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秀秀綉店
半,花樓後院。
柳娘帶着幾分卷怠意,橫卧在塌上,雍懶的眼波里滿是歡喜色。她的身後,有一位面容不帶一絲表情的年輕男子,正為她推捏着消瘦的薄肩。
男子的皮膚呈健康的古銅色,豹身虎膀,肌條清顯。他的一雙胳膊上,有着無數的如蚯蚓一般蜿蜒扭曲的傷口疤痕,雙手上,更是佈滿厚實的老繭子,尤其是在指關節處,厚厚的繭莢就似外套的手套,和他年輕的俊郎的外表很不一致。男子的眼眸半合半閉着,冰寒的氣息瀰漫在那一線間。
這男子,叫子楚,正是柳娘義子。
“楚兒,你怎麼不按了?”柳娘感覺肩頭一空,忙扭過頭去,帶着幾分焦急幾分責備的口氣,問年輕男子,“你又要走了?”
“是!”子楚回答的單利索,冰冷的口氣一如他的神情,此刻他的身子已經被黑色斗篷裹起,就連頭,也掩在帽中,燈下,只能看到那精挺的鼻樑。
柳娘翻身坐起,臉上的神既有失望,也有悲傷,眼前的這個男子,雖不是她親生,可在那個人帶他離開前,她也是養了他三年的。“楚兒!每年,你都只是開看我一趟,不說三句話就離開了,娘……”
“你多保重!”子冰冷的道,“還有,讓那個人走!”
柳娘的瞳孔一縮,試探性的問,“她你的女人?”
“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許我動?為什麼又要易容成老頭模樣故意和那豬頭較價。送大筆地金子給她?為什麼又要讓琉璃易容去接近她?”
“你問太多了。門裏規矩你是知道。知道地多。死地也快!你只要記住我一句話‘若誰敢動她便會讓他想死而不能’”冰冷地殺機在子楚地雙眸里閃現。
柳娘心裏一顫。“那若是我動她呢?”
“我會讓你死地痛快些竟。當初你救了我!保重!”說完。子楚便開門而去。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
楚言醒來地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地下午了從糙紙糊就地窗口裏射進來地陽光。使她剛睜開地眼。忙又閉上。身體上地疲乏尚未消卻肚子又開始唱起了空城大計。她手撫上肚子。略帶苦澀地展起一抹笑。
起身,換上略微帶臟、有味、卻僅此一件的男袍,蔌洗客棧掌柜和小二那似譏又諷的眼神里,淡然的走出客棧。
抬頭看天,陽光依舊刺眼。楚言抿了抿嘴角,遊走在南陽宛縣的街道之上。她並非是無目的的遊走,而是在尋找竹店,在花樓一事後言想明白了一點,掙錢照自己的本事並不難,但是難就難在如何把錢守住。
比如自己用新戲到勾欄謀財很容易也很快能積累到銀兩資本,但是依照自己目前的情況多的錢,也沒有辦法守住。金子一萬兩,是人都要起貪念的,花樓的柳娘不殺自己滅口吞金,不強迫自己做妓為粉,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這要是換成一個心狠手毒些的,捏死自己,不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么?一想起這些,楚言的心裏生起一陣后怕。同時候她也打定了主意,在細微下積累大財的同時,也需要加強自己的外在力量了。
竹店,很快便找到了,但楚言並沒有選擇這家門面華麗,規模氣派的韓氏綉店,理由很簡單,那掌柜初以衣度人,以為楚言是大主,又是上茶又是介紹新品的,但是等楚言說出她不過是想以技換生計時,掌柜便翻了臉,白着眼讓店裏夥計將楚言趕了出來,臨了還一口唾沫向地,咒一聲,“沒錢就別裝闊!”
楚言無心也無能去計較,心裏頭更是沒有怨恨和悲傷的情緒。她只是平靜的撫平身上那被夥計弄皺的衣袍,然後繼續去尋找下一家合作的竹店。宛縣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等到天即將黑下來的時候,楚言才找到了對她所謂的“合作”有興趣的店家-----秀秀竹店。
秀秀綉店地處偏僻,店面也就十五個平方左右的樣子,擁有的綉品,從楚言的經驗和眼光來看,都是些三五年前就被淘汰去的老綉品,竹面的質量粗糙,針腳處處線頭,斷面殘面更是無數。綉店裏總共就一位年逾古稀的和善老者,頭稀拉,眼眸渾濁,開口一笑,黃牙零落,夥計什麼的,皆無有。而對楚言合作感興趣的,就是這位老者。老者說,他姓殷,綉店是她孫女兒的,只是這幾天她孫女兒送貨去了,大概要三天以後才能回來,綉店他到也能做得主,就是不知道楚言想要怎麼合作?更主要的是,楚言能拿什麼合作?
楚言也不藏捏,隨手拿起竹店裏的一件已成綉品,問老者要了針線,三挑二刺,將成品的粗糙處修整齊平,並點綴以一些佈景,然後遞給老者,含笑不語。老者接過竹品的同時,
楚言的雙手,等老者看向綉品,渾濁的眼眸里有歡也帶了些許瞭然。老者忙提出,說若楚言肯為他們加工綉品的話,他願意以每件五文的價格收取。定金可以先支付三成。竹面針線等物,他們竹店全權提供。
楚言當下答應,畢竟,眼下她最缺的就是錢了。當下的,她要了三十件綉品,答應第二天的這個時候拿來,老者也不含糊,包上竹品的同時,支付給楚言三成收益,共為四十五文。
出的秀秀竹庄,楚言現天色已經全黑了,街道上燈火已起。她想起和柳娘定下的契約,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向著花樓的方向走去,心裏很是納悶:昨天自己沒有去花樓,那柳娘怎麼也不見有反應?
花樓依舊,燈紅人靡只有夜色,才更能顯示它的風采。楚言來到花樓並沒有一位粉頭上前來和她搭話,就連上次有心逗引她的那紅兒姑娘,也視她若無物。楚言心裏猜測,定是柳娘囑託過她們什麼了。進得花樓,場子上的艷舞下男客們的嘴臉,和前天晚上的一模一樣,空氣里着酒氣和女兒脂粉香。這時候楚言到有點覺得二天前的自己肯定是腦袋秀逗了,自己會想到來花樓一搏,和賭博一樣,進得賭場子了會被人扔出來,贏了也不是好兆頭,而自己,不正是后一類的寫照么?
花樓無有空處,柳娘也不見人,楚言正想着要找誰問問見琉璃眉梢帶着歡喜色走過來。楚言也迎上去,心裏還因為那天的態度生出些許的歉意來。
琉璃的態度無着楚言,微笑起切的喚了聲姐姐,卻並沒有領楚言去後院的意思是一聲“姐姐隨奴來”,將楚言向花樓門口領去。楚言心下奇怪,卻沒有急着問。一直到琉璃出了花樓門口繼續向前街走,楚言才將之追上,問出心中惑。楚言道,“琉璃難道不知道,我是來遵守約定的么?”
琉璃側頭,眉眼含笑的看言一眼,“姐姐真是憨人,這無憑無據的,就算姐姐不來,柳娘又奈何的了姐姐么?”
“額!”楚言一時塞,她到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不過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楚言到底不熟悉柳娘的脾性,萬一柳娘是不依不撓的主,那楚言在宛縣怕不僅僅是金錢上的憂患了。也正是因為考慮的多,楚言才這般主動的來花樓的。
看着楚言楞神的模樣,琉璃一笑,而嚴肅的道,“不過姐姐這般做是對了,先不說柳娘計較與否,既然與人承諾,那就要立於行,若單說而不立,契約就算用血寫,也不過是廢紙一張,奴最看輕的,就是言而無信之輩。而柳娘,的確不是良善之人,她就算不能對姐姐下殺手,卻有很多方法讓姐姐付出代價的!”
“我昨天卻是沒有來,卻見柳娘派人來為難啊?”楚言的心裏打着小鼓,如今她最怕的就是遇見不良善的人找麻煩了。
“那是因為柳娘想白了,不需要姐姐在花樓唱曲子了!”琉璃道。
楚言不信琉璃的話,依照那天柳娘的話,楚言感斷定,若非有別的因素,柳娘是不可能放自己走的,楚言將心裏的問問了出來,琉璃卻歉意的相告,她也不知道柳娘讓楚言離開的理由。無論外在因素是什麼,能離開花樓,總是好事。當下的楚言謝過琉璃,想要別過。琉璃卻拉住她,說是想和楚言一起吃頓宵夜。楚言摸摸肚子,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
簡易小攤,六碗餛飩,其中五碗是楚言一人吃的。琉璃看着楚言,痴痴的笑,她輕語道,“若人家知道姐姐是姑娘家,定是要被姐姐的食量給嚇壞了!”
“確實是餓的不行了!”楚言收斂起囫圇吃相,“反正我現在是男子,沒有人會說的!”
“恩,姐姐家裏就一個兄弟姐妹也沒有了么?”琉璃盯着楚言的眼睛,滿臉好奇。
這一問,讓楚言想起了很多,“家裏”!“兄弟姐妹”!只是那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或死或散,確實都不見了。
“姐姐,琉璃問到你傷心處了!”琉璃並不笨,在看到楚言裏蒙起的霧氣時,她忙道歉,這后,便將話題扯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讓楚言驚訝的是,琉璃的話里表示,她和柳娘半點血緣關係也沒有,柳娘不過是她的義母。
“也正因為奴和柳娘有幾分的像,這才不用淪為粉頭的!”琉璃閃着眼睛,慶幸的道。
“那琉璃以後有什麼打算?總不好一輩子都在花樓中吧?”
“奴在等一個人!”琉璃低着頭,拿筷子的手攪和着餛飩湯水,聲音甜蜜,輕柔,也空幽。
楚言最是瞭然等候的滋味,她恩了聲,“他知道你在等他么?”
琉璃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從沒有注意過!不過……”琉璃抬頭,莞爾一笑,“奴會努力的!”
璃分開回到客棧。客棧的掌柜的顯然已經去歇息了托着腮幫子在櫃枱上打瞌睡。楚言進門的腳步聲小二驚醒過來。見着楚言,小二沒好神情的從櫃枱下拿出盛着二隻冷卻了的白面饅頭的碗着櫃枱上一丟,一副狗眼看來低的模樣,道,“言公子,臟碗筷在後頭頭拿去吃!”
楚言裂嘴一笑,從懷中摸出三文錢,啪在櫃枱上“不好意思,今天的碗筷,得小二你自己洗了!冷饅頭我不要,來三熱的饅頭我房裏!謝了!”說罷,留下驚愕的小二,大跨步的上得樓去。
一夜未眠,趕做竹品,因為燈盞昏暗而使得眼睛酸疼,楚言就閉眼小歇感覺好些,繼續刺竹。她暗想生活,從來都是不易的!
第二天夜將臨的時候楚言向秀秀綉店的老者交上了完工的綉品,並領得了剩餘的一百零五文和第二批綉品的四十五文。老者對楚言的手工很是滿意另外多支付了十文作為獎勵。
接下來的七天,楚言用自己的雙手刺竹品,積起了最初的財富:一兩銀。
第八天,當老者例行遞給楚言早已備好的半成品和定金時,楚言拒絕了,她拿出這七天裏自己另外綉成一副成品,遞給老者,道,“煩勞您給我估看一下,這件綉品若在貴店代賣,能賣出什麼價錢?”
老者半驚半疑的接過楚言手中的綉品,攤開在手,雙眼及過,渾濁眼球閃過驚意,他忙道,“公子你稍等,我讓我那孫女瞧瞧去!”
“好!”楚言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一會的功夫,老者就出來了,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衣着樸素、胭脂未及的年輕女子,女子的面相一般,臉上洋溢着的微笑,卻讓她給人以非常親和的感覺。見着楚言,女子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禮,這后伸手請楚言就坐,同時候自我介紹道,“我叫殷秀秀,是這件綉店的老闆,剛我爺爺給我看了公子的綉品!”說著,殷秀秀從懷中摸出楚言的竹品,展開來細看,道,“雖然綉品的綉功出彩,但因為面料次劣,這竹品代賣的話,價值約在一錢左右!”
殷秀秀的話一出,楚言就知道自己找對人了,她這次拿出這件綉品要求估價代賣,一是的確有這方面展的考慮,這二么,就是想考驗一下竹店老闆的眼光和誠心度。的確,楚言此番給出的綉品,價值就在一錢左右。
“公子可是會~人氏!”殷秀秀突然問道。
“殷老闆何來此問?”楚言表面上回問的鎮定,心裏卻很是訝然,雖然在會~陳家生活了些年頭,可楚言確信,自己的說話音,並沒有受會~那邊的影響。
而殷秀秀接下來的話,才讓楚言釋然。
殷秀秀道,“公子綉品的針角功夫,我總覺得眼熟,剛想起來,這不就是陳家竹莊裏新推出的那叫什麼來着!”
“帛錦繡!”一旁同樣坐着的老者提醒道。
“對,就是爺爺說的,帛錦繡!”殷秀秀一說出“帛錦繡”三字,整個人的神氣都提上來了,可是很快,雖着她的話語一轉,氣息轉為惋傷,“只可惜,陳家村出了那當子事情后,陳家綉庄也終究是關門了,到是白白的便宜了那些分庄的主兒,才幾天功夫,別人家的東西,就都變成他們自家的了!好好的帛錦繡也不見推出。”
只有楚言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跳動的有多麼激烈。那年,陳家村遭賊洗殺的消息傳到她耳里,她當下就雇了馬車,忍着顛簸趕起陳家村,可是等她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為化為殘木焦土,她在一老頭的指點下,去了衙門,知道死的人數不對勁時,復又返回陳家村,也就是在那裏,遇見了要殺她的黑夜人,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直到醒來現自己為納蘭風所救再到現在。而陳家竹庄當時候如何了,楚言壓根沒有去想,就算在醒來以後,也許是不想回憶那悲傷的事情,她也沒有去想綉庄的事情。而此刻被殷秀秀一提,楚言到是想到了,陳家綉庄並不在陳家村而是在鎮子上,綉莊裏的海爺爺一向是在綉庄為宿的,那麼,海爺爺也就沒有被殺害在那一場屠殺里啊!而海爺爺又是知道自己離開陳家村的,那麼依照海爺爺的性子,他必然會派人尋找自己。竹庄也更不可能被結束掉。
忍住心裏強烈好奇的煎熬意,楚言淡笑道,“陳家綉裝我到也是知道的,雖我不是陳家綉庄人,卻也有親戚在那,平時候就用信箋保持聯繫,這綉法便是他教的。不過年前我那親戚突然就沒了音訓,寫信去也不見回,如今聽姑娘說,陳家綉庄似乎出了大事。姑娘,能否告知一二呢?”
殷秀秀眼裏的嘆惋意更加深了,她點了點頭,開始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