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還有半拉大角瓜!1
拉大角隊長找陳哲和花春生說隊裏角瓜被偷的事。
上級看得很緊,自留地多一點也不行。可是,隊裏分的口糧年年不夠,哪家都要種些土豆、豆角還有蘿蔔白菜摻合著吃。但是,畢竟那點地實在不太少。種了這種不了那。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上頓吃土豆,下頓吃角瓜,肚子撐得挺,就是不抗餓,兩泡尿,肚子就癟癟的。還沒勁。到了啃青苞米棒子的時候,情況會好些。但是地太少了,又能吃,自留地侍弄好的人家,還能將就到隊裏分糧,差一點的,就要挨餓了。
隊長想了個辦法。
隊裏多種些菜。土豆、角瓜、地瓜。既能增加收入,還能緩解一下社員糧食不夠吃的情況。收穫的時候,外賣一些,大部分分給社員。分給社員的,當然也要算錢,只是比外賣的價錢便宜很多。
隊長沒事的時候,哪塊地都要走走。隊裏的收成,他必須心中有數。
最近他發現,西大溝邊上種的角瓜,每天都見少。昨天,隊長發現一個黃色的大瓜沒了,蹲下一瞅,瓜蔓上殘留的瓜蒂很新鮮,還流着濃濃的漿液。知道常有人來偷。
隊長很生氣,他不允許有人這樣做。狗日的這是吃黑心食。
便決定找人提前看青。
褚世格看到的,就是隊長在安排工作。陳哲老實厚道,花春生機思想進步,兩人都是團員。讓他倆看青,放心。
隊長說:“你們倆要盡到責任,夜晚少睡覺點,那號的,抓一、兩個偷瓜賊,罰他個狗日的!再不老實,就送公社學習班!”
陳哲點點頭。他是個實在人。
花春生卻說話了,他對隊長說,我看不必。一個角瓜幾分錢,擱兩個人看青,隊裏多花多少工分?不如召開大會講一下,對手腳不老實的,敲打一下,如果不行,咱們在安排捉他們。
隊長搖搖頭笑了,他說,不行。那號的,那是打草驚蛇。安排你們倆我誰都沒告訴,就是想來個突然襲擊。一會兒,你們倆找劉保管去領槍,攆不上就開槍嚇唬狗日的!特別是後半夜,多到外邊走走。我就不信,那號的,逮不住鱉孫!
他們正說著。褚世格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走來。
於是,三個人便分頭行動去了。
花春生回到家裏,找出外衣披上。媽媽見了,問道:“春生,這麼晚了,上哪啊?”花春告訴她,隊長安排自己和陳哲看青,這幾天,老有人偷隊裏的角瓜。媽媽拉住兒子的衣襟,悄悄告誡他,別那麼認真,大家都沒吃的,看見也不要抓,放一槍嚇跑得了。花春生說知道。媽媽又說,其實,隊裏手腳不老實的就那麼幾個人,你們多加註意就是了。
花春生領了兩支土炮,還有半斤槍葯,去找陳哲。
到了陳哲家裏,兩人把槍里裝上火藥,花春生看着天色還早,就和陳媽媽說:“陳大娘,我倆先眯會兒,你老覺輕,差不多的時候,叫我們一聲。”
扛了一天青草,真得很累。年輕人,覺永遠也不夠睡。睡覺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雖然掛鋤了,但隊裏的活計永遠也沒完。公社要求,每個生產隊必須要達到每畝五立方農家肥的標準。於是,便去割來草,墊到豬圈或者牛圈裏爛糞。
割一百斤青草,再背到指定地點,記一分工。花春生掙了十三分,陳哲掙了十四分。陳哲的力氣大,背得也多。
兩人睡得正香,被陳媽媽喊醒了。他們揉揉眼睛,各自背起土炮,打着哈欠出了門。
外邊的溫度已經涼了下來。涼風一吹,兩人很快沒了睡意。他們到村口的大楊樹下坐了下來,陳哲把槍靠在樹根,就和花春生說起了帖鳳。花春生知道陳哲的意思,嘻嘻哈哈地和陳哲保證:“陳哲你放心,我對帖鳳沒半點意思,你儘管追好了。不過,你可要抓緊,你沒看褚世格,成天緊跟着帖強的屁股近乎?”陳哲說,這我知道。但是,帖強好像對褚世格沒啥好感。花春生笑了。“他說的話你也信啊?聽他的話,臨死你都穿不上褲子!”陳哲掏出煙來,給花春生一支。花春生擺擺手不要。陳哲便說:“春生,男子不會煙和酒,別在世上走。來,抽支,熏熏蚊子。”
兩人點着了煙,默默地抽起來。
下弦月,月牙才露頭,整個村子像一片莊稼,溶合進原野里。風涼了,莊稼成熟的香味不斷飄來,河水在嘩嘩地流淌。
抽完了煙,兩人開始巡邏。
隊部是整個樹子的中心點,是個小小的十字街口。往北一拐,是南北的方向的街路。恰巧路過褚子格門口。
整個村子都睡了,只有兩人沙沙的腳步聲,還有小河的流水聲。
兩人剛要從褚子格的大門前走過,這時聽到屋裏傳出咕咕噥噥的說話聲。屋子裏的人好像沒睡。兩人不約而地停住了腳。
原來,褚子格兩口子真的還沒睡。
陳哲拉了下花春生,側着身子從關不嚴的門縫兒鑽了進去。
兩人躡手躡腳,走到窗根兒,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花春生聽媽媽說過,褚子格這人,別看人前背後像個人似的,背地裏卻願意摘瓜掠棗。
窗戶上沒玻璃,上面的塑料布破了幾個大洞,隨着風不斷地呼噠,也不攏聲,兩個人的說話,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
“子格,我真以為你真去學習班了呢!想起來,挺嚇人的。後來聽徐會計說,學習班裏沒有你。我這才放了心。”
“唉,我也怕。可去出民工,也不輕鬆,整天擺弄大石頭,也夠累的。還有,你一個人在家,我也挺不放心的。”
“現在知道不放心了?出門那麼長時間也不回來,還得要我去找你回來。哼!那麼大個人,做事一點也不穩當,給隊裏造成了那麼大的損失。這700元錢,夠你還幾年的。”
“或許,我褚子格應該有一難吧。我怎麼不想回來,我是沒臉……”
屋裏,傳來了女人重重的嘆息聲。
兩人正要退身離去,卻聽見有衣被磨擦悉悉索索的聲音。接着就聽關杏不奈煩的聲音:“你……,幹什麼?”
“杏兒,我想了……”褚子格的聲音低三下四,一股乞求的味道。
“去!三根腸都閑了兩根半,還想那事,虧你想得出!不行!”
“杏兒,我回來都五天了,才幹一回,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
“子格,不是我說你。當初,我看你人長得精神,腦袋也靈活,能說會道,本指望着跟你過好日子。你到好,讓我舒心幾天?不是讓人給鬥了,就是成年累月不着家!再不就是跟着你擔驚受怕。就說春天吧,你一屁沒影兒了,家裏的土豆都沒人種,我好容易種上了,可是沒糞,你看那土豆長得,眼珠似的,別人家再怎麼說,也還能吃土豆,你看咱家……你還是想想,明天早上吃什麼吧?切!也不知那來的精神!”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