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天早上七點半，羅夢匆匆從大樓里走出時，有些意外歐傑文竟然真的出現在大樓外，他連早餐都幫她買好了。
“上車吧，早餐吃了嗎?”
“還沒。”
“我幫你買了，到醫院再吃吧。”
“謝謝。”她跨上車後座，手握着後座的鐵架，心裏有着微微地不安。
車子平順地前進，她看着向後退去的景物暗自思忖，她究竟在不安什麼?腦中一閃而過林語佳的臉，她有些意外會想到她。
車子突然緊急剎車，她整個人貼向歐傑文，不禁嚇了一跳，慌忙地將身體往後挪了一些。
“抱歉。”歐傑文說著，聲音卻帶着一些喜悅。
“沒關係。”
醫院很快就到了，歐傑文將早餐拿給她，又吩咐了要她記得要吃。
“謝謝。”羅夢轉身走進醫院。不曉得為什麼，她竟是如此急切地想離開他?
一進病房，便看見況虹站在窗戶旁，聽到她的聲音，才慢慢地轉過身。
“韓叔叔呢?”羅夢心虛地問道。
“剛剛看到你來了，所以我要他先離開。”
她覺得母親的神色有些異樣。
“哦。”這時她才意識到，媽媽是說“看到你來了”，這代表剛剛的事情她都看見了嗎?羅夢不禁倒吸一口氣。
“那……那是最近才認識的朋友，他好心載我到醫院。”
“這麼早?”
“他是……他是差點兒撞倒我才認識的，媽媽住院那天也是他載我來的。”話一說完，她覺得自己愈描愈黑，心裏又急又氣，甚至覺得母親的質問根本不公平。
“是嗎?”
“真的只是朋友!”看着母親不相信的神情．她忍不住大聲起來。
況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一向溫順的夢夢竟然會情緒失控。
“我並不是懷疑你。”
“是嗎?”羅夢眼中盈着淚水望着她。
“抱歉。”況虹將她抱在懷裏，羅夢緊緊地擁住她哭了。
“我討厭這一切，討厭你生病……討厭你懷疑我……討厭我不得不長大……”
“對不起。”況虹將她擁得更緊，淚水也不禁潸潸而下。
‘我當然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不是你。”
“媽就是怨不住擔心，你難道不能體諒媽的心情嗎?
“當然可以，只是……有些事情它就是來了，我可以選擇不接受，可是不能去改變它讓它不發生。”
“不行!你要避免那些接近你的男孩子!”
“媽!’’羅夢推開她，失望地說：“你現在也在談戀愛，你該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說不要就不會發生的。”
況虹怔了一下，好像受到了什麼打擊似的。
“那……那不一樣，”她沒想到自己會陷入兩難的局面。
“有什麼不一樣?我不是你!”
話一出口，羅夢怔了一下，可是來不及了，那句活已如箭般刺入況虹的心了。
況虹沉默了一下，臉上一陣慘白，接着是決堤的淚水從臉上滑落。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聽到了這樣的話，她呆坐在床上不可抑制地哭了起來c
“對不起，媽。”羅夢慌了，緊緊地抱住她，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原諒我。”
“你……你說得對。”
“不對、不對，媽，我不該那麼自私。”
“不，夢夢，也許是我錯了。”
“媽，我願意遵守那個約定，請你和韓叔叔繼續交往。”
況虹看了女兒一眼，“我想，我也許……”
羅夢用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拜託!不要!我後悔說了那些話，媽，請不要放棄自己的幸福，你已經為我放棄一次了。”
況虹怔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她微微地笑着點了點頭，羅夢才將手移開。
“也許是我錯了，你比起那時的我成熟多了。”
況虹幽幽地說。
羅夢微微一笑，卻覺得心中有些疼，媽媽知道她的心情嗎?
“媽，我願意等到成年才談戀愛。”
“不，夢夢，你應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只是不要忘了保護自己。”況虹的眼神幽遠而哀傷，讓羅夢感到心上被劃了一道傷口。
“相信我，媽。”她抱着母親，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讓她受這樣的傷。
羅夢首次覺得對母親許下的承諾是一個枷鎖。
從前，她並沒有特別意識到那道枷鎖的存在，可是在她知道愛情是什麼時，她終於了解到，要信守那樣的承諾有多麼困難。
每當想起韓翼帆，她就覺得心被那道鎖縛得疼痛不已，但卻又不能停止想他。
現在母親身旁有韓叔叔陪着，而少了母親陪在身邊的她，更感受到自己空虛得可怕。
她回到家不久，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羅夢?”
“翼帆?”聽到他的聲音，她又喜又悲。
“要不要上來吃飯?我煮了意大利麵。”
“好。”她答應了，至少在母親不在的時候，給自己最後的自由吧。
羅夢換上淺藍色的上衣、白色短裙，就像天空一般的顏色，她的心已經飛到韓翼帆身邊了。
走到韓家門口，一看到韓翼帆出現，她沒有想到自已竟然委屈地哭了，心也痛得糾存一起：
韓翼帆關上門，不舍地看着她。
她的肩膀因哭泣而微微地顫抖着，他不要她這麼難過，伸手環過她的身體，將她抱在懷中。
一股熱流漫過他的身體，讓他緊緊地擁抱着她。
是的，他想保護她!他不要她哭泣!
羅夢有些驚訝，也有些歡喜，再次回到他的懷中，她心中半是痛苦，半足幸福，但她沒有勇氣對他開口解釋。
“怎麼了?”他柔聲地問道。
她只是搖搖頭。
“不能說?”
“以後……”以後她說得出口嗎?
韓翼帆輕輕地捧起她的臉看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像落人了他的心靈深處，他捨不得看她哭，捨不得她臉上的哀傷，他俯身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羅夢看着他，心中湧出一股柔情。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希望能吻他，她的臉不安地紅着，為自己的想法有些失措。
他深深地望入她的眼底，像是落入了那溫柔的流波里，再也忍不住，他吻了她。
她知道，這是她不該嘗的禁藥，可是她忍不住沉溺其中……
這是最後自由的一夜，她不要再想那麼多了。
他的唇滑過她的臉頰、雙眼，她感到一陣迷醉。
不知道為了什麼，理智突然催促着她醒來，她擰着眉張開眼睛，像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輕推着他。
“我愛你。”韓翼帆溫柔的聲音輕輕滑過她耳旁。
“嗯。”羅夢小敢回應他的感情。
她的臉上寫滿了羞澀、不安以及痛苦。
她背叛了自己的諾言!
是的，她曾在心底期待它發生，因為過了這一夜，她又將是從前的自己，又要守着那很久以前她就承諾的約定。
“我肚子餓了。”她逃離他的懷中。
他握住她的手，“來吃飯吧。”
她回頭看着他，他俊逸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稚氣，他看起來甚至比她還成熟、穩重。
是的!他足以保護她。
“是我特地為你做的。”韓翼帆笑着說。
“謝謝。”她努力地裝出微笑。
她知道，她欠他的好多。
今天是況虹出院的日子，韓成陽決定在家裏舉行慶祝會，由韓翼帆在家做準備，他則去醫院接況虹回來。
況虹住院的這一個星期，韓翼帆雖然常有機會見到羅夢，但他對她的思念卻越來越深了。
他期待看到她，這一個星期以來，他想她想得厲害，他從不曉得思念一個人會是這樣，想着她的一顰一笑，想着她在他懷中時的嬌弱，甚至是一些小細節，任何有關她的事，他都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快回來了。他為他們泡了咖啡，是昨天才買的帶有曼特寧味道的，很不錯，好的咖啡應該存最好的日子裏品嘗才對。
他想起羅夢第一次來他家時，喝的也是這種咖啡。
韓翼帆將泡好的咖啡端到客廳，再看一遍桌上準備的各式點心，他特地挑了些清淡的，剛出院的病人不可以吃得太油。他又抬頭看了看簡單的佈置，清新的窗帘、桌巾以及桌上擺着的粉黃色玫瑰，看起來很溫馨，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咔噠”一聲，門開了。
“進來吧。”
韓成陽拉着況虹的手高興地走進來，羅夢則靜靜地跟在身後。她臉上多了一些倦容，但清麗的模樣一如往昔，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她看到他時，她臉上閃過一絲奇特的神色。
“嗨!”韓翼帆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嗨。”羅夢的心猛跳了一下，隨即轉頭看着屋裏的陳設，避開他的目光。
“哇!好香哦!都是翼帆做的嗎?”況虹高興地坐下，隨手拿起一塊天使蛋糕品嘗着，“真好吃!”
她讚賞地說，“真厲害，像我就沒有這種廚藝。”
韓成陽輕輕擁住她的腰，“是啊，我的寶貝兒子不是簡單的人哪，像他老爸。”他拿起芒果布丁，“來，試試這個。”他舀了一勺喂進她嘴裏。
羅夢和韓翼帆看着他們甜蜜的樣子，心情各異。
“這裏好像有些熱。”韓翼帆開口道。
“怎麼會?現在已經是秋天了。”韓成陽說完，才意會到兒子指的是什麼。
“我們到頂樓去吃好嗎?”韓翼帆問着羅夢。
羅夢看他一眼．又轉頭看着母親。
況虹微笑着點點頭，“好啊，別待太久。”
“嗯。”羅夢淡淡地笑了一下，隨即拿起一杯咖啡和天使蛋糕站起來。
韓翼帆拿出托盤，揀了幾樣桌上的點心，微弓着身說：“再見，美麗的女士和英俊的紳士。”
韓成陽舉起手優雅地一揮，表示同意了。
“走吧，小姐。”
羅夢回頭看了眼母親，只見她一臉幸福地對着自己微笑。
韓翼帆打開門，她跟在他身後走出來。
他們走上樓梯，來到頂樓。
羅夢仰望天空，天上的星星稀少，一陣風吹過來，她不覺地閉上眼睛。
韓翼帆站在她身邊，看着她被夜色隱藏起的神色。
“風好涼。”她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嗯。”他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心事。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微微地笑着，年少的臉上有着一抹不安。
羅夢低頭喝了口咖啡，濃郁的香味瀰漫在嘴裏，她閉上眼睛感受咖啡的香醇，想像他泡咖啡時的認真模樣。
她的心一緊，一股痛苦隨即蔓延着，她就要將這段時光封鎖在心底了，可是她該怎麼對他說出口?
她張開眼睛，低喃一句：“我不談戀愛。”
“什麼?”
“我不談戀愛。”她靠着圍牆，望着遠方幽幽地說。
“為什麼?”韓翼帆一時無法意會她的話意。
“我現在……不談戀愛。”風吹散了她的聲音，她看到他臉上有一絲的疑惑。
她是在開玩笑嗎?他暗自思忖着。
看着他不解的樣子。羅夢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了。
他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靠着圍牆坐下來。
“要不要吃這個?這足我特地為你做的。”他拿起一塊天使蛋糕說。
羅夢笑了，傾身靠過去咬了口他手上的蛋糕，她的頭髮輕輕地吹拂到他臉上，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醉。
她轉頭看向他，覺得心口一陣奇異的波動，發現自己和他靠得好近、好近，然後，韓翼帆的唇輕輕碰到她的唇，溫暖而濕潤，一股暖流傳了過來，她抬起眼，看到他的眼神中閃動着柔情。
她手中的咖啡杯輕晃了一下，濺出幾滴溫熱的咖啡，她像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坐直身子，眼睛慌亂地避開他。
“我愛你。”韓翼帆輕輕地擁住她。
“不，不行。”她推開他，天知道要拒絕他是件多困難的事。
“你討厭我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羅夢轉頭看着他，張口無言，只能搖頭。
“難道你喜歡的是他?”
她還是搖頭，“不，不是。”
韓翼帆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他不能理解她為何要拒絕他。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和我都還小。”
她的意思是嫌他年紀太小嗎?還是這只是她拒絕的借口?他靜默着，感到心被撕扯了一下。
“這是我和媽媽的約定，我現在不能談戀愛。”
說完，她急急地站起身來慌忙逃開。
“我等你。”他衝口而出。
“我們都還年輕。”她回頭看他一眼，他的臉痛苦地擰着，她感到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了，她不想再讓他看見到她哭!
她忍住淚水慌忙地逃下樓。
韓翼帆覺得心被扯下了一塊，她說的都是借口吧!
太年輕?如果他不是比她小的話，她會那樣說嗎?
一歲的差距，真的不能跨越嗎?
他拿出她送的水晶鑰匙圈看着，發誓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超越那個距離。”
羅夢匆忙地走下樓，心中的苦澀滿溢得像要將她淹沒。她明明愛着他，卻要拒絕他，她多希望能在一夕之間長大!
她回頭看了一眼，韓翼帆沒有下來!她心中又是一緊。
如果他真的是她所等待的人，那麼多年以後，他仍會在她身邊吧?
羅夢一開門就看到況虹和韓成陽用手抹去臉上的食物殘渣，況虹一臉幸福的模樣，羅夢朝他們笑了笑，心中卻是一陣痛。
無論年紀多大，談戀愛都會讓人變年輕吧?媽媽現在看起來像個小女孩。
“媽，我有些累了，先回家了，明天還要上學。”她將杯盤放在桌上說。
況虹點點頭，“好。”
“不再多吃點兒東西嗎?韓成陽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只有羅夢一個人下來?
“不了。我吃飽了。”她用微笑掩飾沮喪的心情。
況虹朝門口望了一下，“對了，翼帆呢?”
“在樓上，我有些累了，所以先下來。”說完，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況虹看着女兒離去的背影，心中浮現出一股奇異的感覺，夢夢怎麼顯得有些倉皇?
回到自己的房間，羅夢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試着讓自己沉入夢鄉，但她卻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刻還要清醒。
韓翼帆的眼神和唇，不斷地浮現在腦中，他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
她張開眼睛坐起身，看到裙角的咖啡印記，她將它撩起看着，覺得那一抹印記像是烙在身上的吻痕似的，她的心絞痛着。
她低頭聞着它，一陣淡淡的咖啡香味傳來，像是韓翼帆身上的記憶，她輕吻它一下，眼淚卻無預兆地滑下來，和那抹印記溶在一起。
她愛他，可是……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