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愫暗生
茅庚見一前一後兩個托兒都上台畫了押,就想拉着文元也立即上去畫押,這樣,也能收率先垂範之效。
茅庚覺得既然自己要去新化,多一些人同去總是好的,畢竟這些人都曾“同是天涯淪落人”,同在一個鍋里喝過粥,這份落難的情分也可以說頗為難得。
按照茅庚的想法,前面已經有兩個領了頭,自己和文元兩人再迅速跟進,然後必然會引起連鎖反應。所謂三人為眾,常人都有從眾心理,一看前面至少有四個人搶着畫押,後面一般都會有人跟風,踴躍的場面一旦形成,大多數人就會不由自主一窩蜂上去畫押。
沒想到還沒等自己動作,就有六七個人跑上台去畫押了,這幾人當之無愧的屬於敏捷型選手,茅庚判斷不出來裏面有沒有托兒,但是看來自己不必急於表現了。
等到自己和文元想從容上台畫押的時候,一下子就湧上了二十幾人,忽啦啦的圍上去報名畫押。
那台上的chen先生此時心情大好,口裏不忘招呼:
“各位稍安勿躁,不要急,不要擠,一個一個來。”
他這麼一說,自有差人上前維持秩序,三下兩下就讓一窩蜂湧上的二十幾人排出了一行隊列來。為了搶到靠前的位置,甚而有幾個人推推搡搡,還口角了幾句。茅庚看那些差人們對這種事卻是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屑介入這種人民內部矛盾的樣子。一開始茅庚沒有反應過來,但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原委——他們才不會扼殺這種好不容易才形成的爭先恐後競爭氛圍!
不得不說,茅庚前世的反應不快,今生的反應也很慢。在之前的推推搡搡中,茅庚下意識地就退讓了一下,被一個傢伙擠到了前面,文元於是不幹了,口裏不乾不淨嘀咕了兩句,卻被茅庚制止。茅庚反應慢的缺點,這種時候就見出來了。只因茅庚潛意識中就拒絕這種毫無必要的爭搶,在茅庚眼裏,這又不是爭常委排名,往前的順位無甚價值。茅庚一度甚至還想繼續放水,放後面的人往繼續前插,誰想往前擠那就讓他排到前面好了,反正早畫押晚畫押並無差別。
但是茅庚隨即反應過來,自己雖然不是托兒,但是也有責任讓這種爭先恐後的氛圍保持下去,這樣,下面還在猶豫的人就會被現場氣氛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加入排隊的行列。
茅庚一念及此,就再不禮讓,憑着壯碩的塊頭,將後世擠公交的功夫施展出兩三成,愣是把剛剛擠到前面的那個傢伙又擠到了後面,又一把拉過文元,將文元塞到了自己前面。
守住了位置之後,茅庚復又回歸旁觀者的心態,靜觀事態發展。
只聽台下一個女子說道:
“死鬼,就憑你的身手,做個捕快總不會比別人差吧,去那新化謀一個捕快衙役的差事,豈不是好!走,還不快些排隊畫押去。”
她旁邊那男的立時得意起來,彷彿一到新化,縣尊大人便馬上要請自己當個捕快似的,欣然道:
“那是,就聽娘子的。”
說罷兩人一起上前,排到了隊尾。
又有人道:
“憑在下的本事,去新化那裏謀一個驛館差事,想必不難。”
旁邊的夥伴附和道:
“那是,兄台辦事向來是八面玲瓏,天生就是當官差的料。到了新化,一旦兄台發跡之後,可不要忘了在下才好。”
“兄台說哪裏話!兄台是人中豪傑,到了新化,當地夷人那邊必有不服管治之處,兄台到時便大有用武之地,也許屆時縣尊大人都要倚仗兄台三分,那都說不定呢!故而到時可能是在下還要兄台關照才對。”
“呵呵,兄台客氣,互相關照才是。這麼說來,還是畫押去吧。”
“正是。”
這兩人暢談理想,又勾起了更多人的理想,只聽另一個女子用十分悅耳的嗓音說道:
“官人,要是去到新化那裏,做個幕僚書吏,也是好的。官人以為如何?”
那被稱作官人的人拿傲慢的腔調說道:
“到那偏遠之所,做個書吏,豈不是有點大材小用!”
旁邊的女人嘆道:
“官人,若能去新化先謀得一個做書吏的差事,那總是勝過在這種地方空等。賤妾尋思,等到那裏立住腳之後,再求功名也不遲。”
於是官人嘆道:
“唉!也罷!如此也好!走吧,我們也去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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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庚越來越覺得有趣,這些人被張小哥的話忽悠,一時勾起了許多的人生夢想。甚而在眾人的想像中,新化那裏有着大把大把的空缺,好似現下里新化縣令鞍前馬後連一個儀仗隊也拼湊不齊一般,嗯,在一干人眼中,反正是縣尊衙中乏人可用,急需這裏在場的各位前去撐場面。場中人還真就有不少人如此作想,真正是可笑之至。
不過,再一回頭,就發現隊排得越來越長,身後不知不覺之間又有了三四十人排隊,竟然排成了一個可觀的一字長蛇陣。
茅庚感慨,這個跟後世有一段時間降價銷售過期商品一樣,流行找托排隊引誘買家,一開始幾乎是屢試屢爽。想來那不過是商家抓住人們的心理搞出的營銷術,但這種招數竟然每每引起搶購風潮,滯銷商品由此大賣特賣。那招數風行了好些年,直到玩爛了這才有所冷卻,卻一直未見銷聲匿跡。可見只要釣餌設得好,總是會有上鉤的。
新化那地方,剛才還是滯銷商品,除了自己這個識貨的之外,其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想不到一轉眼就暢銷了起來!宋人的商業智商真是不可低估啊。想想看要是換作自己來號召眾人,只怕除了自己帶頭畫押以身作則,一時也不會想到其他的高招。
茅庚正想呢,轉眼就輪到了茅庚報名畫押。
“姓甚名誰?”
前面的文元已經報名畫押,見表哥此時愣愣地沒有反應過來,就拉了拉茅庚衣袖。
茅庚這才意識到書辦在問自己,於是下意識答道:
“茅庚。”
卻不料這兩個字一說出來,便引來後面一聲嗤笑:
“茅坑?這人竟然叫茅坑,有這麼叫的嗎?”
茅庚的發音乍一聽確乎近似於“茅坑”的發音,傻小子茅庚在自己附身之前也因此被同鄉人笑話過,傻小子初聽之時也很生氣,後來喚得多了,也就不以為意。
不過隨着滿場的笑聲響起,此際的茅庚卻有點氣血上涌,娘的,這要是一輩子被人諷作“茅坑”,叫自己情何以堪!自己的這個名字看來還是要改改。
急切中,想了想後世茅家有什麼知名人物,也就想起了一個茅以升來,當下不及多想,便對書辦說道:
“茅是茅草的---那個茅,庚卻是---那個戊己庚辛的庚。不過我有字的,那個---叫---茅以升。你就寫---那個茅以升---好了,茅庚---那個就算了,不要寫了。”
那書辦嘴角帶着笑意,先寫了茅庚二字,在後面又寫了“字易生”,笑道:
“茅易生,呵呵。茅庚小哥的字取得好,姓茅,字易生,易生易生,合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意,呵呵。”
茅庚也是無奈,“茅以升”被人家聽成“茅易生”了,易生就易生吧。嗯,寓意倒也不錯。前世和今生,自己都只能算一個草根人物,和這個草根名字倒也頗為般配。又想起自己還耽着姦細嫌疑,要是堅持改名,只怕嫌疑更重。名字畢竟是一個符號,犯不着為此事較真,便由它吧。
因為“茅坑”而引起的一場爆笑使得場下氣氛更顯輕鬆,在這麼個輕鬆的氣氛下,更多的人淡化了提防之心,再也不把那新化當作狼潭虎穴,倒是真以為是個大好去處。故而除了十幾個人沒有動靜,其他人都加入到了畫押陣營中。
這十幾個如今還堅持不去新化的人中,就有那個揭破新化是蠻夷之地的王老夫子一家子。
王老夫子一家子男女老少共有九人之多,其實是兩家合在一起的一大家子,王老夫子一家三口,王老夫子的堂弟一家五口。王老夫子帶着妻子和女兒是一家,王老夫子的堂弟帶着妻子和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是一家,這一大家子還帶了一個姓劉的家人。文元早已打聽清楚,王老夫子的堂弟惟王老夫子馬首是瞻,一大家子都聽王老夫子拿主意。
一開始聽文元說王老夫子一心只想要去臨安,也沒有怎麼在意。茅庚以後世的經驗判斷,官府絕對是會控制難民前往大宋臨時首都臨安的,就象後世控制進京上訪一樣。茅庚想的沒錯,在大宋官府眼中,這些歸正人都是難民,需要擇地合理安置,不可任其到處流竄,尤其不可放任這些人流浪在臨安街頭。
偏偏王老夫子行囊里揣了百把兩銀子,便口口聲聲要去臨安。眼看其他人基本都已畫押,王家九人還是頑固地待在那兒,半點也沒有妥協的意思。
這一下倒是把文元急得抓耳撓腮,茅庚冷眼旁觀,也知道這文元與那王老夫子的女兒幾番接觸下來,暗中生了情愫。
王老夫子膝下也就是一個寶貝女兒,出落得十分水靈,偏偏有些刁蠻任性,想是王老夫子溺愛之故。他這個寶貝女兒不過十五歲年紀,算下來也就是十四周歲,偏偏這個時代都是早婚,而這個刁蠻小女更是早熟,不過三天時間,就和文元玩得熟了。
文元一張嘴甜甜的,長相也很討人喜歡,與這個刁蠻小女套近乎,那少女也未見有何抵觸,一來二去,兩人就有說有笑,恍若舊知一般。茅庚看得出來,文元對那少女有些着迷,至於那迷死人不要命的死妮子有沒有看上文元,茅庚則實在沒有把握。
文元眼看台上報名畫押已近尾聲,王老夫子一家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文元焦急地拿眼色去望那小妮子,得到的回應只是一張苦臉。
文元無法,只好來求茅庚:
“表哥,可有什麼法子說得這王先生改變主意,和我們一起前去新化?”
茅庚對那刁蠻小妮子,卻是不甚欣賞,只因後世這樣的小妮子滿街都是。茅庚倒是留意她兩個堂姐,只覺得那兩個少女賢淑守禮,在又臟又亂的環境中仍然謹守那份端莊嫻靜,顯得頗為不易。尤其,二女中那個年少的少女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古典美,很是符合茅庚心中風姿綽約的仕女形象。茅庚想,要是一路上有這兩個女子同行,旅途必不會感到枯燥吧。
略事思索,茅庚對文元說道:
“這樣吧,你先去說動台上---那個---那個chen先生,讓他請王老先生---到裏屋去說說話,只要將話把他---那個去臨安的路堵死,其他盡可---那個海闊天空地聊去。我去找王老先生---那個堂弟說話,成與不成,只落在他那---那個堂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