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亂岩芒草曳初冬！

看着步履搖曳多姿的小夜，秦元浩心內也對世間造化、際遇離合之神奇而深感嘆服。

誰又能想到，如今容光煥發的明王組頭目之得寵妾小夜大人在不久之前，還只是個被浪人追殺，朝不保夕，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女飛賊呢？！

秦元浩走上前去，柔聲說道：“起了？不多睡會兒了？待用罷飯食，我遣人陪你上市町的街上去轉轉。聽說，伊藤屋新進了一批明國綢緞，想必用來做幾套新吳服倒是不錯喲！”

秦元浩看着驚喜不已朝自己綻放明艷微笑的小夜，表情揶揄的朝她擠擠眼，笑眯眯的繼續說道：“不要訝異，並非我有窺視人心的神通。只不過是我聽有個人昨晚說夢話才知道的……哈哈！哎呦！”

小夜惱羞成怒的緩緩收回了懲戒之爪。

如隔靴撓癢的疼痛自然不會令他不快，令秦元浩感到驚訝萬分的是，自己竟然事先沒有一絲覺察到夜綾的動作！

不可能！這是秦元浩反應過來后第一個想法。

“小夜！”秦元浩疑惑的喊道。

“嗯？幹嘛？！”小夜氣鼓鼓的瞪着他。

“我是認真的。你……能不能再掐我一次看看？”秦元浩哀求她道。“哎呀！我沒事！都說了讓你再試一試嘛！”秦元浩哭笑不得的撥開夜綾的手，對她說：“我是認真的！還請小夜再試試像剛才那樣掐我一次。”

說完，他仰頭閉目，不再言語。

小夜打量怪物一樣看了他一眼，嘴裏不住咕咕嘟嘟的說些不明所以的話，突然伸手一把掐上了秦元浩的衣袖！秦元浩睜開眼輕呼：“怎麼可能？！小夜，你是怎麼辦到的？”

適才，在他的全身心的凝聚元神查探，並未發覺四周有何情緒的波動！小夜的動作，逃脫了自己的思感偵測！簡直是不可思議！秦元浩匪夷所思的表情看在夜綾眼裏，她咯咯嬌笑起來，她撲過來抱住他的臂膀，親熱的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身為行走於市井江湖的竊賊，與人照面時下手本就是家常便飯，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平常。如果沒有這種表情與動作大為迥異的本事，我夜綾又怎麼能創下偌大的名聲呢！”

有着妙手觀音之稱的她自有足以自傲的資本。

秦元浩低頭看着婉轉動人的美麗女子，眼神明暗不定地輕輕問她道：“小夜綾，要不要來幫我做事呢？”

看着寵妾抬頭驚訝的表情，秦元浩舒口氣，矮身坐在廊沿地板上，拍拍身邊的位置，“你也坐下，聽我說。”

夜綾乖覺的像個小鵪鶉，低眉順眼的跪坐在秦元浩的旁邊。

“那麼松作也會這樣的障眼法咯？”秦元浩興味盎然的發問。

夜綾肅容，輕點臻首：“雖不熟練，但是略懂一二。”

秦元浩自懷裏拿出一個圓形錦帛，將刺繡的團龍徽記一面向著夜綾遞給她，說道：“明王組初具規模，百廢俱興。我有意擢撥人手成立專責暗殺事務的三番隊！我看你很適合就任隊長之職！怎麼樣？考慮考慮。莫要讓我失望哦！”

“哦。”夜綾溫順的低下頭，“哎呀！你是認真的嗎？啵！夫君大人真好！我都是愛死你了！都快把我悶壞了！放心吧，有我在，一定沒問題的！”她小老虎般蹦起老高，在走廊的地板上又跳又叫，興奮地滿臉通紅。

夜綾的大呼小叫引來院內輕聲斂息的僕婦們訝異的目光

秦元浩一臉黑線。看着夜綾小孩子似地歡呼雀躍，忽然有些悔意。不會把事情搞砸吧？秦元浩不敢肯定，感覺有些心裏發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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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呼嘯，秋葉零落四處飛。

西田中，蓮池，明泉寺。

大白日，寺院的大門緊閉，用粗木頂門栓別的死死地。門外直立木牌上書：本寺今日閉門功課，謝絕驚擾！

正堂的方丈屋內，則是炭盆熱氣騰騰，溫暖如春。榻榻米上的矮地桌被酒肴堆壘的滿滿當當，圍坐一團的賓主幾人，盡展歡顏，氣氛十分融洽。

“北風萬里開蓬蒿，山水洶洶鳴波濤。承蒙貴寺款待，感激不盡吶！”醉眼迷離的角屋番頭水野永三郎大着舌頭說道，眼神卻不為人所察的觀察打量桌上眾人之表情。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相貌粗豪，滿面水銹皮癬的髭鬚漢子，他大口咬了口肥嫩的雞胸脯肉，口齒不清的說道：“還是你們農民、信眾、生意人過得滋潤啊！你們只需要關注田地、佛像跟錢就好了！哪裏像我們這些苦哈哈的在水面上討生活的人，一年到頭像個傻子一樣在海面上飄來盪去，死了也就拿席子一卷，往海里一扔了事！***！”髭鬚漢子罵罵咧咧的嘮叨着，拿着手裏汁液淋漓的雞胸脯一個個指點着同桌而食的三個人。

其他三人聞言，表情各異。

本寺的方丈胤湯的臉上始終是一副空明自在的笑容，不曾有任何變化。

角屋的水野永三郎則專心一意的雙手捏着白瓷瓶吸溜着白色的酒漿，嘴巴不住的咂吧着。

最後一位皂衣浪人髮絲用一根草繩簡單的束着，粗黑的眉毛，細細窄窄的眼睛時刻都是冷冰冰的，看人的感覺就像是再看一具屍體！

“就說你吧。”藉著酒勁，髭鬚漢子指着對面的水野永三郎，又指了指上位的明泉寺胤湯，“你們奸詐的豪商，腦滿腸肥的寺舍和尚，整天吃好、睡好、穿好，還不都是我們這些人衝殺在前，幫你們拼來的！像這樣的寒冷天氣，你們就可以靠着炭盆烤火吃肉，我們這些刀頭舔血的人縱使筋疲力盡，也得出去找食！你說是吧？”說完，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略帶諂媚討好的掃了表情兇狠的小眼浪人一眼。

明泉寺胤湯白皙的手指捻了捻以金、銀、吠琉璃、頗胝迦、牟娑落揭拉婆、赤真珠、阿濕摩揭拉婆七種佛珍穿成，光華隱隱閃動的佛珠，語氣真誠的環顧諸人說道：“阿彌陀佛！根據我們真言宗的檢調結果，久證寺的師兄之死，與之後在清洲一帶風生水起的明王組似乎有些瓜葛。諸位都是橫行一方的人物，客套的話貧僧也就不多說了。自伊吹山柳生谷遠道而來的柳生堂高手柳生黑五郎！橫行志摩的九鬼氏代表野村牛一！還有角屋的水野永三郎大人和您所代表的伊勢灣北田大納言殿下，以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站立於北田大人身後的京都二條御所的十三代幕府公方大人！”明泉寺胤湯輕描淡寫的說著，灼灼的目光最後落在把玩酒壺的水野永三郎臉上，一眨不眨的，饒有興味的看着他。

水野永三郎手一顫，噹啷！白瓷酒瓶在地上跌的碎裂開來！他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子連珠滾落兩頰，永三郎白日見到鬼魅般的顫聲反詰道：“你胡說！你，你究竟是如何……沒有憑據的話不許亂說！”

柳生黑五郎小眼眯着，老神在在地小口小口啜飲着味噌湯。

小眼睛有一個好處，旁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便很難猜度他的想法。

放下碗碟，柳生黑五郎突然開腔說道：“我此行是調查同門師兄在熱田神宮命案現場喪命之事。遵循着種種蛛絲馬跡，追查到此。突然崛起於市井之間的明王組一代目秦元浩據說是個明國浪人，武藝高強。我想找機會會會此人，看看他是否就是那個在我柳生門下的屍體上留下刀痕的男人！？”

髭鬚漢子則俯身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我們老大的小舅子昨夜來此地約見他們角屋的人，天色放亮了還未回稟復命。八成是被人……咔嚓……了！”髭鬚漢子說得起勁，以掌為刀，往下狠勁一剁！估計以前吃過皇親國戚的不少苦頭，苦大仇深。

明泉寺胤湯靜待眾人說完，繼續說道：“我們這次要合作起來，敵人有可能是明王組、伊藤屋、或者是織田家什麼的我們不管，各取所需，各盡其責。請諸位務必謹記！這是誓書，還請諸位摁上血手印，在佛祖的金身前完成盟誓！事態緊急，一切從簡。就請各位暫代表各自的主人，開始吧！”

胤湯拔出短刀的一截刀刃，手指肚在向上的刀刃上輕輕一割！血頓時就涌了出來，他伸手一抖，誓約書展開，他用大拇指在誓約書的末尾堅定地按上了自己的紅指印！

眾人神情肅穆的依次割指、取血、摁指印！

明泉寺胤湯心情愉悅，語調激昂的呼籲道：“諸位，為了祈求佛祖保佑我們達成目的，請舉杯暢飲此酒！干！”

“干！”

外面，冷風裹卷着殘葉到處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