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漆黑的空氣中，漫着一股熟悉的香味，一股她懷念的香味。
羅夢在一片暗黑的草原中走着，草地濕涼的氣息不斷由腳底傳入她的身體，她倉皇地想找尋那陣香味，可是她愈是着急，愈是無法正確的辨別出方向。
她慌亂地找尋着。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天上稀疏的星子微弱的光點閃耀着。
突然，一陣風吹來，香味消失了，她心中一驚，眼前出現一片白……
羅夢獃獃地看了天花板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在做夢，可是夢中的香味仍隱隱約約地飄散在她四周，還有心頭的空虛也未散去。
她看着窗外，今天是陰天。
快七點了，她起身梳洗過後穿上校服，背起書包走出住宅樓，一陣涼涼的晨風吹來，她不禁抬頭望了一下天空。
“羅夢。”熟悉的聲音傳來，讓她回了頭。
歐傑文側坐在摩托車上，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她怔了怔，有些吃驚。
他是一大早特地來這裏等她的嗎?
“怎麼了?心情不好嗎?”歐傑文笑着問道。
“沒有。”
“是嗎?看起來不像，笑一個吧。”
“無聊。”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星期六下午有什麼打算?”
她看他一眼，猜想他可能的想法。
“待在家裏看書。”
“不出去走走嗎?”他臉上露出失望的樣子。
“不想。”這時一道人影從她身旁匆匆走過，羅夢側頭瞥了一眼，卻看見韓翼帆漠然的背影，她呆了半晌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心中充滿了苦澀。
歐傑文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心像被扎了一下。
“你弟弟?”他故意這麼問，同時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情。但當她回頭看着他時，嘴角卻揚起一抹淺笑。
“嗯，不……不是。”一股落寞的感覺襲上來，羅夢轉過身想走，歐傑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匆匆地拉住她的手。
“抱歉，我說錯話了嗎?”
她抬頭看着他，眼睛裏寫滿了疑惑，他這麼問是他知道了什麼嗎?
“沒有，你並沒有說錯什麼，只是我覺得該走了。”
“是嗎?我以為是我粗枝大葉冒犯了你什麼。”
她微蹙起眉，“你為什麼會這樣以為?”
“我在意你的感覺。”他笑着回道。
聽到這句話，羅夢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在她心裏只有一個人—一韓翼帆。
“謝謝，我該走_『。”
這時，歐傑文的手機突然響起，羅夢趁這個機會說了句再見便轉身走了，但她仍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並聽到他接起電話時說了一句“小佳”。
她心中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
轉出巷子就是學校門口，遠遠地，她看到林語佳正將手機收進書包里。
林語佳並沒有看到她，逕自往校門口走去，直到一名女同學拍了下她的肩膀，林語佳才回頭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向她揮揮手，朝着她走過來。
“羅夢，我有一張電影招待券你要不要?”她臉上帶着微微的興奮。
“什麼電影招待券?”羅夢有些疑惑。她和林語佳不算很熟吧，怎麼她會把電影票給她?
“這是上次勞煩你到餐廳解救我的謝禮，希望你能接受。”林語佳將票塞到她手裏。
“不用客氣了。”羅夢想推辭，可是她卻一臉的堅決。
“這張電影票是明天的，因為我臨時有事不能去，所以送給你了。”說完，林語佳就快步轉身離去。
羅夢看着手中的電影票，心裏覺得有些詭異。
近中午時分，況虹仍在床上睡着，半夢半醒之間，她似乎聽到房外傳來陣陣低嗚聲；但她並沒有醒，因為她正做着夢，在夢中她看到了羅夢的背影。
羅夢慢慢地轉過身，伸手將臉上戴着的淺笑面具摘下，她看到她一雙帶淚的眼睛，寂寞地望着遠方。
她正要上前去安慰女兒時，她卻轉眼就消失了。
況虹心中一驚，立刻醒了過來，定下心神后，她終於聽清楚了那陣低嗚聲是什麼。
是諾諾!
“天!”她低低地叫了一聲，無奈地走出房間。
諾諾看到她開門，隨即在她面前高興得義跳又叫。
“好、好。”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將諾諾抱在懷中，像哄小孩般地邊拍邊哄，諾諾卻急着掙脫她的懷抱，她只好將它放到地板上。
剛一落地，諾諾便跑到門口一個勁兒地搖着尾巴，況虹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多久沒散步了?”她露出歉然的表情，上前抱起它說，“對不起，媽媽最近忙得都忘了。”
諾諾高興地舔舔她的臉，她甜甜地一笑。
回房間換上一件藍色洋裝，化上淡妝，她心情愉悅地帶着諾諾出門散步。
諾諾高興地直向前沖，她只好使力拉着狗鏈，以免它一溜煙便跑得不見蹤影。
“慢一點兒!諾諾!”一走出大樓，諾諾更是興奮得亂蹦亂跳，她忍不住叫着。
不遠處停下一輛黑色進口車，況虹好奇地看了一眼，這時車門打開，一位化着濃妝的女人舉止優雅地下了車，纖瘦的身上穿着合身的套裝，美麗的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女人朝大樓走來，誰的客人啊?在這個時候來訪。
這麼一想，況虹才發現，現在幾點她都不知道就帶着狗出來散步，似乎有些神經。但已經出來了，諾諾顯然一副滿足的樣子，她也不好掃它的興，只有繼續走下去了，反正天氣陰陰的，肚子也還不餓，就這樣走下去吧。
況虹轉向右邊，剛走出巷口，就看到韓成陽朝她走來，她沒想到會遇見他，臉上不禁綻出一抹微笑。
韓成陽好一會兒才發現她站在不遠處，對她揮揮手微微一笑。
“興緻這麼好啊，大中午的帶狗出來散步。”
“你是說現在十二點了嗎?”她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你不知道嗎?”對她的迷糊，他忍不住笑了。
“要是知道就不出來了。”她巧笑地看着他，心想兩人一起去吃午餐一定很浪漫，她盯着他露出期待的眼神，但韓成陽卻是一副急着想走的樣子，等了三秒鐘他還沒有開口，況虹就知道午餐的約會無望了。
“有事啊?這樣急匆匆的。”她有些失望地說。
“嗯，有點兒事。可惜在這裏遇見了你卻不能有所表示。”他輕捏一下她的臉說。
“什麼事?”
“秘密!”他又笑着輕拍一下她的臉頰，“再見了。”說完，他便邁開腳步走了。
“吃午飯了嗎?”她在他後頭追問。
“還沒。”韓成陽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但腳步卻並沒有停下來。
“喔，”再見。
好平淡的偶遇啊!況虹看着他轉入巷子，一點兒也沒有浪漫的情節，加上諾諾還不斷地拉扯着她，美麗的相遇就這樣隨便地被劃上句點。
女中附近的路上開了幾家餐廳，她曾聽羅夢說過其中一家餐廳挺不錯的，她拉着諾諾起了探險的興緻，打算看哪家餐廳客人多，就代表這家東西好吃，她就包一份和韓成陽一同享用。
這麼一想，況虹的心情飛揚了起來。
經過幾個路口后，她終於看見了一家古典歐式建築的餐廳，白色的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前庭還有個小花園，這樣的氣氛是很容易讓女人感動的，她帶着狗就逕自往裏面走去。
一進餐廳，諾諾看到人多不禁吠了幾聲，叫聲馬上招來所有人的注意。
“小姐，抱歉，這裏不能帶寵物進來。”服務生走過來客氣地說。
“我點餐外帶總可以吧?”她不以為意地問道。
“可以。”
她笑着點點頭，在櫃枱旁的座位上坐下來點了蘑菇牛排外帶。
過了一會兒，況虹手上提着袋子，腳步輕快地走着，連諾諾也感染了她的愉悅。
她轉進巷子口，又看到先前那位臉上化着濃妝的女人，她正走出大樓，走在她身後的人是韓成陽，那個女人回頭對他露出微笑，兩人直朝車子停放的地方走去。
況虹微張着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才一會兒的工夫，她的心就由天堂墜入地獄了。
像是應和着她黯淡的心緒，天空開始下起了毛毛雨，沒有多久，整座城市便籠罩在秋雨中，陽光不知何時才會出現。
羅夢躺在床上，空氣中帶着秋天微涼的氣息，她轉頭看着窗戶，窗帘隨着夜風輕輕地揚起。她失望地想，是不是韓翼帆又傳來什麼信息啊?
唉，當然不可能是他啊，她都跟他說了那樣的話。
她轉頭看着天花板，就只是一層牆的距離而已，卻像天邊那麼遠。
現在他正在做什麼呢?
她想着他，卻不能說出口，這場雨就像是她的心情，因為對母親的承諾讓她的心無法開朗。
窗外雨正急，韓翼帆合起課本，轉頭看着四周。
住在這裏近三年了，對這裏他有些不舍，也有些依戀。
低頭看着地板，他想起一牆之隔的她，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他想念她的笑容，還有那雙帶淚的眼睛。
也許今天的天氣，特別容易讓人思念。
他的心深深地戀着她，可是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她是愛他的嗎?那個吻是真實存在過的呀!
他抬起手輕輕撫過唇瓣，心中一陣疼痛。
自從周末下午那個女人來訪之後，韓成陽父子的心情便一直不好。
韓成陽對兒子有些歉然，如果當初不心軟地答應她的要求，那麼，現在也不用搞得父子倆這樣心情沉重。
韓翼帆在房間裏悶着，他拿出課本試着看下去，卻有些心不在焉，他坐在書桌前望着窗外，覺得未來一片黑暗。
他拿起鑰匙想出去走走，鑰匙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看着水晶鑰匙圈，他不禁發了一會兒呆。
是啊，這不也是他心中牽牽挂掛的原因之一嗎?
但他這樣的掛心又如何?那天晚上，羅夢的那席話，不是明白地告訴他，她和他是不可能的嗎?
算了，反止離開這裏是必然的事，那麼，羅夢對他怎麼想，也不再重要了。
韓翼帆匆匆走出家門，心中有股悵然。
有些事情並不是知道原因之後，心裏就能因為有了答案而平靜，人的心是肉長的，不能像機器一樣按個按鈕就改變。
他也許可以說自己不在乎了，但心依舊疼痛，只是他就要離開這裏了，他們之間還會有任何可能嗎?就算那晚她沒有說出那些話，也不能保證兩人的未來會在一起。
算了，不想了，去買個禮物送給羅夢吧，就當做是臨別的禮物。
羅夢拿着那張電影票出了門，她心中一直覺得有股哀傷，是她多心了嗎?
電影院門前滿是人潮，她排了好一會兒隊才到跟前。
歐傑文遠遠地就看見了她，他露出勝利的微笑朝她走近。
“這麼巧啊!”他輕拍一下她的肩。
羅夢轉頭髮現是他，不禁怔了一下，怎麼他會剛好出現在這裏?
“你來逛街啊?”她看看他身後，並沒有看見有人與他同行，“一個人來的嗎?”
“是啊，你也是來看電影的嗎?”他笑着問道。
“嗯。”他臉上的神情讓羅夢覺得與其說他是高興，不如說是他對什麼事情或是人的一種把握。
“我也是耶!”歐傑文瞥了跟她的電影票，“我也是要看這一部!介意我坐你隔壁的座位嗎?”
“電影快開始了，說不定旁邊位置的票早已被賣走了。”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他拿起她的電影票看了一下，“C廳、九排三號，好，你先進去吧，我要去買票了。”
她覺得有些好笑，不相信她旁邊的位子還空着。
驗票人員開始讓人入場了，羅夢朝着隊伍走去。
其實她不希望歐傑文會買到他要的位子，他今天也來看這場電影，這有可能是巧合嗎?但若不是巧合，怎麼每次都與林語佳有關?
羅夢找到位子坐下來，黑暗中人潮不斷地來來去去，每當有人靠近她時，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張望一下，有些害怕他會出現。
她不否認歐傑文長得好看，不否認她對他有好感，可是那種好感是屬於朋友之間的。韓翼帆的出現，讓她了解到了什麼是愛情。
她愛他，卻因為被自己的承諾束縛而不允許，但她已經無法將心分給另一個人。
“嗨!”一個高大的人影閃了過來，她抬頭一看，果然是歐傑文。
“怎麼樣?買到了，嗎?”
“嗯。”他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先坐下再說，等有人來趕我的時候，我再向他求情好了。”他露出壞壞的笑容。
“是嗎?’’她回以一笑，心跳卻莫名地加快，是緊張嗎?還是不安?
她沒有被人這樣追求過，有些為他的用心而感動，可是那不過是個沒有結果的遊戲，只會浪費彼此的時間。
毫無預兆，韓翼帆的影子又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這一陣子，她少有機會和他相處，但他的影像不時地出現在她腦中，讓她回想起與他認識后或是甜蜜、或是苦澀的記憶。
銀幕上的畫面不停地變幻着，羅夢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專心觀看，她記得這好像是悲劇色彩的文藝片吧，希望可以藉機大哭一場。但她又不想讓歐傑文看見她哭的樣子。
“你真的打算坐在這裏?”
“你這樣說我好傷心。”歐傑文露出失望的表情看着她。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連忙解釋。
“開玩笑的啦，別介意。”看到她的表情，他笑了。
“傑文!”
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歐傑文和羅夢一起回過頭，發現在他們斜後方坐了一對年輕男女。
“嗨!”他朝他們笑了笑。
那名男孩看到羅夢，驚訝地微張着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歐傑文不知對他做了什麼表情，他立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笑着。
“好吧，不打擾你了。”
羅夢不解地回過頭，又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那個女生跟我同校。”坐在那名男孩旁邊的女孩輕聲地說。
“我知道。”
羅夢疑惑地看着歐傑文，“是你同學嗎?”
“是啊。”
“旁邊那個是他女朋友?跟我同校?”
“對。”
羅夢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她好奇地看看四周，發現有許多年輕的男女，這些人該不會都是她學校和附近S高中的學生吧?
這麼一想，她突然感到一陣不自在。
她想起韓翼帆說的那句話，這裏可不像她想得那麼單純。
觀眾很快就隨着劇情又哭又笑，羅夢發現自己無法投入劇情中，她仿若抽離了，置身事外地看着電影。
直到她看見男主角離女主角而去的時候，她的眼淚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歐傑文轉頭看着她，將手搭在她肩上輕拍一下，她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她要的不是這個，她多希望此刻陪在她身旁的是韓翼帆。
走齣電影院的時候，天氣陰陰的，羅夢的眼睛哭紅了，歐傑文以為是電影的關係，所以也不甚介意，他還堅持為了慶祝今天幸運地遇到她，要買杯飲料請她，她雖然婉拒，可是敵不過他的熱情，只好陪着他站在電影院旁排着長龍的快餐店前。
她漠然地看着人群，又轉頭看了眼天空，快下雨了。
韓翼帆走出百貨公司，抬頭看了眼陰沉欲雨的天空，不禁皺了皺眉頭。他的心情差，沒想到連天氣也這樣鬱悶。
他看了眼提袋中的小盒子，逛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才挑到一個適合的禮物，他希望羅夢能夠喜歡。
韓翼帆走進人群里，匆忙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着，希望快一點兒脫離川流不息的人們。
百貨公司旁的快餐店和電影院擠滿了人，他不想從人群中穿過，於是繞到行人路邊緣。
最近上映什麼電影?好久沒有來看電影了。他邊走邊看着電影院的宣傳欄，匆忙間，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他轉頭確認一次，足歐傑文，他正在快餐店前排隊，韓翼帆心中突然感到一陣不安，有些害怕看見自己所猜想的景象。他向四周搜尋着，沒有多久就看見歐傑文身旁站着一個女孩，她背對着他，他忽然覺得胸口一緊。
羅夢有些不耐煩地看看四周的人群，好想逃離這煩人的地方，她想離開，想安安靜靜地理清自己的思緒。
一陣風吹來，帶着些許水氣的涼意，她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天空，卻在人群外看見那張深刻在腦中的俊臉——韓翼帆正望着她。
她驚訝地搖搖頭，想開口喚他，卻見他轉身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不是。”她喃喃地吐出兩個字。
“什麼?”歐傑文回過頭不解地問道。
羅夢怔怔地看着歐傑文的臉，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解釋起，她輕輕地搖搖頭，覺得對他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