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課外時10
桑寧沒有回答月見的問題,逃似的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她知道月見的感覺,她的忐忑,她的害怕,因為她也一樣。
為什麼要分成兩個?她們兩個最後誰要失去?
她也很害怕啊,怕自己才是被丟棄的那一個,不要讓她更不安了!
桑寧下半夜幾乎沒睡得着,就算她一再對自己暗示她不需要睡眠,人站在鏡子前也還是顯得蔫蔫的。
她知道自己有些,或者很在意月見的話,在意她們兩個之間這種說不清的關係,也在意華老師會更在意她們之中的哪一個。
以她的性格她覺得自己大概今天就會呆在房間裏當鴕鳥,眼不見為凈也好,膽怯逃避也好,月見這個人都讓她沒有辦法去劃分到底算不算是敵人,就算真是她的,咳,敵人,她也沒有辦法真的去敵對。
月見明明是她靈魂中屬於前生遺留下的那小小一點魂魄,卻因為自己的記憶被抽走而受了連累,即使恢復一點靈識也絲毫沒有恢復記憶。只有她對華老師的感覺還留存着些許,這樣的狀況還有月見現在的狀態都讓桑寧覺得她有點可憐。
但今天真的不是逃避的時候,昨晚沒有跟華老師說的話一直在桑寧心裏鬧騰着,雖然現在就是說了也不見得華老師就會有什麼動作,但不說的話華老師要怎麼將這個變化加入考量呢。
桑寧最終還是說服了自己下樓去,看到樓下只有華老師在沒見到月見時隱隱還有些鬆了一口氣。
她倒有些懷念起月見還沒有神智的時候了,那時候雖然也不怎麼待見她,至少還不用害怕見到她。
有求於人的態度自然要好,桑寧乖乖地走過去跟華玉盞打招呼,“華老師早。”
這顯然讓華玉盞心情不錯,看到桑寧時體內荷爾蒙分泌激素激生產生讓人愉悅而飄忽的感覺真是讓人再舒心不過。他露出的笑容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嫵媚,在他固來的優雅中這種嫵媚絲毫不顯得娘氣,反而讓人心裏看得一陣亂撲騰。
對於曾經“深受其害”的桑寧心裏自然更緊張了,她承認她對華老師有那麼點想法,(點?)但是以她那點情商還是比較喜歡按部就班先表個白拉個手什麼的,直接上升到發情和繁殖她有點接受不來。
忍着一顆亂撲騰的心桑寧剛開口說:“華老師,昨晚我見到小豪……”
華玉盞一邊兒眉梢一挑,還敢提昨晚?
桑寧的聲音只頓了頓,可該說的還是只能硬着頭皮一口氣說出來——“小豪他說文心也在那邊!”
華玉盞另外一邊眉梢也挑了挑,“你想救她?”
當然的吧……
華玉盞不知道在想什麼,放在腿上的手指敲了敲,“你覺得牧文心一個大活人怎麼會被拖到那邊去?”
這個問題讓桑寧卡了一下,她不知道怎麼去形容牧文心的異常,但如果連自己和她的同學都能夠察覺到牧文心的異常,那華老師也不可能看不出來。所以這個問題應該並不需要她來回答。
她只是忍不住回溯了一下牧文心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是從桑園的鬼怪聚集到宿舍里開始嗎?可是總覺得好像還要更早,在她無意間看到牧文心內心記憶的時候,似乎有看到什麼——
一瞬間桑寧的腦子空白了一下,眼神也片刻空洞,好像一段被剪輯的錄影帶,一下子跳躍到另一個鏡頭,已經忘記了自己剛剛的念頭——從牧文心內心裏見到的那個身影被完全屏蔽在她的意識之外。
那個空白太短暫,讓華玉盞也只是稍稍注意了一下她那片刻空洞的眼神,就再找不到什麼異常。
他也沒有太過留意,只說:“牧文心以前被不幹凈的東西附過身,她現在身上的陰氣本來就比別人重些。而且附身和意識操作經常都會伴隨着一些心境和思維上的損傷變化,也就時不時會有些反常的舉動,所以你還是別跟她走的太近比較好。”
如果不是桑寧剛失去記憶回到學校時身邊不能沒個人照顧,華玉盞大概不會放任牧文心在她身邊。也是看牧文心對桑寧的確還不錯,後來才沒有繼續防備她。
而對於這句話桑寧卻是驚訝,又好像並不那麼意外的。自己只是不記得,不等於這樣的事不可能發生,如果牧文心曾經被什麼東西附過身,那她身上的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解釋。
“文心被什麼附身了?”
“那種小事不是重點,不需要太在意。”
——就這樣簡單的髒東西、小事帶過,桑寧怎麼覺得華老師故意在迴避這個問題呢?
“總之我會考慮的,桑小豪和牧文心只要能撐到你去桑園的時候自然有辦法救。”
“可是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去?華先生教我的東西我已經都練熟了,就算再等下去我也練不出什麼新東西……”
華玉盞看了她一眼,“等我有辦法跟你一起進桑園。”
“……”
原來他們一直在等的竟然是這個嗎……桑寧有點感動,又有點無語。華老師對她的好是毋庸置疑,他那麼照顧她,不放心她,連那麼危險的地方都要跟她一起去。
可是,如果到最後也找不到辦法呢?她真的不想耽擱得更久,不想小豪和文心待在那種地方。
“二公子,”管家這時候走過來,“早飯已經備好了,但是月見小姐似乎沒有在二樓房間裏,您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
“她不在房間?”華玉盞顯然也很意外,月見如果不在房間放着她到處亂跑可不是什麼好事,他從沙發上起來,“我去找找看。”
“我也一起找!”
華玉盞沒直接拒絕桑寧的幫忙,只說:“那你在公館裏找,讓管家跟着你,我去外面看看。”
——讓管家跟着不是不如直接讓管家去找?
可是桑寧也知道自己應該避免單獨跟月見接觸,於是為了提高一下尋人效率管家倒也沒有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只是保持在隨叫隨到的距離內分頭尋找。
路過華玉龍書房的窗戶外面時就見一大早華玉龍就已經伏在書桌旁,早餐就放在桌上也還沒來得及動,有一個大企業要管的人果然還是不像他們這麼閑。
華玉龍抬起頭正瞧見窗外的桑寧,桑寧趕忙打招呼,“華先生早!”
“小桑寧這麼早就出來活動?吃早飯了沒有?進來一起吃啊~”
華玉龍頂着那張娃娃臉卻是一副鄰家老伯伯招呼小孩進屋來吃糖的語氣,桑寧覺得人家都這麼忙了找月見這點事還是不要再擾他,就只是說:“不了,我還有事,就……”
桑寧想說先離開來着,但跟華玉龍打招呼的時候不自覺地往花叢靠近了一下,深秋時節落葉落花滿地,花園和小徑的界限本就不那麼分明,可是此時只覺腳下綿軟黏膩,桑寧頓時擔心自己是不是踩了什麼“有機肥料”,一低頭卻差點嚇得大叫,整個人騰地往後一蹦——
“怎麼了小桑寧?那裏有什麼嗎?”
華玉龍從大大的窗戶探出身子來看,也看到桑寧剛剛踩到的“東西”,那應該算是“東西”,雖然它曾經是一隻貓,但已經被砸裂了腦殼,腦袋裏像被吸食過似的空空的只殘留一點紅紅白白的粘液,肚子也已經剖開,流落得亂七八糟。
它先前被掩蓋在落葉和落花下面,此時已經大半暴露出來,看得桑寧一陣作嘔。
“管家!”
華玉龍喊了一聲,管家迅速從不遠處跑來,也看到了地上的死貓,蹲下來看了一眼,“先生,心肝都不在。”
華玉龍一愣,桑寧也好似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快去看看是不是聞夫人跑出來了!”
自從聞海明死去之後聞教授也同意把聞夫人完全交給華玉龍,不再過問她的事。所以聞夫人作為一個殺人食肉極具危險性的活死人被關進了地下室的牢房,三人此時匆匆趕往地下室,一開門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聞夫人是在的。
但她的身體呈現着一種腐壞的顏色,全身的皮肉乾枯萎縮,正像腐朽的木渣一樣一塊一塊的剝落。
桑寧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華玉龍卻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只是嘆息一聲,似乎也不是太意外這樣的情況。
“華,華先生,她……”
華玉龍半掩了牢房的門不讓桑寧看得太清楚免得她晚上會做惡夢,對她說:“我從妖管會借來的一些秘傳資料上有看到過類似的情況,這種‘返魂香’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記載中它雖然能夠暫時讓死人復活,但復活的死人如果不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以‘食’的方式替換全身的血肉,身體就會再次崩潰,回歸屍骨。”
大概華玉龍也期望過這不是記載上的那種返魂香,但眼前聞夫人的狀況已經可以印證了,他實在不太想說出這樣的事實——“它們即使完全復活之後也需要定期更換掉身上的血肉,並且只能是人類的新鮮血肉,所以它們可以說復活之後就成為了食人鬼一樣的存在。這種返魂香應該只能算是人類追求永生的各種研究中出現的失敗品吧,雖然已經算是很接近成品了。”
他轉頭看向管家問,“玉盞呢?”
現在他要擔心的大概是華玉盞對此的反應會是如何,雖然覺得以他的閱歷不應該做出什麼傻事,但是扯上月見也不好說。萬一就萬一了呢,一個想不開可是會鬧出大亂子的。
哪知這個問題還真是給他問着了,管家一回答:“月見小姐今早失蹤了,二少爺已經出去找她了。”
華玉龍一陣暈眩——失蹤?失蹤是什麼意思?他們在放着一個食人鬼到處亂跑嗎??
雖然大家都默認了那晚聞海明被襲擊是聞夫人做的,但那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吧!大家只是努力無視了月見也有吃而已啊!而且她還襲擊了桑寧桑寧桑寧啊!!
放着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到處亂跑的玉盞到底在做什麼!?
“找!派所有傭人出去找!”
“好的先生,我這就去。”
——所有人?全部傭人不就鴛鴦和蝴蝶兩個人嗎?
桑寧雖然很理解華玉龍的着急,而管家回答得這麼一本正經就好像真的有很多人似的。
桑寧自然是要幫忙一起找人的,只是忍不住跟着管家去看了一眼,就見管家從儲物的大櫥子裏搬出一個亮漆黑色木雕長盒子,打開之後裏面一排俄羅斯套娃似的小木人,而前排空掉的兩個位置讓桑寧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管家把長盒子捧到桌子上,速度飛快地研磨擺毛筆,當華玉龍從地下上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他拿起一個小木人大筆一揮在它身上寫上“胭脂”,黃紙一貼頓時木人變成了穿着女傭服的新傭人。
桑寧張大了嘴巴看着新女傭奔出房間,華玉龍還在飛快地繼續寫着:硃砂、海棠、石榴、梨花……
沒有時間給他細細思考,起名下筆一蹴而就,桑寧一面愕然着這公館裏的女傭竟然是這麼來的,一面感慨着華玉龍的喜好還真是有夠老人家……
女傭們一個接一個地跑出屋子,桑寧看也看過了,就跟着跑出去一起找人。
公館附近都是別墅區,綠化十足地方又很廣闊,平時出入都是開車,要兩條腿徒步找人也是很費力的一件事。
但桑寧覺得她能找到月見也不是那麼意外的一件事情,或許在她往這個方向走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月見就在這裏。這種感覺說不清,就只是一種感應。
她看到月見蹲坐在一個小花園的角落裏,面向牆角,牆頭上垂下來一叢叢薔薇藤枝,花都已經落盡了,只剩繁亂的枝條殘葉遮擋着月見的身影。
桑寧應該上去喊她一句:“月見,該回家了。”“月見,華老師喊你回家吃飯。”
可是聲音在嗓子眼兒里她就是說不出口,本能地感覺到一股股涼氣兒直從腳底往上竄。她不敢喊月見,不敢驚動她,也不敢去看她現在正在做些什麼。
她聽到細微的咀嚼聲,腦海里浮現出早上那隻被砸開碎腦袋肚腸滿地的貓,只能艱難地一點一點邁動兩腿向她身後靠近過去,腳邊卻突然踢到一隻小小的鞋子——只有三寸長的,一隻漂亮印着的棕色小熊的鞋子。
桑寧腦袋裏轟隆一聲,像是一道驚雷滾過,只剩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