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家抓嫖客啊?”
第六章
隊長把林直捎給小八兒的大米,悄悄塞進帖嫂家鍋台後邊的碗架里,又輕輕關上擦得鋥亮的櫃門,這才推門進去。
“哪號的,為啥?在大道上都聽得見!”
間壁牆上掛着煤藥瓶子做的油燈,昏暗的燈光下,北邊炕上,躺着齊齊的一排孩子腦袋。他們都睡下了。南邊的炕上,兩個大人在吵。
“他於叔,呵呵,也沒啥。就是為蓋房子的事。我打算架起房蓋,把牆換下得了。她死活不同意,說孩子都大了,非要蓋三間不可。”帖強光着膀子,雙腿耷拉在炕沿上悠蕩着,鞋跟一左一右不停地敲打炕牆子。臉上一團和氣,好像剛才啥事也沒發生一樣。
帖嫂仍然拉耷着臉,她靠着南邊的窗檯,她看了眼隊長,順手把煙蒂扔出窗外,緩了口氣說:“老死鱉犢子,氣死我了!隊長,你給評評理,你說我的打算有錯嗎?再說,好歹蓋一次房子,木料也有了,就蓋寬綽一點多好!現在的屋子可好,一家人都轉不開腚。我怎麼說,他就是咬着屎撅子和我死犟!”
隊長呵呵地笑了。他看了眼帖嫂,目光對準了帖強,說道:“沒錯,哪號的還是小姜花有眼光。姑娘兒子都大了,一個屋住着,哪號的,是越來越不方便。”
帖強搓了搓手,點點頭說:“有隊長支持,那就蓋三間。唉,我就是愁着求人。還有,這麼多人,上哪住呢?”接着一出溜雙腳着地,伸手示意隊長坐下。
隊長不坐,他說想回去睡覺,剛才聽屋裏吵得凶,怕他們打起來,進來看看。
帖嫂不准他走,還說了一句俏皮話,把隊長和帖強都逗笑了。
她說:“急什麼?回家抓piao客啊?”
“哈哈!那號的,這個我可以保證,我那啞巴不會!”
“那就坐會兒!隊長,剛才老帖說的沒錯。我也發愁,一大家子上哪住啊?隊長,你看,要不我們先搬隊部住幾天,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叉好牆,搭上炕燒乾,就搬回來。”帖嫂又點着了支煙,邊說邊抽。
隊長沒坐,但是點頭答應了,接着轉身往外走。
帖強便高聲呼叫帖鳳,意思是讓她送送隊長。叫了兩聲沒人應,便嘟噥了一句,死丫頭,準是又找去花春生瘋去啦!
搬家,挖地基,接着支好了房架。接下來就該叉牆、壓棚、上房蓋了。
這天,開始叉牆。
人多了用不上。負責叉牆的,一個垛口一個。
先要把泥和好。那是另外幾個人的事。他們把幾寸長的草拌進土裏,澆了水,光着腳丫子踩一遍,然後再翻動一次。
剩下的就是叉牆的事了。
褚世格提了把鋼叉,瞅了陳哲一眼,主動站到了東邊。陳哲知道,這時候不能掉鏈子,死活都得上,何況自己還不怵他。於是,站到西邊。
兩人開始叉牆。
叉牆的手藝,現在已經失傳,如果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那也得抓緊,再過二十年,恐怕找不到能做好的人了。但是那時候,男人們都會。
那年月蓋房子,不是託大坯,就是叉牆。
雖然不是巧活兒,但也要細心,還要體力好。特別是負責長長的一面山牆。
先用鋼叉把泥拍實,然後用叉子托起,順着牆,左邊一叉,右邊一叉,再往中間放一叉,然後,兩邊扁着叉子一打,用做找齊。這樣叉起來的牆,才能擋風抗壓。早年鬧鬍子,啥槍也打不透,機關槍凶不,遇到這樣的牆,那也白搭!
一面牆要分三次叉好。叉高了挺不住,會倒的。
那天,陳哲和褚世格兩人,雖然隔得挺遠,卻誰也不想在帖鳳面前跌份兒。於是,兩個人把叉子掄得風車似的,一會兒一趟,一會兒一趟。把兩個負責和泥的小夥子累壞了,沖他們直瞪眼睛,一個說,褚世格你吃了春藥啦!另一個罵,死陳哲,你慢點叉能死啊!
想起了孔雀開屏稚雞抖尾,雄性動物都有同一特點,或者說是悲哀。
趁和泥的時候,兩人就跑到對方那裏,對叉好的牆指指點點,互相挑毛病。陳哲說你這牆壓得不緊,漏風!褚子格說陳哲人刷一點也不齊,還有點歪,以後抹牆,能把人累死。
帖鳳在後面燒水,燒開了便提壺續水。到了東邊,趁着大夥不注意,悄悄從藍上衣兜里捏出點白糖放進碗裏,然後沖褚子格飛個媚眼兒,小聲說:“慢點干,別累壞了。”到了西邊,也同樣重複着一樣的動作,只是眯着眼睛放電,柔柔地說:“看你,渾身都是泥點子,你不會小心點嗎?”
兩人都覺得帖鳳心裏裝着自己。如果不使出十二分力氣,實在對不起她的白糖水。兩人的進度明顯比前後快了許多,儘管他們有十多個人。
一上午的活,下午就不能再叉了。要等一天。
於是,回到隊部吃飯。
伙食挺好。大豆腐、燉豆角,拌黃瓜還有炒土豆絲。
還有燒酒!
帖嫂特意把褚世格和陳哲安排在一個桌上。
幹活叫勁,喝酒也不相讓。兩個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同桌的都吃喝完了,他們還在苦鬥。褚世格突然喝得興起,他看了眼已經醉眼迷離的陳哲,撇着嘴冷笑了,提議換大碗喝。
陳哲已經到量,心裏卻不胡塗,他暗想,今天,我就是喝死,也不能服你褚世格,絕不能在帖鳳面前掉價。於是,脫了上衣往旁邊一臉,哈哈地笑了,說好好好!咱們喝個痛快!
屋裏拼酒,後面做飯的帖嫂卻急壞了。酒沒了!二十個人,她打了八斤酒,以為夠了,沒想到兩個虎逼拼酒。此時酒桶已經見了底!
帖鳳進來,附在媽媽的耳根悄悄說了些什麼。帖嫂便眉開眼笑了。只見她往空桶里倒些白水,提着就出去了。到了酒桌前,把兩個二大碗放在各自的面前,開始斟酒。可是,只倒滿了一碗,就沒了。帖鳳沖二人一笑,說你們等着,我去後面再倒一碗來。
一碗酒擺在桌子上。褚世格端起來聞了聞,說道:“好酒。”便放在陳哲面前。
一會兒,帖鳳回來了,手中端着一碗酒。她說:“酒來了。”便放在了桌上。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先端。都在懷疑那碗裏是不是酒。帖鳳看了,親自把酒端起來,先放在陳哲鼻子面前,讓他先聞一下。陳哲點點頭。承認是酒。帖鳳趁機用腳踩了下他的腳。陳哲以為帖鳳暗示他要,便說,不錯,是酒。帖鳳又端給褚世格聞,同時暗暗給她送個秋波,輕輕地搖搖頭。褚世格以為讓他放心。於是,沒聞就接了過來,說我就喝這碗!
兩個同時端起碗來。
看熱鬧的一陣竊語。誰都知道,一碗酒,六十度,八兩。全隊裏扒拉着數數,一點不喝,也沒幾個能喝得下!如今這二位已喝了八分,還要拼下這碗酒,看來,要有熱鬧看了!
二人看了對方一眼,同時抿了口酒,又同時抬起頭來看對方,然後又都冷笑了,一仰脖,咕咚咕咚,又一口氣幹了!
兩人面不改色。看着對方傻笑。
帖鳳拍拍陳哲的肩,問酒咋樣?陳哲說好!帖鳳點了點褚世格的額頭,問酒好嗎?褚世格說好!三個人同時哈哈大笑。
眾人哪裏知道,兩人都喝的都是白水!
帖鳳略施小計,讓對方都以為自己喝的是水,而對方喝得是酒!
帖鳳正為兩人盛飯,忽聽有人驚叫:“燙壞了沒?快!把鞋脫下來!”帖鳳心裏一驚,趕緊放下勺子,朝後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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