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電燈“啪”地被打開時,他關上了門。葛薇蘭聽到驚天動地的一聲響,她不由得轉過頭去。那人重重地倚在門邊。她定了定神,以為自己眼花,氣一個人可能氣到眼花而看到他嗎?她眨了眨眼,確信看到的人的確是他時,葛薇蘭的怕害,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原以為抵在她頸邊的是一把尖刀利刃,他拿在手中不過是一支鋼筆。他似乎也認出了她。她還沒有來得及發問,他就對她說:“我沒有力氣與你解釋。”
葛薇蘭瞪大了眼睛,這個人——蠻橫又無禮!她“嚯”地站了起來,手壓在門把上,她現在有權利趕走她並不喜歡的人,因為這是她的房間。
此時,樓下傳來陣陣吵鬧聲。因為是二樓,所以聽得還算清楚,葛薇蘭屏氣斂息,只聽樓下有人說著——
“光哥,還要再追下去嗎,再遠就是青玉巷了,他的人也許已經收到消息。”
“應該就在這附近,他中了招,走不了多遠。”
“分頭找一下。”
葛薇蘭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她握在門把上的手微有些顫抖。她完全不明白狀況,唯一明白的是,他們要找的人,八九不離十就是他。尋仇?作惡?她低聲問他:“你殺人還是放火?”
范丞曜冷冰冰地回她:“殺人如何,放火又如何?”
葛薇蘭失神片刻,感到他的手覆蓋在她壓住門把的手上。這個登徒子!她還未叫出來,他便唔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葛薇蘭聽到有人在門外的聲音。
“有幾道門?”他突然問她,他原以為他們應該不會找上來才是。
“什麼?”
“出口?只有這一個嗎?”他定神看着她,“如果他們進來,你想辦法趕快離開這裏。”
你有這般好心?葛薇蘭將信將疑,美目流轉。這讓范丞曜心裏一刺,怎麼突然有這種異樣的感覺?他轉過頭去冷若冰霜地說:“我是怕你到時候礙手礙腳。”
葛薇蘭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可現在並不是與他辯論的時候,葛薇蘭聽到外面的人說:“光哥,上面沒人。”
……
那些聲音漸行漸遠,好在他們並沒有進來。葛薇蘭鬆了口氣,突然覺得燈光轉暗,有個重物向自己靠了過來。
【第二章】
范丞曜第二日早上醒來,覺得頭昏腦漲。右臂發麻是迫他醒來的主要原因。他試着抬起右臂,竟發現葛薇蘭坐在床邊撲在他的右臂上睡著了。他一時為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天色蒙蒙發亮,窗外聽到有清晨的鳥鳴。范丞曜偏過頭去,看到葛薇蘭熟睡容顏。從這個色度看去,她的睫毛如扇一般覆在臉上,鼻翼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范丞曜憶起,他昨日好像昏了過去?他只是全身沒有一絲力氣,並未完全失去知覺。她在這裏坐了一夜?
為了不讓右手完全麻目,范丞曜握了下拳頭,肌肉牽動。
葛薇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天亮了?”她含糊地問,從他右手邊移開,撲睡的姿勢未變。
雖然依舊覺得有些不適,范丞曜還是從床上躍了起來。他拉她起來,說:“到床上去睡。”這間房子裏設備簡單,一張書桌,一排書架,一個柜子,一張床。他睡了她的床,她自然沒有地方睡。
葛薇蘭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范丞曜沒有辦法,只得去抱她。她倒是乖乖配合,搭上被子,自己卷了進去。范丞曜淡淡地笑了,突然想起來,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他低下頭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翻身,不答,睡得死。
他似有意與她周旋,扳過她的肩,再問:“叫什麼名字?”
她閉目,眉頭昆鎖,好似做了個討厭的噩夢。他與她正面相對,她的皮膚白皙,透着一點粉色。眉如遠山,鼻子並不挺,頂多算得上是小巧,幾縷頭髮覆在她的臉頰上。
他知道大概他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但希望她能聽得到他所說的話。他說:“我現在要離開這裏,晚上我再找人過來。”找人過來怎樣?真是奇怪,他說完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想怎樣?報答她?給她一筆錢,抑或是為她做一些,她無法辦法,而他可以為她做到的事?范丞曜皺起眉來。
他小心地關上門,出了房間。路過一樓的時候,聽到人說話:“葛小姐。”
房東太太從一樓沖了出來,她原以為是葛薇蘭下樓。當她看到站在樓道上的范丞曜,瞳仁有放大的趨勢。他是上樓,還是從她房間走出?孤男寡女?留宿?!
她咳嗽了一下,好像她剛才那麼大的聲音叫住葛薇蘭,不過是早上在吊嗓子一般。她轉身欲走,范丞曜問:“有事?”他總算知道她姓葛。
房東太太尷尬地笑笑,“以為是葛小姐下樓來,那個……只是想提醒一下她,關於房租的事情。”
房租?范丞曜抬頭向葛薇蘭的房間看去,問:“她欠房租?”可是他現在亦身無分文,他對房東太太說:“我晚些時候找人送過來。”
他說的晚些時候,以他自己的計劃,應該是在那日傍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范丞曜回到了青玉巷,才發現阿笙已帶着人去找華商會理論。昨日在華商會,自己被人下了葯,事出突然。他怕阿笙鬧出什麼大事,匆匆趕到華商會去。
青幫與洪幫的恩怨,若要找人出氣,他自然是首當其衝的目標,范丞曜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大家表面上都和和氣氣,私下暗藏禍心。又不是碼頭上的小打小鬧,這種事情,若是讓對方發現蛛絲馬跡,那不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所以,即使范丞曜知道關鍵癥結之所在,他亦不能有更進一步的行動。只是這件事情處理起來還頗費周折。等到他空閑下來,已是第二天下午,他讓阿笙開車去光華街。房東太太迎了出來。范丞曜淡淡一笑,問起房租的事。哪知房東太太說葛小姐已搬走了。
范丞曜一時呆若木雞,他原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竟然這麼快搬走?他在揣測,是不是有些他沒有意料到的意外發生?他的擔心並不是沒有原因,在他的世界裏,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而他不想把她牽到他的世界中來。
范丞曜想起曾在大都會見過她,那時,她打翻手中咖啡,那麼桑桑應該認得她才對。他趕到大都會向桑桑問起這件事,桑桑說:“哦,那個女生,我記得,不過她是為別人代班,其他的我也並不太清楚。”她眼光故作疑惑,反問范丞曜,“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他哪裏還有心思去回答她的問題,心裏念頭在一瞬間轉了千萬次。他怎會如此大意,應該昨日便派人去找她。可他那時想,如論如何應該他親自去才對。
桑桑疑惑地看向沉着臉的范丞曜,她並不知道只這一刻,他心裏便想了這麼多。她目送他離去,心裏惶恐的餘溫未退。她如何不說實話?只不過以為范丞曜會以前日之事找葛薇蘭麻煩,她委實不知道,只這短短几十個小時,發生了一些她所不知的事。直至下午,她再見到葛薇蘭,正想向她說起這件事。
葛薇蘭恰恰搶先對她嚷道:“我搬家了。”
“住得好好地怎麼搬家了?”
葛薇蘭擺了擺手,一副不願再提的姿勢。解釋起來只怕得從昨天晚上到她家的那個男人說起,她剛說到這裏,桑桑就叫了起來:“什麼!小姐,半夜三更,你為什麼讓他去你家?”
她以為她想么,她也是迫於無奈啊。再說那個男人她不是也認識,葛薇蘭說:“那個人就是——”
“我管他是誰。”桑桑粗聲粗氣地打斷,“你沒長腦啊,幹嗎不報警?”
她這一問,倒把她問住了,是啊?她怎麼忘了報警。葛薇蘭開始是想報警來着,只是他後來暈過去,她忙着照顧他,反把這件事丟得乾乾淨淨。
“算了,算了,”桑桑問,“他和你搬不搬家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着呢,他昨日早上離開的時候,被房東太太瞧見。”
“那又怎樣?”
“人言可畏,房東太太跑來問我和他是什麼關係,問得躲躲閃閃,”葛薇蘭氣得咬緊牙齒,“還說他要幫我給房租。”嗯哼,所以她就搬出來了,反正房租漲價之後,她也想搬走了,這個倒是堂而皇之的借口。沒見過像她這樣倒霉的人,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卻反受人指指點點。
“那你現在搬到什麼地方?”
“學校宿舍,一時找不到什麼好地方,先將就一下。晚上再與你說,開工去。”
桑桑這才想起剛才要與她說的事情,但見她走得遠了,懶得追上去,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