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乘東風 攜禮酬舊情
這日,春風輕拂。佬爺他爹裝束整齊,辭了家人,喚過伍起重,健步如飛上得船舷。東風處,佬爺他爹展開鳶飛戾天的氣勢,獨立船頭。那家傭人等隨着一聲吆喝,相繼登上船來。待眾人上得那條泛着油光、輕巧華麗的快船,各就各位。伍起重在船上端視一番,見佬爺對自己一點頭,便踮腳踱至船尾站穩身體,撩起長褂,捋緊袖管,順手抄起船尾那根粗壯長篙,只在岸邊用力一挺,伴着船上、岸邊眾人一聲叫好,那船便箭一般投向河心。這時,船夫穩穩地一擺櫓,那船便乘起碧波,挾着春浪,順流直下而去。
佬爺他爹循聲回過頭來,讚許地看一眼伍起重,見他踏步貼身過來,再展望沿河兩岸青翠欲滴的層山峻岭,開始一路指點江湖、談笑風生起來。船隻一路向東,行不數里,又入長江而來。舟行不到一日,抵達漢口碼頭。
不日,船至漢江碼頭,這裏早是一片“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的繁華景象。佬爺他爹耐不住漫長等待,對船上夥計吩咐一聲,撥開接踵轉運貨物挑夫,與伍起重一道,縱身幾個躍跳,上得碼頭,健行不遠,下塌入住悅來客棧。
當日無話。待到翌日清晨,佬爺他爹喚了伍起重,到碼頭看過卸運的貨物。再對夥計們逐一交待轉運器物及收款事項,這些隨來的夥計本是黎家老人,對此自是輕車熟路,未待佬爺他爹說完,嘴裏應一聲“曉得了!”便各自忙碌去了。佬爺一見,胸中一寬,對伍起重會心地笑一笑,示意他提了艙內早已預備的竹箱,倆人上得岸來,徑直奔向珍寶齋,前去拜見多日不見的趙掌柜。
那趙掌柜遠遠瞧見佬爺他爹,趕緊放下手上活計,快步迎出門來。待近到身前,滿面春風拱手道:“黎兄什麼時候過來?為么事早不支會小弟一聲,也好讓小弟前去碼頭迎候迎候嘛。真是罪過,罪過!快請,快請!”
佬爺他爹雙手抱胸,趕緊回禮道:“趙掌柜客氣了。今兒個送貨過來,見碼頭船多壅塞,與起重閑得無事,加之您上次所託,故而先來拜訪一下老熟知。”話沒說完,那趙掌柜早搶上一步,拉了佬爺他爹的手,一迭聲地“稀客、稀客!”。引了伍起重,進到珍寶齋。致禮寒喧畢,無意間談起雄黃,當趙老闆知道那雄黃義不棄主,隻身歸家,眾皆感慨。
原來,那雄黃跟了趙掌柜上得船后,一路哀嗚不止。趙掌柜知它初離舊主,便不時撫摸慰藉,意欲平息那怪獸情緒。諸不知,待船行數里之外,那雄黃愈是躁動,變得更加焦躁,開始大聲咆哮嘶吼起來。正在船上客人驚赫不定,紛紛退避之間,那雄黃奔力掙脫趙掌柜,只縱身一躍,便跳入冰冷湍急的河流之中,頃時沒有蹤影。
“回來后,我還一直為此糾結耿耿憂心。如今聽黎兄有此一話,心裏倒是放下了許多。哎,難得呀,難得!這可是條難得的好畜牧,回家了,也就就好了。”趙掌柜嘆息道。
“這是老兄上次催要的貨。”待趙老闆心緒稍作平息,佬爺他爹撩起長袍在條椅上坐下,指了指伍起重擺放在木桌上的那隻竹箱道。
伍起重隨即打開那口精緻的篾箱,趙掌柜近身一看,頓時被裏面的東西深深的吸引住了:那是一對用紫竹頭篾編製的花瓶,梅瓶形制,放眼望去,只見那瓶身通體透出秋夢一樣的墨紫,隱隱一嗅,似乎從中泛出少女一般的體香。“妙,妙!”趙掌柜近到桌邊,小心捧起竹瓶,讚不絕口。
“紫竹,頭篾,油桐浸,檀香熏。此瓶形可萬年不變,色可千年不退,香可百年不消。可謂竹器中的絕品,要說用來作為貢品,恐怕亦不為過吧?”佬爺他爹手指竹瓶,對趙掌柜一字一頓地說。
“是啊,單這紫竹頭篾即頂極上品中的極品,再經過如此工序和黎家這個名號,這對竹瓶若經時日,其價不可估量。”趙掌柜摩挲着光潔的瓶身,眼睛片刻不離地盯着竹瓶,愛不釋手地把玩道。
“明人不說暗話,出個價吧。”過了會,趙掌柜小心翼翼地放下竹瓶,轉過臉來,看着佬爺他爹,狠心咬牙說。
佬爺他爹哈哈大笑:“你趙老闆識得了物,但未必識得了人。我兒到漢口求學沒少麻煩於你,你對他的照顧我自然亦是銘記於心。更何況那雄黃於你不辭而別,你又隻字不提索要那筆重金,就這份情誼,只當我黎某不識得嗎?趙掌柜太小看兄弟了!今天,這物什是我專為老兄備制,萬望不要推辭。”
“黎兄果然豪情,只是總覺受之有愧呀。”聽得佬爺他爹如此一說,趙掌柜心裏自是欣喜不已。看看已近午飯時分,忙起身說道:“既如此,老弟收下了。今略備薄酒,為老兄洗塵,晚上另有安排。來,來,我們邊吃邊聊。”
來到餐廳,酒菜早已擺好。賓客入座畢,酒過三巡,佬爺他爹道:“每次來,總是叨擾,晚上就不勞煩老兄了,我與起重兄弟去見見犬子子傑。”
“這又哪裏話來,客氣了。至於見子傑,我來安排。”趙掌柜頓了頓,故作神秘道:“晚上可有個好去處,去了才算真正洗塵。”
“啊!”佬爺他爹問道:“什麼去處?”
“天機不可泄露,到了那裏,老兄自然就知道了?”趙掌柜賣起了關子。
飯畢,見趙掌柜多次與下人耳語,知有諸事纏身。佬爺他爹遂對趙掌柜合掌一揖:“承蒙老兄盛情款待,既然晚上有局,下午我與起重順便四處走走。”
“甚好,甚好,只是晚上早些回來。”趙掌柜把我佬爺他爹送至店外,持意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