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離不棄
我與賈婉茹一起站在池塘邊,看着這滿塘的荷花,剛才夏知柔在慈寧宮像瘋子一般哭叫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丹兒的死讓我始料未及,畢竟前世丹兒十五歲才落水身亡,我一直覺得她最起碼在十五歲之前是安全的。可我這一世的一些舉動卻讓她提前死了。何文柳將丹兒養在身邊還不到四年,就受不了丹兒已死的打擊昏迷不醒,那上一世呢?他可將丹兒養了十五年,丹兒死後,他的心該有多痛啊?他在宮裏的日子究竟如何度過?
“皇上?”賈婉茹看我神色沉重,關心問道:“您在想些什麼啊?這麼入神?”
“沒什麼。”我回答道:“朕只是看看這荷花。”我當然不能讓她知道我的心思。
賈婉茹覺得我剛處罰完夏知柔,心裏難受,於是她乖巧的走到我身邊,靠在我的懷裏,語氣里充滿了悲傷與酸楚,“臣妾記得上次也是與皇上一起在這裏欣賞荷花,接着就得到柔昭儀懷孕的喜訊,可現在荷花依舊在,卻物是人非了。”
賈婉茹話說的極帶有感情,可我已經不是前世的我了,不會被她的話所感動。賈婉茹是什麼樣的人,我早就一清二楚。她與夏知柔小產一事根本脫不了干係!我早就得到消息,賈婉茹在夏知柔去祠堂的前一天也去過祠堂,她的婢女桃紅“不小心”將香爐灰灑在祠堂的門檻上,接着當日負責打掃的內監們“不小心”忘記清掃門檻前的香爐灰,第二日夏知柔來祠堂祈福,正好踩着香爐灰滑到小產。賈婉茹這一招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覺,怎麼也查不到她的身上。要不是我安排在賈婉茹身邊的眼線桃青將香爐灰之事告訴我,我還真以為賈婉茹能忍得住氣,她會眼睜睜的看着夏家的夏知柔生下皇子。我撫摸着在我懷裏裝無辜的賈婉茹,不禁冷笑,賈婉茹,並非我現在不能動你,只是一切都太早了,我還沒有把你捧到最高的位置,怎麼可以現在就將你狠狠摔下?
其實整件事情的真相看似曲折,但也十分簡單。賈婉茹的兒子還沒被冊封為太子,所以她眼裏容不下與她身份同樣高貴的夏知柔懷有龍子,生下皇子,於是使計讓夏知柔小產。而夏知柔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沒保住孩子,再加上她心裏妒恨何文柳,所以將小產之事嫁禍於他,最好將他害死。何文柳只不過是送了夏知柔一盆薄荷,現在卻昏躺在床上,生死不明。這就是我後宮妃嬪們的手段。前世我因信任賈婉茹,所以從不過問後宮之事,現在我發現後宮妃嬪們腥風血雨的生活,連朝上的大臣們都會自嘆不如!
丹兒死後第三日,何文柳才醒過來,那時候我正與軍機處的大臣們商討打仗一事,看見小綠子一直在御書房門口徘徊,想進不敢進的,我把他叫進來一問,得知何文柳醒了,我就把那些大臣們晾在一遍,趕緊趕往青鸞殿。
何文柳才剛醒,臉色如白紙一般,三天不吃不喝的,又瘦了一些。他見我來了,想坐起來,我連忙讓他躺好,免得他動作太大,再昏過去。
御醫說過,只要他能醒,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因此我打算告訴他實話,“丹兒她….”
“微臣知道了。”何文柳打斷我的話,說道:“微臣昏迷這幾天看見丹兒了,丹兒告訴微臣,她的父皇已經幫她報了仇,讓微臣不用擔心。”
這就是我的何文柳!心裏永遠把我擺在第一位,丹兒的死明明是他最傷心,現在他卻反而來安慰我。我心裏猛的一疼,雙眼有些模糊了。
“皇上?”何文柳見我沒說話,疑問的看向我,然後笑道:“好端端的,您哭什麼呀?”
我哭了嗎?怎麼我都沒有感覺到?我摸了摸眼角,的確是有些濕潤了呢,我連忙將其擦乾,我不是一個愛哭的人,最起碼在我的記憶里我就從未哭過,無論是父皇皇兄的離世,還是被人趕下皇位關進監牢。所以現在的我也不應該哭,我緩緩說道:“朕以為你太想念丹兒,要拋下朕與丹兒一起離開。”
“微臣不會離開皇上的。”何文柳笑了,又露出那雙月牙般的雙眸,他那蒼白纖細的手十分用力的抓着我的袖子,說道:“微臣跟您保證,微臣永遠不會離開您,對您不離不棄。”這是何文柳許與我的第一個承諾,也是唯一一個。
“好,這可是你說的,對朕不離不棄。”
我起身親吻着他的額頭,似乎還有些發燙,不過沒關係,人醒了就好,我們的日子還很長。
接下來的幾日,何文柳努力將自己的身子養好,他明明很討厭吃藥,這會卻眉頭也不皺一下,就咕嚕咕嚕一口氣全喝掉,連蜜餞都不服用。每天也按時吃飯吃補品,我總覺得他有什麼目的。
果然,今天早上喝完葯后,何文柳紅着雙眼哀求對我,說明天就是丹兒的頭七,他想去祠堂給丹兒守夜,讓丹兒安心上路。我本來不想答應的,何文柳才剛能下床,就打算呆在祠堂里熬夜,我就說嘛,他之前那麼老實吃藥肯定有陰謀。可後來想想,就算我不同意,估計他晚上還是會穿着太監服偷跑出去,那樣的話我反而更擔心。於是我決定,今晚與他一起守夜好了。
下午,我呆在御書房看的時間差不多了,就打算去接何文柳,然後一起去祠堂,可就在這時,母后帶着夏知源突然出現,攔住了我。
我先吩咐萬福道:“你讓文妃先去祠堂,過了時辰可就不好了。”萬福領命趕往青鸞殿。
母后最近的氣色很不好,我想夏家的人應該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夏家好不容易才培養出夏知柔這麼一個寵妃,要是夏知柔倒台,他們夏家在朝廷上又不敢多說話了。
我不動聲色,還是向往常一樣,恭敬的向母后請安,扶着她坐下,問道:“母后找兒臣究竟有什麼事?”
母后估計也是沒法子了,開門見山問我:“皇兒,你難道真的就不能饒了柔兒?她算輩分來,也算是你的表妹啊。”
“丹兒還是朕的女兒,母后怎麼會如此糊塗。”我雖然語氣溫柔,但是絲毫不肯讓步:“柔昭儀她是個外姓人,殺了皇族公主,論罪當誅的,朕只是將她與她的內監們治罪,已經很給面子了,母后就不要再逼兒臣了。”
母后見我這麼決絕,自然不肯依,“哀家沒有逼你。哀家知道丹兒的死只不過是個契機,你根本不喜歡柔兒,也不喜歡夏家,現在不正好將他們剷除!”說著母后拉着我的手,哭着說道:“你大舅舅兩個女兒,一個已經常伴青燈了,現在這個還要被人殉葬,你讓你大舅舅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於心何忍?哀家只需要你保住柔兒一條命。”
“母后,您光想着舅舅的女兒,難道丹兒就不是朕的女兒?朕今晚還要給丹兒守夜,您教我如何面對丹兒?”我明白母后對自己家族的用心良苦,但是夏家我遲早都要剷除,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削弱他們的勢力,我怎麼可能就此放過?我看着母后,輕聲問道:“母后難道忘了當年華妃娘娘是怎麼死的了嗎?”
我這麼一說,母后就不再出聲了,因為華妃就是被她鐵腕的手段賜死的。記得當年父皇很寵愛小八,華妃娘娘為父皇生下了九皇弟,年齡與小八相近,但卻不得父皇喜愛。小八一歲多時,有一次突然全身發燙,昏迷不醒,御醫們也查不出原因,後來母后徹查整個後宮,發現華妃在半夜裏拿着小八的生辰八字打小人。其實這並不算巫蠱之術,但母后卻硬是給華妃安了一個謀害皇子的罪名賜她一杯毒酒,華妃就這樣丟下還不太會說話的九皇弟死了,後來九皇弟因為沒有母妃,在後宮裏過得很不好,沒幾年也隨着華妃去了。
那華妃根本就沒有害死小八,母后都能不顧其他妃子的請求將她治罪,這夏知柔已經殺害皇女了,母后卻妄想我保他一命?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母后是個明白人,她自己先給我開了先例,也就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母后畢竟是我的母親,除了她身後的夏家總讓她為難我之外,她真的是個慈母,這一世我不想重蹈覆轍,不想惹她生氣,只想好好孝順她,於是我安慰她說道:“大舅舅不就是害怕他們夏家因為柔昭儀的死而不得勢,您告訴他們,現在在後宮裏最大的不是婉妃,也不是文妃,而是母后您,鳳印還在您的手裏掌握着呢。”說著,我看了一眼站在屋裏不說話的夏知源,繼續說道:“夏家這不是往宮裏送了三個人,柔昭儀不在了,還有兩個,回頭兒臣會留意他們的,要是母后覺得孤單沒人陪着說話,再招兩個進宮也行。”
安撫好母后,恭送她離開之後,時間有些晚了,我還跟何文柳約好今晚要給丹兒守夜來着。於是帶着內監們,打算抄小路,趕往祠堂。
眼看着就快要道祠堂了,就看見前面不遠處站着幾個人,似乎在交談些什麼,萬福本打算通報,我示意他不用,接着與內監們拐到一邊,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我朝着那裏望去,卻看見何文柳帶着幾個內監們站在那裏,而夏知柔的堂弟夏知源跪在他的面前,淚流滿面的哭着。何文柳今日穿着一身素白,在我這個角度看過去,有一種飄渺之感,似乎風一吹過,他就會像沙子一般飛走。
夏知源雙手拉扯着何文柳的裙擺,哀求道:“文妃娘娘,微臣….微臣知道您是個心腸善良之人,您給皇上說說好話,讓他保我堂姐一命,我堂姐她…..她年紀小,根本不懂自己在做些什麼。”
我只能看見何文柳的背影,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何文柳沒有說話,反而站在他身後的新月開口說道:“源容華,您這又是何苦呢,難道您不知道柔昭儀害死的可是文妃娘娘的親身女兒,您這麼求着文妃,這算個什麼事啊?”
“我…..我沒辦法了。”夏知源抹着眼淚,說道:“皇上現在連太後娘娘的面子都不賣,我只能來求文妃娘娘了。”夏知源求人的樣子讓人看了着實心酸,他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入宮以來一直與他的堂姐夏知柔相依為命,現在夏知柔被定了罪,夏知源在宮裏唯一的依靠也就沒了,他毫無辦法,只能來找何文柳。
何文柳把被夏知源抓在手裏的裙擺拽了出來,將夏知源推倒在地上,冷冷說道:“本宮雖然在後宮裏與世無爭,但從未承認過自己是一心腸善良的人,本宮的丹兒死了,柔昭儀她必須陪葬。”
夏知源心裏不甘,但是何文柳頭也不回,就直接離開,夏知源連忙站起來,堵在何文柳的面前,還想說些什麼,卻聽何文柳說道:“別擋着本宮的路,本宮現在要給丹兒守夜,誤了時間,本宮讓皇上連你一起殉葬。”說完何文柳帶着一行內監們朝着祠堂走去,不再理會哭得稀里嘩啦的夏知源。
我想除了我以外,可能沒人注意到夏知源嘴角那一絲陰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