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還有半拉大角瓜！2
褚子格好像放棄了。
再聽下去也就沒意思。兩人想退出去，這時，卻傳出褚子格驚喜的笑聲。
“哈哈！我想起來啦！還有半拉大角瓜！明天早上，夠吃！”
聽了這話，兩人都想笑，卻又不能笑出來，於是，邊捂着嘴邊提醒對方，千萬不要弄出聲音來。
接着傳來撕扯的聲音。還有女人執拗的聲音。
沉默了一會兒，關杏又開始說話，可那聲音卻像CD卡碟似的斷斷續續：“你……別提那……角瓜……一提……我就……噁心……，吃到……嘴裏，……一股……賊性……味兒……你慢點……不行啊……不知道……我不行啊！干……巴巴的，就知道……自己……美！”
兩人霎那間知道了屋裏的人在做什麼，於是，互相擺下手，慢慢地退了出來。到了街上，兩人便小跑起來，估計褚子格聽不到了，兩人才停下來，嘎嘎地樂出聲來。
“還有半個大角瓜……哈哈哈！”
“半個角瓜……也能……哈哈哈哈！樂死人啦！”
陳哲笑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槍撇在一邊。
花春生笑着笑着，不笑了。他自言語地說：“還有半個大角瓜……哎，我說陳哲，不對呀？褚子格懶得要命，你見過他種過角瓜嗎？”
陳哲也不樂了，接過花春生的話：“沒有！對啊，他家哪來的角瓜呢？該不會偷的吧？”
“是了！是了！你沒聽關杏說嗎？那瓜一股賊性味兒嗎？”
原來隊裏的角瓜是這王八蛋偷的！
兩人背起槍默默地走着，誰也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該分手了，花春生說：“陳哲，明天一早，你和隊長彙報吧。”
“我……你怎麼不去？要不，咱倆一塊兒去？”
“不用。我明天早上有點事。”
“怎麼說？”
“實話實說。”
太陽還沒出來，隊長就去了褚子格家。
關杏在院子裏彎着腰，在吃力地劈柴禾。
一見隊長，關杏的臉就紅了。她不知道，一大早的隊長來做什麼？於是，便惴惴不安地跟在隊長後面。兩人先後進了屋。隊長往裏間屋一瞄，見褚子格剛起來，炕上的被子還沒疊。隊長一句話也沒說，走到鍋台前，抻手就掀起了木鍋蓋！禍蓋是紅松做的，半邊已經烤焦，呼呼地冒着熱氣。
清一色的角瓜，飄在翻開的水裏。一粒糧食也沒有！
炕上放好了桌子，兩個女孩兒面前放着碗，眼睛一直看着媽媽。
隊長忽然心裏發酸。便狠狠地看了褚子格一眼。
褚子格的臉跟着也紅了，別過臉，看着窗外。
三個大人誰不說話。
半晌，隊長才說話。他狠狠地瞪着褚子格，罵道，褚子格，你個狗日的！
這次，他破天荒沒有帶口頭語。
褚子格和關杏面面相覷，不知道隊長要怎麼處理他們。
隊長走出大門，眼淚就掉下來了。他來到隊部，讓劉保管稱50年豬飼料，說五保戶王大爺沒糧了。
隊長背着麻袋，步子有些沉重。他慢騰騰地朝王大爺家走去。直到確信劉保管看不到自己了，還不放心，過了小橋，這才一拐彎進了路旁的罐木叢，扔下麻袋，看了看左右沒人，又折了些樹枝蓋好。然後在村口去小學的路邊等着。
很快，隊長的視線里，出現了褚子格的女兒小冰。一個豆芽菜一樣孱弱的小女孩兒。
隊長叫住了小冰，告訴她，放學后叫媽媽去小橋邊的樹棵子裏，那裏有個麻袋背回去。小冰脆聲聲地答應，叫了聲於大爺，說我記住啦！隊長仍然不放心，叮囑她，小冰，記住，對誰也不能說，知道嗎？知道！小冰答了聲，蹦蹦跳跳地上學去了。
中午，陳哲遇到了隊長，便問了下結果。隊長的臉色很不好看，刀臉拉得更長。他說道：“陳哲，那號的，你記住，這事就當爛在肚子裏了。那號的，不準再提！”
陳哲愣愣地看着隊長，他不知道，這個刀臉漢子，為什麼會出爾反爾？讓捉小偷是你，不讓說的也是你。不過就是一個早上的時間。
下午，隊長叫住正要出工的組長鬍林，讓他第一氣活兒安排摘角瓜，然後再和徐會計一起分下去，每人20斤。
胡林瞪着小眼睛不理解，他說，隊長，這時候分角瓜，那瓜籽也不成啊？
歷年來，這個時候都沒分過角瓜。
“那號的，我叫你摘你就摘，少廢話。今年的角瓜種得多”。
胡林暗想，還多呢，比去年還少種了兩天呢！
一片忙碌的景象。
爺們兒用椴樹皮的背筐背着角瓜，女人用土籃子挎着角瓜，孩子雙手抱着角瓜。
隊長沒去領，是啞巴用麻袋背回去的。
隊長晚飯沒回家吃。他和林直在一起。
林直烀土豆，蒸茄子，還做了大米飯。他是吃紅卡片的，每個月有10斤細糧。隊長看着雪白的大米飯，看了老半天也沒筷子。初次見到一般。
林直把搗好的蒜泥分給隊長一些，招呼他快吃。
隊長長嘆一聲，看着林直說：“我有個事想不明白。那號的，當年在縣大隊時，大隊長經常鼓勵我們，革命勝利就好啦！有衣穿，有飯吃，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那號的，革命都勝利二十多年啦！你說，老百姓怎麼連吃飽肚子都成了問題！那號的，你說是哪出了問題？那號的，林直，你說，如果知道革命勝利了還是這個樣子，你說當初我初提着腦袋革命幹啥？”
林直，疑惑地看着隊長。心裏很詫異。他不知道，這刀臉漢子，怎麼會提出這樣一個看起來簡單，實際卻十分複雜的問題。
黑子，啥時候學會想事啦？不簡單！不簡單！
林直沒正面回答。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林直啊，我說件事給你聽。
於是，隊長就把早上陳哲彙報的，還有給自己看見的情況說了。
林直沒笑。隊長也沒笑。
末了，隊長搖搖頭，說：“我這個隊長當得不夠格！那麼小的孩子，飯里連一粒米也沒有，唉！咋長個啊？”
林直的心裏有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然後跟着點頭表示贊同。他說：“看看學校的孩子吧，中午放學的時候，連走路的勁都沒了。光吃土豆，臉都綠了。”
隊長端起大米飯，嘆了口氣說：“林直，你又虧了，那號的，今天，我又過年啦！”
隊長臨走的時候，林直遞給他一個學生書包。沉甸甸的。兩、三斤的樣子
隊長問是什麼？林直狠狠瞪了他一眼，說真是便宜死你啦！想着你這個老刀臉，還要想着你的那個小刀臉，聽小姜說，她家的糧食也不多了！這是喂你兒子的。
隊長呵呵地訕笑了，他說，小白臉子，下輩子，那號的，下輩子，你最好別遇上我！說罷，便朝帖嫂家走去。
還沒見大門，隊長就聽見帖嫂和帖強正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