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請罪難(上)

184 請罪難(上)

靈獸長碧泱宮拜謁,父皇並未即日宣他覲見,而是着他驛館下榻,一晾便是三五天,而我雖已於父皇面前表明不會面見靈獸長,但對陌陽戰事餘波卻不敢不記掛在心上。而此三五天,我初開始尚擔憂父皇會不會對靈獸族太過威壓,始終想尋個機會與他細談靈獸族固壤之必要,然父皇久未宣召靈獸長,一時卻叫我不知他有何用意,再一想此番我回返五靈,父皇並未如我想像中一般獨斷專行,甚至他對我腹內所思中大約皆有明了,實叫我不敢再作多話,到時反添枝節。

三五日來父皇想必尚有政務待處理,而我汨陽殿中閑坐靜思,一想起鴻苑與丹鳳的一論五靈與人間,雖說百鳴兄未曾多作言論,然我心下繁複,總疑心初開始與如歌商議的平定靈場后即返人間會有不定之數,換言之,若真叫我放手五靈,唉,我竟不知自己到時候能否真正放得去手……

難得平心思緒,我方念起而今我身在靈界,先前隨我奔涌之靈息應隨之逕往汲月潭,然父皇日前於汲月潭休整吐納,並未提及有任何異象,或許是因我已復靈力,潭口靈息亦隨之平緩,只不過我始終心懷隱憂,卻礙於按制我今時身不在帝位,那麼汲月潭若不得父皇應允,實不可擅入。

唉,想起前時兩界靈息往來,只需尋得水靈盛處我即可衝破禁制而來回兩界,若今時汲月潭下真的一片平靜,那我若欲往人間,說不準亦已困難重重,而人間一當靈息全無,或許時間遲滯,抑或真正陷入幻境,卻不知如歌他們可還安好?

愈想愈愁煩,我明知而今無法與如歌互通音訊,卻仍然忍不住欲提筆與他作書,無奈這汨陽殿久無人居,是日竟叫我尋了半天亦未將筆墨紙硯尋得齊全,而我又不願驚動婢子以免妄生枝節,這一刻實實是將龍溯那書案裡外俱翻了個遍,到最後好容易尋得半塊松墨,尚不及落座安定,不經意間倒發覺書案隱秘處好似有水靈封印,咦,這封印靈蘊已淺,少說亦有得千餘年之久,莫非竟是當初龍溯年少時所留?

龍溯少時沉靜寡言,確實像個有心思的少年,而我一時好奇,手下略一動封印消弭,倒不想一下竟翻出卷絹書來,哈,果然還真是龍溯年少時亂塗亂畫,一看絹封“滄海行”三字尚是他那略顯稚拙的筆跡,我不由一嘆好笑,本以為絹上內容俱該都是他與龍漣玩鬧嬉戲,卻未料取近處一閱,才發覺絹綢如水,想必是龍溯久以靈息相養,而其上筆跡稚拙歸稚拙,難得倒也運筆有力,除卻所繪一派滄海潮生之景,題錄處尚有詩句幾行道:

「予慕兄長,心惆且悵;

萬川回溯,白波茫茫;

兄不吾悅,吾心彷徨;

萬川歸衍,碧水泱泱……」

欸,我怎不知我這弟弟少時竟有這等才情?

若我料想不錯,龍溯作這絹書時大約即將成年,彼時我在位方逾三百年,大約正忙着替他與龍漣

修建親王府公主府,不知他是否心生感懷,故有此作,而今時再想,我與他兄弟之間歷經種種,莫怪我責難於他,說實話,這許多年來我從未感覺到他所謂的“予慕兄長”慕在何處,更甚者,他總也腹誹我待他不如龍漣,難怪這詩作中又見得“兄不吾悅”之詞,天知道我待他何有不悅?事實上我待他之遷就,根本就從不下於龍漣。

一閱龍溯年少舊作,再一回想起千餘年過往,我腦中不自覺即出現當年他那鬱郁之狀,怕是吟詠起“心惆且悵”亦有得幾分可憐,卻叫我念之不免一哂,其實龍溯若能一如年少,萬般不至鑄成大錯,無奈何往事皆去不可逆轉,事到如今若說我對他有多少怒恨之意倒也談不上,只是……,唉,當初他怎就莫名其妙變得那般不可理喻?

大約我亦有錯,不可推託。

思及我與龍溯年少過往,難免唏噓感懷,今時我只嘆他因誤會而生轉變,然一念起當年,哪怕他與鼎貞大婚之際,彼時我與丹鳳泱都天街一戰,龍溯還曾因麒麟未曾助我而頗生怒意,他原也曾處處維護於我,無奈何……

只怕當初我意起為他莽原求親,即生萬般禍源,而今時再憶千餘年來恩恩怨怨,竟叫我一嘆再嘆,不知該不該責自己一入輪迴,徒生枉然……

我手執龍溯所作絹書閉目沉思,正是心緒漸遠時,難得竟有殿外婢子敢近前攪擾,從前我身在碧泱,長居錦瀾,身側有碧螺青玳作伴,或許我待她二人從來和顏悅色,卻不知碧泱宮中仍多有僕從懼我,並不下於任何高位者,而今時我暫住汨陽,幾天來他等大約亦知我雖面上冷淡,其實尚算和善,故此也敢放膽來與我多言幾句,他等傳言過父皇行蹤,雖都不太靠譜,但更多是藏不住長年守候無人之所之落寞,而此番婢子匆匆,卻煞有其事告訴我道,“陛下,陛下,殿外侍衛騷動,說是錦瀾殿有人硬闖……”

哦,何人如此大膽?

因我下榻汨陽殿,父皇特地調來不少御林軍嚴加防衛,而我腹誹不知他是擔心我安全,還是更想看住我不讓我走了半分差池,而今時既是有人擅闖錦瀾殿,消息能傳至汨陽,怕是父皇並不在錦瀾,而擅闖者既然能入碧泱宮進而身至錦瀾之外,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幾人來,外族人中若非前時百鳴兄身攜水靈珠,恐怕只有幽魔君主能有此隱遁之力,然而幽無邪從來形跡幽隱,哪怕就算是想尋我一見也決不會在而今這等時機作出擅闖之舉,而我水族中人,能有靈力闖至錦瀾殿,還如此魯莽不管不顧者,嗐,恐怕也只有定域親王白龍溯了。

一想頭大,我放下手中絹書,踏出汨陽后逕往錦瀾,而身後侍衛果然身負監守我之責,雖說他等見我面色不佳並未敢問我行蹤,但回身告稟父皇想必卻少不得,而我無心與他等計較,只一瞬身至錦瀾,“龍溯,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麼?!你不是說父皇已明令不允你擅入碧泱宮么?”

錦瀾殿外,果然是定域親王滋事,而此刻他見我不知從何而來,第一句不知自己已犯下大事,卻回身直朝我道,“皇兄!臣弟以為你被父皇……,唉,臣弟都快擔心死了!”

“皇兄,你可知靈獸長已來泱都,麒麟這數日來每日都在碧泱宮外請旨等候,可父皇命內臣傳達,每每道他與你父子重聚,三五日內尚無心理會靈獸長,臣弟深知以皇兄心性,陌陽渡如此大事,無論如何你必會與靈獸長面見詳談,可今時反常,臣弟在溯涵宮中左思右想,越想越是放心不下,皇兄,還有,羽帝呢?羽帝該不會被父皇發現了行蹤,父皇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啊?!”

龍溯一氣說下許多,怕是料定了我被父皇困在錦瀾,故此心一橫便來硬闖,而我真該替他慶幸,慶幸今時父皇大約身在汲月潭或是其他遠處,若不然他來不及闖進錦瀾殿,還等不及見我一面,就該被父皇重重治了罪去,而我方才汨陽殿中方憶起他年少時分,此刻一見,倒不免比平素緩聲道,“龍溯,你怎的如此魯莽?皇兄無事,至於不見靈獸長,本即是皇兄之意,這些天來父皇大約尚有其他要務須待處理,並未在皇兄身側,你少要胡思亂想!”

揮袖斥開龍溯身側眾多侍衛,我當即命他等不可擅論今日之事,再一回身只叮囑龍溯道,“乘父皇不在,你先回去,至於陌陽渡一戰餘波,皇兄不會不管,還有,羽帝早就回了九天,不勞你胡亂憂心,你自己該在溯涵宮好好修身養性,有事沒事少要聽那靈獸長唆擺!”

我一言着急打發龍溯回去,只怕他今天鬧出的爛攤子我還得想個說辭與父皇作一番告稟,再者,父皇長時晾着麒麟實不知何故,難道說他竟還是在試探我,會不會再背着他自作聰明?

一想心頭煩亂,抬眼即見龍溯一副焦躁不知所謂模樣,此刻他緊跟着我振振有詞,“皇兄,經歷這許多事,臣弟又怎會再聽那靈獸長唆擺,此番是臣弟自己放心不下,要不要臣弟這就去北境請來舅父,父皇他什麼模樣,我又不是不知道!皇兄,皇兄……”

他言至此,我怎還會不知他心中都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無奈這等糟糕事縱是否認亦不免難以啟齒,而我此刻端的惱怒,父皇已經難以招架,舅父若再回來,還指不定要節外生出什麼枝,別忘了,麒麟那廝可還在泱都待着呢,到最後我實在煩悶,不由得一甩袖朝他道,“你能不能讓皇兄省點心,你先回去,今日我便奏請父皇,請他就陌陽渡餘波儘快合議,好打發了靈獸長早日回去莽原,至於舅父何時前來泱都,父皇已有打算,你千萬莫自以為是,你也了解父皇脾性,你若真心關懷於我,應該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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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血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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