫她決定江湖對她來說太危險。
阿爹擔心她,還說得過去,畢竟她是阿爹的寶貝女兒,可是這個混帳木頭根本不相信她,就自己判定了,他是江湖中人,她是干金小姐,她一定不能適應江湖,他們不應該在一起!
可是,她阿爹還不是一樣娶了出身江湖的阿娘,兩人還不是恩恩愛愛的過了一輩子?會出問題的才不是出身於哪裏,而是人的心啊!
蔚伶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蠢木頭、笨木頭!氣死人了!就這麼看不起我嗎?也不想想你的傷和毒是誰醫好的?你又是被誰救的?我才下是手無縛雞之力,過事只會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也不是終日鎖在深閨,什麼世事都不知道的嬌貴千金!」
「我自小隨爹娘走遍大江南北,也曾跟着商團遠行,見過多少奇妙世事……我才不需要被層層保護着!我有足夠的能力自保,甚至能保護整個蔚府,我做到了!過去四年我都做到了!你憑什麼認為我應付不了江湖的兇險?」
面對她憤怒而嚴厲的質問,風瑜章瞪大了眼,一句話都應不出來。
「對!江湖兇險,但你以為商場上就很光明磊落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這個笨木頭!白道耍起狠來,可能比黑道還要兇狠,有時江湖中人反倒比朝廷講道義啊!」
蔚伶一口氣把心裏翻騰的怒火統統發泄出來,也讓風瑜章徹底傻了眼。
「你給我滾啦!我不要再看到你了!」看到他那張愣然震驚的臉,她真的氣炸了。
「伶兒……」從沒見過蔚伶發這麼大的脾氣,風瑜章也慌了,但他又不能不走……「伶兒,對不起,你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
看窗外天色越來越亮,他真的沒有時間了,只能萬分愧疚的和她告別。
接着,在蔚伶還沒意會過來前,風瑜章已施展絕頂的輕功離去。
「風瑜章——」望着空蕩蕩的房間,蔚伶覺得有一股氣直往心口沖,憋屈得難過。
她說了這麼多,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竟然就這樣跑了……
「你這個混蛋!有本事就不要再給我出現!」她握拳重重地捶在錦被上,氣恨地怒吼着。
這時,房外傳來被驚醒的侍女擔心的探問聲:「大小姐,你……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蔚伶咬緊牙,強忍着在眼眶裏打轉的滾燙淚水,盡量保持平靜的應道:「我……我沒事,只是作了個惡夢。不用進來了,我還要再睡一會兒……」
侍女恭敬的應了聲便退下。
聽到腳步聲走遠,蔚伶終於再也忍不住,將頭蒙在錦被裏痛哭出聲。
臭木頭、蠢木頭!氣死人了!她為什麼會愛上他啊?愛上他的她也真是笨死了!
天亮后,護衛小靜一進入小院,就發現不尋常。
望着明顯被人移動過的佈置,他心生不安。這種井然有序的改變,不像被人闖進來誤動,倒像有人刻意為之。
他很快的沖入書房,再進入暗間,然後,他臉色倏地變了。
暗間裏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人的氣息,宛如空置許久但有下人按時清掃的屋子。
當然,那名刺客也消失了!
小靜連忙把小院內外再搜過兩遍,發現刺客真的不見了,而且什麼痕迹都沒留下。
他連忙去向蔚伶稟報這個消息,然後有些緊張地看着她。他從沒見過自家大小姐出現過這種悲悵哀痛又隱帶自嘲,極為複雜的神色。
可惡,那個騙了大小姐身心又一走了之的無良男人,就不要再給他遇到!
「大小姐,你還好嗎?要不要屬下先離開,讓你先休息一下?」小靜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蔚伶卻突然站起身往,書房小院走去。
她冷着臉,將書房小院裏裡外外走了一遍,果然如小靜所說,收拾得乾乾凈凈,一絲曾經藏有刺客的線索及證據都沒有。
蔚伶緩緩走回暗間,瞪着那張他們曾幾度纏綿的大床。
她感覺身軀微微顫抖着,眼前陣陣發黑,但她硬是把滿腔激憤吞了回去。嬌嫩的下唇不知何時被她咬破了,滲出血來,可是她絲毫不覺得疼,依然咬着唇,站在暗間裏一動也不動。
她還發現,有些放在極隱密的地方、只有他倆才知道的物品,也都被風瑜章處置掉了,什麼都沒有留下。
真是非常徹底的清除所有他存在過的證據啊!也徹底切斷他們之間曾有過的任何關係!
蔚伶閉上眼,心裏一片空蕩蕩。
看到她凄愴的神色,小靜狠了心的說:「大小姐,你先別傷心,我這就去把那個沒血沒淚的混帳木頭給找回來!」
「找什麼!」突然,蔚伶睜眸,暴喝出聲。倏地,她的語氣又轉為冰冷,「小靜,你昏頭了嗎?你要找誰?這世間原來就沒有什麼木頭,是本小姐耍着你玩,你也當真了嗎?」
「大小姐!」小靜語氣沉痛地喚着她。
他難以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只想把那個徹底傷了大小姐的混蛋大卸八塊!他原本還以為這塊木頭對大小姐真的有心,沒想到他會突然不告而別,就這樣拋棄大小姐。
「出去!」蔚伶厲聲下令。
「大小姐……」他此時哪敢留大小姐獨處?她要是一時想不開該怎麼辦?
「我教你出去,讓我靜一靜!你放心,我不會有事,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先出去吧。」她的語氣到最後已有些哽咽。
小靜曉得自家大小姐有多要強,她絕不願被人看到她傷心落淚的樣子。
「是,大小姐,我這就去院外守着,絕不讓任何人進來打擾,也請大小姐務必保重自己。」
說完,小靜便腳步沉重的退出暗間,留下心情幾近崩潰卻還強撐着不肯示弱的蔚伶。
環視着這間明明很熟悉,可是現在看來又無比陌生的房間,她唇邊綻出一抹笑,但冰涼的眸里卻沒有一絲笑意。
她抬頭,望着上方的樑柱,眼眸眨都不眨,只覺得眼眶熱疼,心裏像有什麼有碎裂了,正一塊塊墜落。
這天,她在書房的暗間裏整整待了一天,不說話、不哭鬧、不吃喝也不睡覺,把趕來探視的蔚凡也嚇壞了。
蔚凡稍早前收到王府宋師爺私下的通知,說有人向平王告發,蔚府可能藏匿刺客。
他原本還萬分擔憂的想,要怎麼勸服姊姊快把刺客攆走,沒想到護衛來報,說那名刺客自己走了,還湮滅了所有他存在過的證據。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這名刺客識相得很上道。
可是,當他看到姊姊傷心欲絕卻又統統壓抑在心裏,明明痛極了也不哭、不喊一聲的樣子,他心疼極了,直想把那名刺客抓出來痛打一頓,再送交官府究辦,最好治個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