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劫後餘生(下)

203 劫後餘生(下)

司馬珏那烏黑的長發略顯凌亂的披散開來,海邊的濕氣將他的眉眼染得越發動人,就像是被露水打濕的花瓣,看似柔弱卻在骨子裏透着驚人的倔強之美。原本潮紅的臉色已經褪去,臉上似乎帶着一種病態的蒼白,卻難掩昳麗的容光。

阿苒在他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司馬珏艱難的用單手支撐起身體,身上的毛毯順勢滑落下,露出左臂上厚厚的綳布以及用削得極為齊整的夾板來。他的臉色微微一白,原先躺着的時候還不覺得,坐起來時身體的重心往下移動,受傷的肌肉頓時被牽扯拉直,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的咬緊了牙關。但他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分毫,那雙漂亮到了極致的琥珀色眼眸里映着跳躍的火光,微弱卻頑強的燃燒着生命的力量。

阿苒收了收袍角,跪坐下來與他平視。她眼裏的驚喜早就一閃而逝,長長的羽睫垂了下來,化為無言的凝重。再抬起時,少女霧沉沉的杏眼裏看不出任何錶情。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氣氛卻並非司馬珏所期望的那樣溫柔**。他那一顆歡喜雀躍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琥珀色的貓眼裏浮上一層淡淡的失望。幸福的假象破碎得太快,他幾乎都感覺不到心底曾經有過柔軟與快樂。

司馬珏纖長的睫毛微微垂落着,就像是陰沉了許久的天空終於飄落了雪花,精緻的臉上籠罩在一種憂鬱的陰影之中。略顯乾裂的唇瓣輕輕勾起,琥珀色的眸子半明半滅,司馬珏伸手抬起了少女的下巴,沙啞着嗓子低聲笑道:“又生我氣了么?”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好一會,忽然一巴掌將他的手狠狠的拍了下去,咬牙道:“你這個瘋子,不要命了,居然直接下去和鮫魚拚命?那可不是一隻。是一群!一群你知道嗎?”

司馬珏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明明對方是那麼兇惡的表情,可看在他眼裏卻是說不出的可愛,他臉上的笑容笑得更歡了。聲音溫柔的幾乎要滴出水來:“阿苒,你在擔心我么?”

阿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猛地直起身來,恨恨道:“是啊,我擔心你一個人送死,非但填不飽它們的肚子,反而還會拖累我!”

話音未落,腰間的黑袍卻被對方輕輕一扯,只聽嘶啦一聲響,黑袍的衣擺已經被拉開一道口子。露出纖細**的腰肢。

阿苒連忙抓住他的手,惱道:“你幹嘛?”

司馬珏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將她拉到了自己懷中。其實以阿苒的身手,想要掙開他並非難事。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滿了渴求。阿苒看到他身上被綳布層層裹住的傷口似乎又隱隱滲出鮮血來,心裏一軟,終於還是順從的坐了下去。

司馬珏將她抱在懷中,尖尖的下巴抵着她的頸窩,低聲道:“不要哭。”

阿苒怒道:“你亂說什麼?我哪有哭?”

司馬珏一手將她緊緊桎梏在懷中,吃力的伸出那隻受傷的左手想要盛起少女臉上掉落的淚水,如玫瑰花瓣般的嘴唇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垂。低低笑道:“還說沒哭?”

太狡猾了。

他就是算準了她沒辦法對他那隻傷臂狠下心。

阿苒哭得越發厲害了,長久以來積累下的壓力與委屈,在這一刻忍不住爆發了出來。不想欠人情卻欠下更多的情債,為了彌補而疲於奔命,去藥王谷求醫到拚命攢岐黃點來巧匠宗參加宗門交易,如今又沉船遇難流落荒島……所有的痛苦與煎熬全都是自己一人默默的背負。

她實在太累了。

或許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她失去了平常的冷靜。或許是背後的懷抱太過溫暖,或許……是今晚的月色實在太溫柔,阿苒哭着哭着居然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阿苒醒來時,天邊已然有了些許亮光。

阿苒身上正裹着兩層厚厚的毛毯。身邊還被人用樹枝與毛毯搭起了簡單的帳篷。

她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失聲叫道:“我的烤肉!”一面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將毛毯折好放在一邊,小心翼翼的從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帳篷里鑽了出來。

海灘上並無一人,司馬珏也不見了蹤影。

不遠處的火堆已經熄滅了,只餘下寥寥幾許青煙。那些剩下的魚肉也被逐一烤好,倒插在地上排成一排。邊上用高高低低的木板筆直的插在土地里形成一個擋風欄。即使這樣,還是有不少風沙沾在了烤肉上。

阿苒有些發獃的看着木板另一邊整齊排列好的行李。其中不少是昨天她從海邊撿到的。那搜救船上的暗櫃裏有許多嶄新的毛毯,甚至還有急救用的綳布與金瘡葯。在解決掉鮫魚之後,阿苒實在沒有力氣再背着司馬珏上山,只能沿着海岸尋找可用之物,正巧在礁石邊發現了這隻暗櫃。綳布與金瘡藥用來療傷,暗櫃被切割成數塊給司馬珏的手臂上夾板。燧石與火鐮也是那時候在附近一隻破損的箱子裏尋到的。

只不過當時她着急照看司馬珏那血肉模糊的左臂,沒工夫繼續搜尋。卻不想自己一覺睡醒之後,居然多了這麼多。不僅有破損的各色男女衣裳,大大小小款式不一的靴子,污臟不堪的被褥,甚至還有一口缺了口的陶鍋。

這些……都是司馬珏尋來的么?

他身上受了那麼重的傷,左手上的骨頭都快戳出來了,昏迷了一日一夜,她都一度以為自己救不活他了。可那傢伙居然才醒就強拖着病體去搜尋物品,明明他應該是個嬌生慣養刁蠻任性的柿子啊。

阿苒心底微微有些不快,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深深淺淺的腳步聲。她猛地轉過頭,只見司馬珏手裏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什麼。

少年的臉色略顯憔悴,可抬眼見到阿苒時,那雙琥珀色的貓眼就像是黑夜裏被點亮的燭火一般,瞬間綻放出光芒。

阿苒有些氣惱,快步迎上去,連珠發炮般的質問道:“你去哪裏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這山上叢林茂密。萬一遇上野獸怎麼辦?”

司馬珏微微挑眉,臉上的笑容越盛:“阿苒在擔心我么?”

阿苒被他一句話給噎住了,目光落在他手中,臉色忽然漲得通紅。司馬珏手裏的捧着一枚盛滿露水的寬大綠葉。原本應該隆冬時節。花草樹木都該凋零了才是,可這座海島似乎與世隔絕,不僅山上樹木繁盛,連樹葉也大得離譜。

原來他是去採集露水了。

……

阿苒為了照顧司馬珏連着一日一夜都沒有休息,更沒有時間上山去尋找淡水,僅僅靠鮫魚的鮮血解渴,她並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形容有多狼狽。司馬珏看在眼裏,臉上卻不動聲色,只等身體稍微好了一些,便掙扎着起身去山林中採集露水。他在路過海灘邊時。發現有不少可用的物品被潮水沖了過來。如果不趕緊將它們搬上來,只怕沒多久又會被海浪送回海中。他不想驚擾到阿苒,便強撐着病體獨自忙活了一宿。

清晨的露水沾濕了他的額發,越發襯得眉目盈盈,波光燦燦。他見阿苒臉上有些動容。心中自然十分得意,笑嘻嘻道:“這沒什麼,只要你喜歡,我每天都給你去採集露水。”一面說著,一面將手中的葉片輕輕放到阿苒的掌心中。

阿苒垂下眼帘,只見原本纖長優美的手指上遍佈着無數細小的傷口,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在往外滲着血絲,似乎是在山林中被荊棘齒葉所划傷。

阿苒搖了搖頭,手中那淺淺一泓露水在尚帶體溫的寬葉中微微蕩漾着:“不用了,你身體還沒好,多休息罷。”頓了頓,又低聲道。“謝謝你。”

她深知露水採集不易,只輕輕抿了一小口,潤濕了唇瓣。誰知剛抬頭,就見司馬珏的身子就微微晃了晃,阿苒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將他扶住。誰知下一刻,

手中的露水就被司馬珏一飲而盡。

她白感動了半天,原來不是給她的。阿苒正瞪着司馬珏腹誹,忽然眼前一暗,自己的臉頰已被對方那溫暖的手掌扶住,兩片柔軟的嘴唇輕輕落了下來。

阿苒的眼睛瞬間張大。

卧槽!

早知道剛才直接喝光得了。

……

阿苒猛地推開司馬珏,狠狠抹去了唇邊的水漬,惱羞成怒的對着他的小腿來了一腳,後者幾乎是毫無反抗的跌倒在了沙灘上。

阿苒心中又急又氣,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掀開自己的黑袍一看,果然從上到下又遍佈着吻痕,胸口處的牙印又加深了些許。

這種人……簡直就是無恥!

阿苒反手將那寬葉丟在了司馬珏的身上,覺得不解恨似的,又捧起一捧細沙對着他扔了過去,口中叫道:“我讓你裝,我讓你裝!”

司馬珏任她發泄了半天,依舊是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阿苒終於察覺到有些不對,她惱怒的瞪着他,咬牙道:“司馬珏!”

沒有動靜。

阿苒走上前幾步,又叫了一聲:“司馬珏?”

還是沒有動靜。

她只能走到他身旁,剛俯下身子想要查看究竟,整個人就被他直接拉到了懷中。幾乎是毫無防備的,少女的胸口與他受傷的手臂撞了個正着。

司馬珏微微悶哼一聲,痛得臉色都白了。

阿苒甩開他的手,呸了一聲,冷笑道:“活該。”

她話音未落,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司馬珏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用一種得意的語氣低低笑道:“這樣就好多了。”

阿苒毫不猶豫對着他那傷臂用力擰去。

司馬珏慘叫一聲,扭曲着臉鬆開了她,一面喘息道:“你可真狠心。”

阿苒連忙推開他,怒道:“我警告你,你再這樣,我就……”

“你就什麼?”司馬珏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眸,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波光瀲灧。

她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阿苒。”他輕輕的喊着她的名字。

這一刻,風浪都彷彿靜止了。

彷彿預感到即將要發生什麼似的,少女突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可以看見對方那漂亮清澈的雙眸中,正清晰倒映着一雙驚慌失措的自己。

柔和的晨光全都躲在司馬珏的身後,她深刻的意識到,這一年來司馬珏的成長並不僅僅拘泥於身體。那是一種屬於男人才有的壓迫感,讓她從內心深處都為之戰慄。

司馬珏摩挲着她那冰冷的掌心,纖濃的羽睫垂落又抬起,在他眼底的是比喜歡更深刻的愛戀,比愛戀更純粹的溫柔,比溫柔更無法令人抗拒的懇求。少年的聲音輕得彷彿一碰即碎的露珠:“別再離開我了,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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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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