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世
驚駭中,赤靈子神識掃過乞兒的三魂七魄,這倒是齊全。
可惜赤靈子正處於震驚之中,已然無心再繼續探究,是以老道只是將自己的神識略略在三魂七魄上掃過。
如若再仔細探究小乞兒三魂七魄,老道恐怕又會有一番驚嘆了。
當然即便如此,刑天在老道的眼中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尋常人的範疇了,顯然站在面前的這位小乞兒,絕不象他外表展現出的那一身猥瑣那麼簡單。
透過廟頂那斗大的窟窿,赤靈子看着那井口般大小的青天默默無語。
此時的赤靈子突然想起井底之蛙這四個字,臉上不由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在足足沉默了盞茶世間之後,赤靈子帶着疑惑的目光向乞兒抱拳說道:“這位小友敢問尊姓大名,能否將身世說與老道聽聽?”
小叫花對老道的前倨後恭的態度也不由得大惑不解,聽了老道的話后,連忙畢恭畢敬地回答道:“仙長所問小子的話,小子怎敢不回?”
乞兒嘴上雖然客氣應答,但心下卻尋思着:“這老傢伙莫不是吃錯了葯不成?難道小爺我有什麼東西讓他看上了?小爺我伺候了他半個月,雖然沒有大魚大肉,但也是早晚問安,一日三餐,即便是小爺養兒子也沒有這麼費事的。半月來,小爺我可是把這老傢伙當祖宗供着,可他對我連個屁也不放一個。怎麼直到此時,這老烏龜這才想起請教小爺大名,不過小爺我的大名還的真是叫不出口。”
心下百傳千思,乞兒口上卻毫不怠慢:“小子姓、姓……”
正在乞兒猶豫該給自己起個什麼好聽點的姓名之際,天上忽然傳來陣陣鶴唳,小乞兒聽了不由抬頭透過那廟頂的窟窿循聲觀看。
透過廟頂大洞,只見山神廟的上方正盤旋着一隻白鶴,那鶴白羽紅頂,在晨光中徐徐盤旋,煞是好看。聲聲鶴唳洞徹九天,那白鶴彷彿在尋找着什麼。
刑天看着白鶴心中不由感到奇怪,不由脫口說著:“天上,道長你看天上那鳥兒。”
老道抬頭看了看那空中盤旋的白鶴,哈哈笑道:“那是貧道的道友來了,小友不用驚奇,你剛才說什麼?你,你說你叫刑天?。”
老道一臉激動,兩道目光迫人心肺一瞬不瞬地盯着乞兒。
乞兒低頭避開老道的逼人目光,忙順水推舟着回答道:“姓天?是,是呀,我叫刑天。”
“刑天?呵呵小友名字不錯呀,跟那位上古傳奇人物一個名字,不知小友仙鄉何處,以前可曾拜過師傅?”
此時,老道言語中已然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那股冷漠。代之而起,卻是對刑天一切彷彿產生了莫大的興趣。老道的這一改變不由讓刑天感到大大的惶恐。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難道這老道對小爺我有所企圖?”
刑天看着老道一臉的微笑,心下不安的想着。
“小子本是孤兒,我是被姥姥在常羊山炎帝祠的供桌上撿到的,小子的名字也是姥姥給我取得。小子是由姥姥自小養大的,但在我五歲那年姥姥一病不起與世長辭。”
說到這裏,小乞兒雙目中不由泛起了淚光,眼前彷彿出現了一位白髮垂項,佝僂攜杖的老人手牽着一位幼小的孩童,在雪中踉蹌前行的身影。
這小乞兒來到這個世上十六年來,除了那位一手拉扯自己長大的姥姥,再也沒有別人真心的疼愛過他,那充滿愛憐的目光已經距離小乞兒整整十一年了。
乞兒緩緩的低下頭,用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淚花,穩了穩心神繼續說道:“姥姥死時,我們娘倆正好寄身在那嵩山書院內。是那書院的掌院可憐小子命苦,便在替小子發喪了姥姥后,留小子在嵩陽書院做了侍童。
在嵩陽書院我呆了有五年時間,道爺知道的,在嵩陽書院,即便是掃地打雜的勞役也要每天至少有兩個時辰學文習字的,我就是在那裏學會了識字斷字。
可到我十歲那年,我隨學院中的大人們去山下縣城中採購日常物品,結果被人販子用迷藥迷倒后,被販賣到離此地一百多里遠即墨城中的妓院裏做添茶倒水的龜奴。又過兩年那勾欄因失火燒了個精光,小子我這才終得自由之身。
但小子我身無所長而且年幼無力,又因容貌醜陋不得別人待見,因此無人收留小子。自此小子只好沿街乞討,勉強度日,後來小子最終輾轉到此地得遇道爺。”
這小花子伶牙俐齒,自己身世一翻話講了下來,有條不紊,前後有據。
那紅衣道爺聽了不由連連點頭,暗暗嘆息好一個苦命的人兒。但老道那裏想到,乞兒所說其中卻是有真有家假,不能完全盡信。
乞兒的名字自然不是叫做刑天,那位姥姥給他取的名字卻是叫狗拾,因為當年他是被那位姥姥養的一條大黃狗,在常羊山上炎帝陵祠堂之中的神農神像前供桌上發現的,於是取名‘狗拾’。
這乞兒因為怕老道取笑,於是他便鬼使神差的說出了‘刑天’兩字。
他是在嵩陽書院呆過不假,但他卻不是什麼侍童,而是一個燒火的雜役。
你想有誰會要這樣一位極度猥瑣侍童,在自己旁邊伺候?
有了這麼一位侍童在身旁,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嘛。
而且他更不是被人犯子拐賣到妓院的,除非那人販子眼瞎,否則誰會買這樣一位見了就心煩的傢伙?
實際上,這乞兒是因為在廚房內偷東西吃,被嵩陽書院雜物總管趕出書院的后,自己幾經輾轉而來到那即墨城中的。
在乞兒走投無路時,看那勾欄之中花紅酒綠,見那青樓之內燕語鶯啼,頓覺那真是人生一大好去處。
於是乞兒死活賴在妓院內苦苦哀求老鴇收留於他。最後,乞兒聲稱只管吃喝不要工錢,老鴇這才勉強答應讓他留在妓院做一個打雜的龜奴。
先前這小花子對老道說的一番話,除了那句“因為我丑不得別人待見”是句地地道道的真話(當然即便不說老道也絕對能看得出來)之外,其餘或多或少都有些水分。
卻說小叫花子邊聲淚具下痛說不幸身世,邊偷眼觀看老道的臉色,不想老道只是眼望蒼天似乎正在考慮着什麼,對乞兒所說竟然無動於衷。
乞兒見了不由大為泄氣,心中暗罵:“你這隻死老烏龜,當真是沒有同情心呀。這要擱在往常,小爺我這番話說完,起碼能討得幾個銅子兒。而你這個老雜毛竟然連看也不看我一眼,看來火候不到,還要再加點火。”
乞兒想罷,撲通一聲,突然跪在地上。乞兒那小臉兒上,頓時聲淚具下:“仙長,小子自打看到你老人家,便斷定您定是得道全真,心善的菩薩。所以小子我許下心愿,一定要跟隨道長出家修行。這個世界小子我早已無牽無掛,還望仙長收下小子。小子不敢奢望成仙成佛,小子只求跟隨道長修行今生祈福來世,希望來世能夠脫胎到一個好人家,有爹娘疼,有兄弟姐妹愛,還望仙長成全小子。”
乞兒說道動情處,竟然以頭拄地,叩首不停。
老道雖然修鍊千年,但也不由被乞兒的一番話說得暗暗動容,忙雙手攙扶起乞兒,口中說道:“小友不要悲傷,你我想來有緣才會在這山神廟內相見,我再來問你,剛才你所解說‘道德’釋義又是誰傳授與你?”
“小子無人教授。”乞兒隨口回道。
“無人教授?”老道一臉懷疑的看着乞兒。
“確實無人教授,但具體情況連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小子怕說出來,仙長說小子胡說八道怪罪與我。”臉帶惶恐,乞兒怯怯說道。
老道聽了乞兒所說,一臉釋然地說道:“哦,這個無妨,個中細節你且慢慢講來。”
畢竟這個小乞兒已經帶給老道太多的驚奇,此時就是再多出一些奇事,赤靈子也不會再有太大反映了。
“道長剛才問我‘道德’是何意思,小子所回答的那些東西,彷彿在我之前便已存在於我的意識之中,這可能聽起來有點離奇,但我的感覺真的就是這樣的。”小叫花子一臉迷茫的看着老道說道。
赤靈子聽了小乞兒的話,不由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難道這真是先天道體?刑天,刑天,他竟然叫刑天,而且還是如此的怪異,看來瞻仙殿那段讖語要應驗在此子身上。”
赤靈子想到此處,已然動了將這乞兒收為徒弟之心,突然只覺心中血氣翻湧,老道忙待掐指算來,神識之中突然出現四個金字‘丫丫個呸’。
四字伴隨着一聲似嘲似諷的冷笑,在老道神識中一晃而過,老道不由一臉怪異,兩隻眼睛如鈴鐺般,獃獃的看着小乞兒,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老道還是被那神識中突然出現四個字弄的緩不過神來,“丫丫個呸?什麼意思?”老道心中嘀咕着。
老道不傻,當然知道這‘丫丫個呸’並不是什麼好詞,也就是說憑你老道想收這個徒弟?丫丫個呸,你也配。而那冷笑聲中,老道竟然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只是一聲冷笑便讓一位修鍊千年的老傢伙心驚肉條,這是多大的威勢。
‘丫丫個呸’四個字也太充滿無厘頭的嬉鬧了,這風格竟然跟眼前這乞兒的形象有驚人的神似之處,以至於老道懷疑眼前這小子是不是在扮豬吃老虎。
修仙之人,尤其是象赤靈子幾乎達到地仙之體的修士,對這天命示警是輕易不敢違背的,雖然修仙之道乃為逆天,但修仙之人對‘緣’之一字更是講究,修道之人做事原則更是順天而行的。
所以赤靈子考慮再三終於強打住了收徒的念頭,但面前的乞兒畢竟涉及到了太虛門今後命運,所以對這小乞兒老道自然是怠慢不得。
“小友並不是老道我矯情,實在是貧道我在太虛門中輩分過高,當今太虛門掌教青雲是我師兄赤虛子徒孫,如若收你為徒,對青雲實在不好交代。所以貧道早已不收徒兒,如小友有興緻的話,你可持我雲牌去崑崙太虛門,那裏自會有人接你入我太虛門,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看着眼前這個註定要成為今後修真界傳奇人物的小乞兒,老道咂摸咂摸了嘴,違心的對乞兒說著,但心中卻狠狠的想着:“為什麼我就不能收這個徒弟?丫丫個呸的。”
這千年修行畢竟不是蓋的,雖然心裏一肚子的鬱悶,而面上還是綻放着一臉笑意,但那笑意背後卻是無盡的失意。
此時老道心情,就好比一位買彩票的人連續追着買了數年的一組數字,突然因為一次意外而沒有買這組號碼,結果就是這次意外,這組號碼卻中了個幾千萬的大獎一般,心情簡直是糟透了。而且如果有人中了這組大獎的話,那不知道老道心情又會怎樣?
想是恐怕會抓狂地撞牆吧!
當然,老道在這小叫花眼中可不是什麼大獎,他只不過是小叫花眼中一張飯票而已。
小叫花子對自己形象的破壞力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最初小乞兒的打算只不過撈上個二,三十兩銀子,可是沒想到竟然找到了‘食堂’,混上了長期飯票。
至於當誰徒弟,乞兒可是毫不在乎,他可是只認準一點,那就是給小爺當師傅起碼要先供小爺吃喝穿戴吧,只要有吃有喝怎麼都行。
雖然乞兒本能的覺着到了老道表情有些異樣,但這對於一個有了討了數年飯的乞丐來說,突然聽到有人給吃給喝而帶來的喜悅,已然使得眼前一切都變的無所謂了。
想着自己今後生計終於有了着落,乞兒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不由眯成了一根線兒,連忙拱手道:“小子全憑仙長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