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楚離犯忌

一百一十九、楚離犯忌

滿室藥草清苦的香味浮蕩,簾幔重重,光線昏暗。拉則將葯湯輕輕擱在桌上,然後走入內室熟練地依次拉開重重簾幔。光線射入,房間頓時明亮起來。幾縷細細的陽光透過窗口的縫隙灑在床畔,為床上沉睡的那抹美麗蒼白的容顏染上了一絲暖色。

“小姐,該喝葯了!”拉則站在床畔輕喚了一聲。桑珏濃密纖長的兩扇眼睫輕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朦朧的光線中,一抹模糊而熟悉的人影映入視線。她眨了眨眼,不確定眼前的影像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拉則?”她坐起身,試探着將手伸向視線中那抹模糊的人影。

拉則愣了一下,盯着桑珏的眼睛忽然驚喜道:“小姐,你能看見我了嗎?”桑珏也愣了一下,又眨了眨眼才緩緩說道:“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告訴洛大夫!”拉則興奮地說完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久違的光明驅散了一望無盡的黑暗。桑珏靜靜坐在床上,心情複雜。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拉則與另一抹模糊的人影闖入她的視線。“洛大夫,您趕緊看看,小姐的眼睛是不是好了?”拉則興奮得像個孩子,催促着洛卡莫替桑珏診斷。洛卡莫站在內室門口,沉默凝視着那雙望向自己的清澈眸子,緩緩開口道:“還剩最後一針!”

“最後一針?”拉則一臉迷茫:“您是說,只要再扎最後一針,小姐的眼睛就會完全恢復了么?”洛卡莫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看着桑珏。“洛大夫,您倒是說話呀!”見他一直沉默,拉則有些急了:“小姐的眼睛……”

“這最後一針紮下去有兩種可能。”桑珏忽然開口,平靜說道:“一種是完全恢復,一種是徹底失明!”拉則一驚,轉眸看向沉默的洛卡莫問道:“小姐說的……是真的么?”

“嗯!”洛卡莫點了點頭,房間裏頓時陷入了沉默。半晌,桑珏再次開口打破沉默:“已經一個月了,你還沒有準備好么?”洛卡莫一動不動,依然沉默看着她。

“你應該明白,就是再過一年、十年,結果還是一樣。”她心裏很清楚他為什麼遲疑不決:“我的眼睛看不看得見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所以你也無須有太多的壓力,一切就讓它順其自然吧!”

“呵!”洛卡莫忽然笑起來,看着桑珏的眼神溫柔而憂鬱:“就是再過十年、一百年,你也還是一樣,永遠將別人的一切看得比自己重要,你習慣了為別人犧牲,卻從不願接受別人對你的好!”“我沒你說的那麼偉大。”桑珏起身走至窗邊,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向窗外的天空:“我只是自私,自私地想要成就自己的夢想,自私地想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洛卡莫沉默看了眼桑珏面窗而立的背影,舉步緩緩步入內室,將針灸用具一一擺放在桌上,然後抬首說道:“倘若今日我不能醫好你的雙眼,我便自廢雙目,終生不再行醫!”

話落,拉則驀地怔住,驚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她看不見桑珏臉上的神情,卻清楚分明地看到了洛卡莫眼底那飽含憂鬱的深情。桑珏轉身看向洛卡莫怔怔不語,清冷的神色中難掩一絲震愕。

“我們都是自私之人,”洛卡莫深深望着她,憂傷笑道:“自私地想要為自己所愛之人犧牲!”“天底下竟會有這樣‘自私’的傻瓜!”一聲女子的嘆息忽然自屋外傳來。桑珏猛地一震,倏然轉眸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楚總管?”拉則眼底佈滿疑惑。楚離靜靜立在門外,複雜的目光在洛卡莫臉上停留了片刻,忽然一聲不吭地轉過身去。在洛卡莫與拉則錯愕的目光中,一抹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緩緩走了進來。那輕盈熟悉的腳步聲似鼓點敲擊在桑珏的耳膜上。她急步走出內室,怔怔看着那道模糊的人影。

斗篷掀開,一張溫婉的麗顏突然闖入洛卡莫與拉則的眼底。洛卡莫一驚,意外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珏兒!”桑珠微笑着望着怔怔站在內室門口的桑珏,那一聲輕喚因為激動而有一絲顫抖。桑珏蒼白的臉上瞬間閃過無數的神情,是驚訝、疑惑、不安。

“你怎麼會在這裏?”桑珠沒有回答,卻是緩緩走近桑珏面前,心疼地撫上她的眼睛:“這麼美的一雙眼睛,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姐……”桑珏握住桑珠的手,急切地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桑珠輕嘆一聲說道:“亭葛梟派人將我和母親接到了下穹。”洛卡莫一驚:“姨母也在這裏?”“嗯!”桑珠點頭,緩緩說道:“三日前,父親剿滅嘉朗凱旋,亭葛梟將蘇毗王府贈予父親作為安享晚年之所。”

“什麼?”桑珏一臉震驚。蘇毗王府自蘇毗城建立起便是歷代下穹王的府邸,其代表的意義非同一般。如今亭葛梟將其贈予桑氏,表面看來是對鎮國公的無上尊榮,只是這背後的用心又豈是常人能看透徹的!

“如今天下人皆知,鎮國公助下穹王開疆拓土,獲下穹王禮遇厚待!”桑珠話落,幽幽嘆了口氣。桑珏沉默下來,臉上掠過了一絲痛楚的神情。半晌,她開口問道:“是亭葛梟帶你來的?”桑珠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是我求……楚離帶我來的。”

桑珏一愣,緩緩轉眸看向門外那道沉默的背影,隱約覺得桑珠言語間似乎有一絲異樣。“珏兒,我不能呆太久。”桑珠拉着桑珏的手說道:“我來是想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輕易放棄自己,這也是父親和母親希望的。”桑珏怔了怔,沒有說話。

桑珠接著說道:“雖然咱們的命運難測,但至少一家能夠守在一起,這也算是一種幸福,不是么?”“嗯!”桑珏點頭,有絲哽咽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和爹娘。”桑珠點頭,眼眶紅紅的卻強忍着沒有掉下淚來。她笑了笑,轉眸看向洛卡莫說道:“母親一直都很挂念你,如果有機會,希望表哥你能去看看她。”

洛卡莫臉上掠過一絲愧色,沉默點了點頭。“我得走了!”桑珠艱難地鬆開桑珏的手,轉身走向門口。楚離站在門外回頭看了桑珏與洛卡莫一眼,然後帶着桑珠離去。二人行至院落門處,忽地與一行鬼士迎面相遇。楚離驀地僵住,怔怔看着鬼士身後負手而立的一抹森然身影。

“郡主要來看望桑珏怎麼不先通知一聲?”桑珠瑟縮了一下,垂眸不語。亭葛梟瞥了眼一臉僵白的楚離,緩緩說道:“未經允許,私下帶人進入鬼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楚總管應該很清楚!”

楚離倏地一顫,雙膝跪地說道:“楚離願任憑主人責罰!”“呵!”亭葛梟忽然笑起來,卻是盯着桑珠說道:“私下帶人進入鬼盟者,輕則剜去雙目逐出鬼盟,重則死路一條!楚離為了郡主你而‘明知故犯’,犧牲可謂不小!”

話落,桑珠倏地抬眸看向楚離,面色慘白。“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亭葛梟笑嘆,忽然對楚離說道:“起來吧!”楚離一愣,驚疑不定地望着亭葛梟臉上的笑容。“郡主既然來了,不妨多呆幾日,你們姐妹倆許久未見相信一定還有很多話要說!”亭葛梟說著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桑珠內心忐忑不安,猶豫半晌,無奈轉身朝桑珏的住處走去。當桑珠重新出現在門外,拉則一驚,忙開口喚桑珏:“小姐……”話剛出口,她突然看到隨後而來的人影,頓時僵在門口。

亭葛梟站在門外,笑看着一臉僵硬的桑珏說道:“難得今日你們表兄妹都到齊了,本王特地命人準備了幾道酒菜為你們慶祝一番!”亭葛梟說著,示意隨行鬼士將酒菜擺上桌。

“你們一家人團聚,本王不便打擾!”他笑着掃了眼屋內臉色僵硬的眾人,然後對沉默立在院子裏的楚離說道:“楚總管留下來招呼各位,順便好好陪陪郡主!”話落,楚離與桑珠同時一僵。

“各位慢用!”亭葛梟意味深長地笑看了眼怔愕的楚離,轉身帶着一眾鬼士離去。傍晚時分,楚離出現在亭葛梟的書房門外,徘徊良久終於推門而入。“坐!”亭葛梟埋首案前,未曾抬頭。楚離怔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許久,亭葛梟擱下筆,自案前抬起頭來:“有話要說?”楚離倏地跪下,垂首說道:“楚離是來向主人請罪的!”“何罪之有?”“楚離犯了鬼士大忌,未能做到絕情絕愛!”“哦?看來你是真的對桑珠動了情?”亭葛梟挑眉,神情難辨喜怒。

書房裏忽然沉默下來。燭火將亭葛梟的影子投射到房間中央,正好將楚離籠罩在陰影之中。半晌,楚離開口答道:“是!”書房裏再次沉默下來。燭火輕輕搖晃着,忽然發出一聲細細的“嗶剝”聲,令楚離全身猛地顫抖了一下。

亭葛梟自案後起身,緩緩走到楚離面前,開口道:“為了一個女人,值得么?”楚離沉吟半晌,低聲說道:“從未想過值得與否,只是心甘情願!”“心甘情願!”亭葛梟喃喃重複了一句,陰鷙的黑眸閃過一絲迷茫。

“楚離自知觸犯鬼盟禁忌,不敢求主人寬恕。”楚離說著,雙手捧起一把匕首遞到亭葛梟面前,抬眸說道:“楚離願受盟規處置!”亭葛梟咪了咪眼,目光複雜地盯着楚離。許久,他轉過身去,從案桌上取過剛才寫好的一封信函:“把這封信交到桑吉手中,讓他當著你的面拆閱,之後他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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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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