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課外時9
曲小路着實意外了一下,感覺到自己的半條胳膊已經完全被那團宛如爛泥和爛血爛肉混合的東西緊緊吸附包裹着,裏面像有無數顆牙齒正試圖啃噬掉那隻剛剛拉過桑寧的手。
他頓時覺得不妙,這是要陰溝裏翻船的節奏啊——這東西可是三千年來困妖園守園人怨氣的聚集,搞不好還真能把他吃得下!
為了小命着想他也顧不得這東西是不是還有用處了,他好歹也是現今世上位數不多上了千年的大妖怪,怎麼能因為一時大意就在這種陰溝裏翻船?
他當即就準備出手,華玉盞的聲音卻從走廊盡頭的窗戶上響起來——“你真的打算跟桑園的守衛動手嗎?”
那聲音不像是為他擔心,反而是有些責備了。
不過曲小路可不會在意他語氣里的責備,只要看到他的人心裏就已經鬆了一口氣了,華玉盞可是正經的戰鬥系速度系的大妖怪,還有什麼比他在身邊更讓人感到有安全感的啊~~
雖然現在華玉盞顯然黑着一張臉。
“反正現在這東西都把精力放在抓接班人上了,也沒有在守桑園啊,有沒有也沒什麼區別了……”
真是狡辯,守衛不幹活是一回事,但如果根本沒有守衛那不是讓桑園裏的鬼怪更加肆無忌憚的逃竄加速桑園崩壞嗎。要能滅掉這東西華玉盞一早早就滅掉了,還用等到今天?
雖然他也不覺得曲小路有那個能力真能滅的掉守護者。
他黑着臉冷眼掃一眼曲小路,只問:“桑寧呢?”
他一發現這兩個人不見了蹤影,加上之前兩人反常的舉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只能急忙追出來找這兩個不安分的傢伙,要是敢讓桑寧出什麼意外他絕對會把曲小路揍回原形!
曲小路哪兒會不了解重點,只要桑寧好好的他怎麼作無非也就是換幾個白眼,但要桑寧真出了問題那不是要玉盞跟他拚命嗎!
他急忙說:“桑寧沒事!她好好的就在空間裏!你快點先來幫我脫身啊~~!”
華玉盞又白了他幾眼才抽出匕首向吞噬了他手臂的那團爛泥砍去,但守園人不是那些雜魚小妖,每一刀下去砍中的不止是爛泥還有一些破碎的屍骨,即使是注入了他妖力一向削鬼如泥的匕首也幾下就砍卷了刀刃。
他毫不猶豫地扔了卷刃的匕首換了一把,只是再次動手時目光稍稍地在曲小路胳膊上打了個轉兒,曲小路微微一個哆嗦——你丫不是想把這條胳膊卸了吧!?
幸好華玉盞倒也沒有真的那麼做,雖說曲小路並非血肉之軀胳膊砍掉了也還是可以再長的,但那實在需要不少妖力,他可不想滿世界再去給他找一顆蚌珠回來補身體。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卸掉這條胳膊的好。
所幸守護者只有在桑園裏面對那些不老實的“囚犯”和抓捕遲遲不來的“接班人”時才是最具攻擊性的,對曲小路本人似乎並無興趣,也只不過是想吞掉那隻沾着桑寧氣味的手,並沒有繼續擴大攻擊範圍。
這時候有一張臉正緩緩地從守護者那龐大身軀的脖子上移動下來,如同在爛泥里行走一般,緩緩向曲小路靠近。
那張臉蒼老得宛如乾裂的老樹皮雕刻出來的一般,干皺的臉上扭曲着跟其他臉孔同樣痛苦的神色。
曲小路倒是一看見那張臉就開始抱怨,“哎哎桑宴啊,你別來襲擊我啊,說好的我幫你照顧桑寧啊,你把我吃了桑寧怎麼辦啊?”
聽到這句話華玉盞又白了他兩眼,連手上的速度都慢了片刻,被曲小路催着:“你別停啊,快割啊!”
他可沒指望全靠着談判打親情牌脫身,華玉盞這邊也是不可以停的!
果然他的有備無患是正確的,靠近的那張屬於“桑宴”的臉沒有對他說的話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張開,好像靠近過來不過是察覺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而做的無意識的反應。
曲小路看着“他”這個樣子多少也是有點替他感到悲哀的,“唉……桑宴啊,連你也已經完全失去自我了嗎……”
怎麼說也是老熟人,看着還真讓人不忍。
華玉盞這時候已經基本將曲小路的手臂解放出來,他半隻袖子已經殘破不堪,小臂上也被啃得斑斑駁駁缺皮少肉,只剩一隻手還陷在那團爛泥里拔不出來。
曲小路看着自己的手臂苦笑不已,雖然他感覺不到什麼疼痛,被咬的地方也不會流血,但啃成這個樣子實在有礙觀瞻。
他們的舉動似乎刺激到了守護者,靠近華玉盞的幾張臉驀地睜開眼睛,對要搶走它們獵物的華玉盞透出刺骨的敵意,幾隻已經爛得斑駁的手從爛泥里伸出來想要抓向他。
曲小路看一眼自己的胳膊——胳膊都已經這樣了,手指不定被啃成什麼樣呢!他乾脆咬咬牙,壯士斷腕地對華玉盞說:“把手砍了吧!”
華玉盞看他一眼倒沒二話,手起刀落,砍他的手腕可比砍守護者那灘爛泥還利落多了。
手腕一斷曲小路得了自由,幾乎是瞬間就移開三尺轉身掉頭就跑根本沒打算管華玉盞。
失去了獵物的守護者遷怒似的把目標轉向了眼前的華玉盞,但華玉盞是什麼人呢,他是想抓就能抓得到的嗎?千年前傳說中來無影去無蹤的妖怪大盜,就是在妖界又有幾個人能看上一眼哪怕他的影子呢。
所以曲小路哪裏用得着替他操心,扔下他扔得是天經地義。
守護者伸出的幾隻手都撲了空,華玉盞身影一閃像一道銀箭般飛竄出去,眨眼就已經追上了曲小路,揪住他的后脖領子——
“你就是這麼對待把你從守護者嘴裏救出來的人嗎?”
“我那不是為了自覺點不給你拖後腿嗎~~”曲小路回得大言不慚,雖說他這次差點把自己作進去,但到底桑寧沒事,想來華玉盞也不會真的把他怎麼樣,不過就是凶一點而已他又不在乎。
……
桑寧在空間裏待了很久,奇怪着曲小路為什麼一直沒有喊她出去。
他需要逃這麼久嗎?雖然在空間裏沒有辦法明確的感覺時間流逝,但怎麼都覺得起碼已經是下半夜,他總不會真的打算過個一晚上才喊她出去吧?可是她真的很心的想要跟曲小路商量接下來要怎麼才能救小豪。
終於她似乎聽到了一個簡短的信號,桑寧立馬急吼吼地從空間裏蹦出來,瞬間迎上華老師鳳目涼淡的視線,一下子傻了眼。
華,華老師怎麼會在這裏……?
再看看四周……他們已經回華公館了?
桑寧急急地看向曲小路想要問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她的目光剛投過去華玉盞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曲小路,你是不是該上路了?”
於是桑寧看到她的“盟軍”對她無奈而又歉意地笑了一下,連個解釋都沒來得及給她就被華玉盞扔出了門。門外,管家已經替他備好了車和簡單的行李。
桑寧在內心對曲小路傳音吶喊:“等等啊小路!先告訴我這是什麼情況再走啊!!”
華玉盞卻好似對他們這點小動作一清二楚似的,對着門外催了一聲:“還不走?”
曲小路只能抹淚發動車子揮別桑寧,來不及留下隻言片語。於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桑寧被獨自留下面對華玉盞。
(——知道為什麼曲小路追不到桑寧了么?就這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還追妹子呢?)
華玉盞等曲小路的車開出大門,關門走向沙發,身子斜斜一靠,單翹着修長的腿,一條手臂撐在沙發扶手上支着下巴,就這麼微微歪頭看向桑寧——
桑寧頓時覺得壓力好大,他們偷溜去救小豪的事鐵定已經穿幫了,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曲小路這麼厚臉皮,不,是處事淡定的人都被這麼輕易打發走了?
如今華玉盞就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桑寧,似乎等着她自己開口,她不開口他就乾脆什麼都不說。於是桑寧也只能硬着頭皮問,“華老師,小路……他去哪裏了?”
既然她開口了,華玉盞當然知無不言的回答她:“人形會館。”
這個答案讓桑寧有點懵,“去那裏做什麼……?”
華玉盞唇角一挑微微一笑,一身嫵媚風情看起來親切得不得了——“他去裝個臨時的義手。”
這個答案已經開始讓桑寧覺得心驚膽顫,卻還是不能不繼續問,“他的手……怎麼了?”
“被、守、護、者、吃、了。”華玉盞一個字一個字念得清晰,每吐一個字臉上的笑容也冷上一截,說完時笑容已經無影無蹤,臉上只剩下沉冷了。
桑寧的冷汗開始嘩嘩的往外冒——吃?吃??
這竟然真的是那個“吃”掉的意思??
——小,小路沒事吧?他應該是沒事吧?他既然都能自己開車走那應該是不要緊的吧,小路畢竟不是普通人嘛……
可是她真的沒有想到小路說的“吃”竟然真的是指吃人,它們是桑園守園人死靈的聚合物又不是食人鬼,怎麼會吃人呢?
桑寧有一大堆的問題,可是看到華玉盞沉沉的目光才猛然醒悟,后怕得一身冷汗。
她就這麼什麼都不知道的跟着小路跑去了,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麼,想想後果也是可怕。
她靜默片刻乖乖低頭,“我錯了……”
華玉盞好像一下子有脾氣無處發,想教訓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認錯認得這麼乾脆也很叫人無奈。
他揉揉額角,硬是把到嘴邊的教訓又咽回去了。憋了半天只說:“早點去睡吧,也不早了。”
時間早過了凌晨了,桑寧乖乖地上樓回房,雖然幾次停住欲言又止地想跟華老師說小豪和牧文心的事,但總覺得現在不是時候——還是找個她沒有闖禍的機會吧,這樣不聽勸地跟着不靠譜的曲小路跑去作死,還作沒了小路一隻手,她還是好好聽華老師的話,不要太心急了。
她在樓梯上稍稍回頭,看到華老師保持着一隻手支着額頭的姿勢對她勾了一下唇角,連清悅的聲音里也多了幾分低柔,“快去。”
那雙看着她的細長雙眼沉沉的,柔柔的,讓人的心也跟着柔軟起來。
有那麼一刻,桑寧彷彿會覺得無論月見在與不在,無論兩個人之間還橫着什麼,華老師與她之間的距離卻是誰也無法阻隔的。
他一直都在那裏,一直一直都在。
她於是也不自覺的對他笑了笑,然後才回頭上樓。
華玉盞看着她的背影上樓,這才緩口氣。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還在發情期,不得不說也真的很糟心。
……
桑寧打開房門正準備進去,忽然感覺到一道無法忽視的視線,轉頭就見月見也站在她自己的房門前,半掩在打開的房門後面露出半張臉,神情是純白而膽怯的,像是要找桑寧卻又不敢靠近。
跟之前在窗戶上看到的一點也不一樣,不過桑寧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與她保持着距離。
桑寧知道月見其實一點也不怕她,她怕的,在乎的,都只有華玉盞。她只是害怕再傷害了桑寧,華玉盞會生氣。
桑寧不願去想這一點,因為這也跟她一樣不是嗎,她們兩個相似的地方其實很多,都讓人不能不承認兩個人原本是同一個靈魂。可是既然是同一個為什麼還要分開,分成了兩個,就總會多餘了一個。
但即使知道月見的心思,已經被她襲擊過一次的桑寧也不打算拿自己的安全來開玩笑。
“——你找我有事嗎?沒什麼話要說的話我就回房間了……”嘴上這麼說著桑寧卻已經在往房間裏鑽,反正月見又不會說話,能找她說什麼?
然而就在她將要進房間的那一刻,一個聲音直接響起在腦中,像她跟曲小路傳音時那樣。那個聲音很小也很軟,糯糯的說:“不要搶走他好嗎。”
——終於看到兩個人的不同了。這種話,桑寧是永遠也說不出口的。
她沒有辦法回答,她們兩個,究竟是誰搶了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