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飛沙走石，電閃雷鳴。

乾淨整潔的廚房中傳來牛肉湯陣陣的香氣。將蘑菇和洋蔥洗凈切成小塊后，拌上沸水煮出的香Ｑ拉麵，龍婧婷拂去額上的薄汗，緊張的忙碌着。

「叮咚……叮咚……」

門前傳來清亮的門鈴聲，她解下圍裙去開門。

然而，出現在眼前的，是龍婧婷熟悉的面容。

「我要找龍千尋。」羅薇娜在看到龍婧婷的瞬間，翦水藍瞳霎時閃過憤慨、難堪與黯然的複雜眸光。

龍婧婷面紗下的秀眉輕蹙，但她仍不動聲色地走向卧室。

「你有客人。」她在看到面前那滴着水的光裸胸膛時，隨即詫異得瞪大眼。

龍千尋濃密的黑髮上不時有水珠滾落，他一派閑適地從浴室出來后，才隨手拿了條浴巾圍上自己窄瘦的腰身。

「是誰？」甩甩頭髮上的水，與她對視的藍眸中滿是曖昧的笑意，看得龍婧婷目瞪口呆。

「羅薇娜，好像有急事的樣子，她看起來很焦慮。」紅霞自她的頸間滿滿往上爬，看到如此性感魅惑的身軀，她的心跳呼吸幾乎快停止。

「你在施展美男計嗎，在我的卧室搞裸奔，簡直不可理喻。」

龍婧婷趕忙將視線移開，這男人三不五時干擾着她的思緒，那恣意隨性的行徑實在是可惡透頂。

然而再多的憤怒與嘲諷，在被他拉進懷中緊貼他的肌膚時，已全然消失無蹤，唯一剩下的只有尷尬和不安在心頭交織着。

「施展美男計，就可以征服妳的心嗎？」

將她緊摟在懷中，龍千尋笑得邪惡。

「不習慣自己卧室里突然出現一個男人？放心好了，我會讓妳慢慢適應我『長時間』的存在。」

「長時間的存在？什麼意思？」龍婧婷掙扎着，他沐浴后的淡淡熏衣草香，還有那灼燙的體溫，幾乎把她迷得頭昏腦脹。

「妳在害羞？」龍千尋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將纖長的手指伸進她的黑髮間，頃刻她的面紗飄落，龍千尋得意望着她早已紅艷的嬌羞俏臉。

「無論妳的口氣多倔強，表現得有多不在乎，可妳的小臉就是如山鐵證，我果然沒有猜錯，妳在吃醋！」

「吃醋？」龍婧婷挑高眉頭瞪大眼睛。「我才沒有。」

回答得太快太急，她隨即懊惱自己太過激烈的反應。

龍千尋的笑容好似在炫耀。「因為有別的女人來找我，所以妳的心很不愉快，是不是？」他的雙臂收得更緊，將她完完全全箝制在懷裏。

「讓我猜猜妳現在在想什麼？在心底暗罵龍千尋招蜂引蝶，還是很想把羅薇娜掃地出門？」

他得逞地看着她複雜的表情，心中難掩愉悅。

「大打出手不是我的風格，如果你想看兩個女人為你掀桌子翻椅子，或是拿菜刀互砍，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一個是明正言順最後卻遭解除婚約的女人，一個則是遭人囚禁、如寵物般的玩物，她們誰都沒有攻擊對方的理由。

「妳長大了。」龍千尋的藍眸瞇緊，用手指點點面前軟嫩的紅唇。「堅強、倔強、獨立，只可惜沒有以前那麼可愛了。」

「可愛？」龍婧婷哪起的嘴顯露出她的不滿。「是『可憐沒人愛吧』，可愛通常就是白痴、傻瓜的代名詞，我不做傻瓜已經很多年了。」

心頭湧出憤慨和抵抗的情緒，她知道他的溫柔都是甜蜜的陷阱，為的就是要她妥協。

「妳很聰明，知道如何對待自尊心強、個性驕傲的男人，就是完全打擊他的自信。

不過妳似乎忽略了這其中的危險性，男人一旦做出決定，那種永不放棄的決心是很可怕的，比如說：像我這種男人……」他堂堂男兒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個略施小計的女人？

「不一定是我吧，別忘了你的『准未婚妻』正在客廳，望眼欲穿的等你接見。」龍婧婷一想起羅薇娜，怒氣回歸的她繼續冷臉相對。

「還是不肯承認妳在吃醋嗎？」龍千尋哈哈大笑。「妳表現得這麼明顯，完完全全的口是心非，好了，我全都看在眼底了。」他戲謔地對她眨了眨眼。

「我才不在乎。」可惡的男人，龍婧婷面對他這樣的態度，不氣到七孔流血都很難。

然而在她聞到濃濃的燒焦味時，驚得趕緊推開他落荒而逃。

「還是這樣的妳比較可愛。」龍千尋故意在她身後人聲喊着。

他一派從容的套上襯衫長褲，準備去客廳「接見」羅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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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的傢伙。」

龍婧婷站在廚房忿忿握拳，她真的很想放聲大叫。握住刀柄重重的手起刀落，在憤恨虐待青菜的同時，她仍忍不住側耳傾聽客廳含糊的談話聲。

像是跟誰賭氣似的，龍婧婷將所有材料一股腦兒全扔進鍋中，正感覺心情爽快時，突然傳來的腳步聲、關門聲，伴隨着身後的一股力量，全部一起向她襲來。

「呀！」毫無準備的她嚇了一大跳，菜刀一揮，幸虧身後的龍千尋反應奇佳，打落刀子后又將她深深的攬進懷抱里。

發生了什麼事嗎？楞在原地的龍婧婷就這樣讓他緊緊抱着她。

「小心點。」凝重的呼吸在她耳際響起，他奪走她手上的火腿片，隨勢含住她指間的溫熱，輕舔的動作引得龍婧婷全身一陣酥麻。

紅潤再次不受控制地往她頰邊爬，龍婧婷緊咬下唇，難掩不自然的窘態，對他，真是又氣又愛。

「放開我。」平日氣勢驚人的怒吼，竟成了溫柔呻吟的呢喃，她就像是主人懷中的小寵物，這樣的表現連她自己都錯愕起來。

「在做什麼好吃的，我遠遠就聞到了香味。」龍千尋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清朗的聲音帶着輕鬆的調侃淺笑。「我好喜歡從身後抱住妳，這種感覺棒極了，就好像擁有妳的全部。」他發出心滿意足的輕嘆。

曾經，她也是這樣抱住他的，因為愛，所以想全心全意擁有他。只是當時他不懂得憐惜，總是惡意將她推離。

「是不是抱過太多女人，才學會說這樣的甜……蜜語？！不用把自己說得像清純少男似的，抱歉！我可不領情。」龍婧婷不愉快的嘟着嘴，縱使他的話其實帶給她許多甜蜜。

「妳在乎？」他這個小女人真是越看越有趣。「我喜歡妳吃醋的表情。」

「我才沒有，只是覺得你抱過太多女人，怕你弄髒我的身體。」她看不慣他邪惡又令人難以抗拒的笑容。

溫柔就是他最致命的武器！

「放心，我只抱過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乾淨、純真得很。」

長指不斷撫摸她的臉頰，龍婧婷聽懂他曖昧的暗示，頓時臉蛋紅得像番茄，可是眼神卻透露出迷茫與不確定。

「你會娶羅薇娜嗎？」畢竟她曾是他的未婚妻！

她不會忘記他們曾聯手給過她最致命的一擊。龍婧婷心緒紛亂，她閉起雙眸，微微輕嘆。

「不會。」龍千尋很快的否決。

「她來找我，只是希望我儘快趕到希臘。」

「你要走了？」她倏地睜開眼睛，目光很是複雜，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聽到他要離去，她竟有些依依不捨。

她的不舍絕對不是愛戀，或許只是因為孤單和寂寞吧！她為自己想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覺得這樣想她會輕鬆許多。

「妳想留我可以開口，我會很樂意留下來陪妳的。」

龍千尋對現狀越來越滿意，佳人表現出來的每個小細節都被他看在眼底。

「我們的關係，足以讓我開口留你嗎？」龍婧婷推拒他的懷抱，眼中有不爭氣的水霧浮現。

「我們是什麼樣的關係？」龍千尋的笑容逐漸消失，冷淡的口氣是他發火的前兆。

「肉體關係。」她很悲哀地咬住下唇。

「床伴、情婦、沒有感情的男女交易。」

她每說一個字，龍千尋眉頭就皺緊一次。一語剛畢，他的臉早已經變得鐵青。用力扳過她的身體，他要這可恨的小女人一次把話說分明。

「沒有感情的肉體關係？」嘴邊漾起一抹冷殘的笑，他眼中的溫暖被寒意取代，凍得龍婧婷芳心微顫。「我想不出我們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你將是希臘新興的富賈，而我是龍家的寡婦，我們沒有交集……」

龍婧婷幾乎要驚叫出聲，因為男人緊緊含咬她嬌嫩的紅唇。她知道她的話就像一把刀，割開他的心臟，讓他痛不欲生。

所以他將這樣深沉的痛苦回報給她。

「我並沒有再欠妳什麼。」他固執地抓住她的手。「過去的恩怨並不是妳推開我的借口。」

「難道那該是我接受你的理由？」張着被他咬得充血的殷殷紅唇，龍婧婷所有的不安、恨意傾巢而出，完完全全發泄她壓抑許久的憤怒和悲傷。

「妳做的遠比我還要過分。」

龍千尋整個人向她貼近，要她看到他眼中的絕望與憤慨。「即使要用我所有的體溫去融化一座冰山，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我承認過去傷妳傷得很重，但妳不覺得妳的折磨對我更殘忍更無情嗎？妳不笑、不動，就連躺在我懷中，妳也依然如此冷漠，我真的很生氣、很不喜歡這樣的龍婧婷。」

他的婷婷不該是這樣的，他已經儘力挽回她的笑容，可是她的拒絕和無動於衷讓他很挫敗。每次兩人吵鬧談分手，他為了不失控打她而選擇遠遠躲開。

「那好！反正我也不喜歡你。」他的話打擊了她倔強的偽裝。「既然我們互相怨恨，幹嘛還要彼此折磨，為什麼我們要這樣的過活？」

越不想在意卻偏偏在意得緊，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把他從心中抽離？

「我們認識快二十年了。」他盯着她的目光好哀怨、好深幽。

「五分之二的時間分離，五分之二的時間怨恨，只有一小段才是熱烈的相愛，我一直想把這段美好再拉長些，相信我，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你……相愛？」他在說什麼玩笑話？「應該是補償才對吧！」

他無語，直接俯下頭去，他要以懲罰的吻回應她。

想躲他，龍婧婷腳步不穩地伸出手臂，正好一把按在燙熱的鍋柄上。

「啊……」超過百度的沸湯朝她身子直直潑來。

龍千尋一駭，伸手就要拉開她。

「完了！」龍婧婷絕望的閉上眼睛，聽到沸湯澆上肌膚髮出嘶啦的聲響，她瞻顫心驚等待痛楚的到來。然而除了聽到鍋子墜地的聲音，並沒有痛楚降臨她身上。

等到她狐疑的睜開眼睛，眼前的情景令她幾欲心碎。

「你……天哪，龍千尋！」

她奔向他，整個手臂上慘不忍睹的傷口令她頭昏目眩，龍千尋高大的身體縮在地板一角，他咬着牙，似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我沒事，別擔心。」他牙關緊咬，勉強起身將她抱到安全地帶，可一牽動傷處，那襲來的劇痛令他幾乎要暈死過去。

「妳……有沒有被燙傷？」關切的詢問，伴着一臉蒼白和冷汗從他口中逸出。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龍婧婷心急的將他扯到水龍頭前。「快點用冷水沖洗傷口，我去幫你拿點冰塊，對了，還有燙傷葯！」她奔到冰箱前翻出冰塊，急忙地用毛巾包裹，然而「嘩啦！」一聲，她手心－－滑，毛巾和冰塊就全都散落在地板上。

「婷婷，別緊張。」看她跌跌撞撞的身體失去平衡，腳趾還踢到鍋邊，龍千尋不放心的叫住她，他很清楚，他的小女人一慌張就會手忙腳亂。

「別管我，你的傷口要一直衝水才行。」她反而回頭向他大吼，全然不知她的舉止，早已將滿腔愛意表露無遺。

他手臂的皮膚有一大片紅腫，看得龍婧婷心臟一陣陣抽痛，她緊咬下唇差點痛哭失聲。「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要替我擋？你以為你的手臂是石頭做的嗎？」

「我不能讓妳受傷。」龍千尋的嘴邊漾起一抹苦笑。「讓妳受傷，我的心會更痛，我發過誓，再也不讓妳為我哭泣了。」

拭去她流下來的眼淚，龍千尋的聲音帶有忍着痛的輕喘。

「笨蛋。」龍婧婷抹去淚痕，慌亂罵他道：「沒那個本事就別充英雄，你每次英雄救美都搞得一團亂。

你的傷一定要去醫院才行，不然留下疤痕該怎麼辦……可惡，怎麼找不到葯。」她開始四處尋找燙傷葯。

「我是男人，留下疤痕沒有關係，看到妳這麼關心我，這點小傷算什麼？」龍千尋感動地瞅着她，見那抹纖瘦的身影在廚房卧室來來回回地穿梭。

片刻后她跑出房間，抓緊手上的一個小錢包，朝他大聲喊道：「你繼續沖水，我去幫你買葯和紗布回來。」

語罷她立即轉身出去，在龍千尋焦急的呼喊下，一頭奔進狂烈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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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泄而下，扛肆地沖剛整個城市。

龍婧婷衝過黑暗的街道，穿過一間間無人的店曲。

「啊……」狂奔中的她一時腳步不穩，重重的跌趴在沙土泥水交和的路面上，雙膝傳來尖刺的灼痛感。

不行，她不能倒在這兒！

握緊雙拳，龍婧婷逞強的爬起來不顧疼痛就往前沖，雨水阻擋了她的視線，一下子，她徑直撞上一堵硬物。

「唔……」巨大的反衝力將她向後彈飛出去。

但一雙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雙臂，龍婧婷驚詫的瞪大眼睛，被雨水沖刷的眼讓她看不清來人是誰。她害怕得想要掙扎，揮舞的手擊中那人的手臂。「放開我……唔……你要做什麼？」

她被大雨嗆得猛咳，雷聲在她的頭頂隆隆響起，她嚇得直接喊出心底那個人的名字。

「龍千尋，救我、救我！」

「是我，別怕！」

那股力量將她帶進懷中，龍千尋捧起她梨花帶淚的小臉，儘管她跌倒摔傷，又以為碰到了壞人，可她的手仍牢牢抓緊幫他買回來的葯。一股感動在他的胸口流竄而過。

「龍千尋……」感受到那熟悉的懷抱，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氣息，龍婧婷終於安心的大哭，死命擁緊他不放。「我好害怕，我還以為碰到壞人……雷聲好大，我好怕它會擊中我……」

「傻瓜，妳又沒有做虧心事，雷公是不會找上妳的。」

該天打雷劈的人是他才對！

轟隆隆！

龍婧婷嚇得全身顫抖，她尖叫着將臉埋進他懷中。「啊……」

「抱緊我就好。」身體飛躍而起，龍千尋抱起她濕透的身軀，頂着暴風驟雨將她抱回住所。

窩在他的懷中，龍婧婷的淚水頃刻間流了滿臉，他就像是一座山，為她擋去全部的苦難與危險，永遠讓她窩在安全、溫暖的角落。

「龍千尋……」她叫着，看到他被大雨淋濕的俊顏，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摟緊他，陷在溫熱的懷抱中無法自拔。

龍千尋踢開木屋的門，抱她進屋。

「若你的懷抱是天堂，就讓我待在天堂，如果你的懷抱是地獄，那我也認了，寧願待在地獄再也下出來。」她喃喃自語着。

腳步猛然停止，龍千尋驚訝地看向懷中那張低泣的小臉，雖然混雜着泥土和雨水，可眸子卻閃耀美麗的晶光。

「妳說真的？」他放亮的眸子滿是喜悅。「妳真的不再避開我了？」他們，真的可以再續前緣，她願意接受他的努力了？

「我不會再毫無保留的愛你。」龍婧婷輕嘆口氣，看着他雀躍的臉，她也義無反顧了。

「我要你重新追求我，直到我重新愛上你為止。」

她要翻身做贏家，在愛情的世界裏，主宰這個男人的生命，這是她給他的承諾與懲罰，期限是到令她滿意的那天為止，

「相信我，我願意為妳建造一座小屋，快樂的時候在裏面一同手舞足蹈，悲傷時盡情放聲大哭。」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抱緊她。「就不知道在妳的心底還有沒有空間出租，歡迎我進駐？」

他發自內心的告白令龍婧婷動容，此刻的她，聲音帶着長久以來未曾有過的溫柔。「沒有這個必要，因為你……在我心底始終沒有離開過。」

無論台沒有傷害，不管有沒有未來，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愛護他，就算被千刀萬剮、或被推落痛苦的深淵，她也沒有辦法拒絕他的溫柔。

兩顆心同時升起久違的期待，龍千尋在昏暗的燈光下輕輕吻她。長久以來，怨恨導致他們活得空虛、活得寂寞，這回，他鄭重的擲下承諾－－

我們，會找回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