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給lumiar的加更)
賽那沙突然有種被安納托利亞高原漫天的冰雪侵襲全身的感覺,很長時間裏,他一動不動,彷彿忘記了自己就是在那惡劣的環境裏長大的勇士。可無論你受過多少磨難,心上人無意識的傷害仍然註定令你痛楚。
天知道,阿肯娜媚和圖坦卡蒙之間血脈相連,他趕不走這前任,也沒法無視前任,賽那沙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他內心有隻困獸正在怒吼。皇室血親之間可以聯姻,埃及簡直有着全天下最該死的傳統。
他想把阿肯娜媚搖醒,最好把圖坦卡蒙也一併從她腦子裏搖出去,但他不能,這是活該他一人獨咽的苦果。
為了愛情也好,為了理想也好,他成為埃及的法老,但他不能活在前任的陰影里,他要做前任無法做的事情,努比亞人將承受法老的怒火,成為他蓋世的功績上第一塊墊腳石。這些勝利會被永久鐫刻在神廟的牆壁上,千年百年受到世人和後來者的膜拜,他會是另一個名聲斐然的英雄王圖特摩斯。
最終,女人會屬於最強有力的英雄,對於強者的渴望,會讓女人的心身不由己。勇敢的男人獲得女人,延續後代,原就是世間正理。
他企圖說服自己,卻不敢去看阿肯娜媚,他知道哪怕自己現在要佔有她,她絕對不會反抗,但那些類似的結合無數次地出現在英雄的史詩里,賽那沙只覺得蒼白無趣,他要的是獨一無二。他不只是世人眼裏的一團肌肉,阿肯娜媚也不僅是空泛的“美人中的美人”。
賽那沙為之動心的,原本就是那個在沙漠裏勇敢堅毅的女人。
他終於還是頹然,對感情選擇無可奈何的投降,阿肯娜媚的睡顏靜謐柔美,哪怕只是為了她能睡個安穩覺,他為此把周圍國家踏馬一圈也是在所不惜。長夜漫漫,好不容易天際盡頭出現一抹橘色的黎明,塞那沙枯坐一夜,幾乎是迫不及待逃離了寢室。
阿肯娜媚是被安普蘇搖醒的,她還穿着昨夜的衣衫,也沒有卸妝,此刻臉上糊了一片彩色,安普蘇一邊喂她喝解酒的蜂蜜飲料,一邊念叨:“陛下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讓您好好睡下,就這一晚,皇妃您臉上都憔悴了。”
按了按太陽穴,阿肯娜媚覺得腦子的脹痛減輕了一些,她打斷安普蘇:“陛下呢?”
“陛下起得很早呢,只是臉色不大好,興許也是喝多了。”安普蘇把阿肯娜媚迎進浴池裏,手腳利落地打理起來:“今天就是出征的典禮,現在也不算晚,您一定要現身歡送陛下。”
阿肯娜媚酒量不好,但昨夜發生了什麼,她這會兒思路漸漸清晰,隱約可以回憶起來。她昨夜分明夢見了圖坦卡蒙,大約是白天去過了帝王谷,難免他入夢,兩人如往日般親密嬉戲。但若是她神思不屬之際,夢囈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即使塞那沙一貫表現得體貼大度,她也不敢確定他一定不會生氣。
這樣一想,阿肯娜媚就急了起來,她匆匆拭乾還在滴水的身體,也顧不上妝容服飾,就往底比斯城門外的碼頭而去。
塞那沙已經完成了戰前祈禱的儀式,只待率軍出發。兩匹頭插艷藍和大紅鴕鳥毛羽飾的桃花馬所拉引的戰車正往底比斯的方向馳回,馬身還披着金色的掛袍,簡直是馬比人器宇軒昂。
塞那沙是今早第一次瞧見這兩匹馬,自從圖坦卡蒙去世,它們就被關在馬廄里沒有出門的機會。法老使用的馬匹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賽那沙覺得如果正面戰場作戰,一旦陷入陣地爭奪,這兩匹馬簡直就是把自己變成了靶子。
他從小不是萬眾矚目的繼承人,也不願意冒這種萬眾矚目的風險,一旦出了底比斯,就要把那鴕鳥毛徹徹底底地拔下來。
塞那沙此時頭戴額前裝飾黃金眼鏡蛇的藍王冠,脖子后垂下兩根金色飄帶,象徵在戰爭中所向披靡,肩上一件寬大的紫紅色斗篷,其上綉着伊西斯女神用以保護法老的碧綠羽翼,神之子被包圍在女神環抱里,圍觀的人群見了都錯以為有神光環繞。
三個軍團的步兵們同聲相應,齊唱阿蒙神的頌歌:”阿蒙是埃及的保護神,他是炙烤敵人的火焰,是保護士兵的高牆。“場面頓時十分壯觀,法老出征的消息早就傳遍街頭巷尾,早早引來萬人圍觀,少女與孩子們清晨起來采了蓮花,以新鮮的花瓣為埃及的英雄們開道。
行進隊伍在底比斯的最大碼頭登船,如此逆流而上,三天就可以順利進入努比亞境內。塞那沙抬頭看向那雙在太陽下金燦無比的頭船,眼裏卻只看到一個立於船舷邊的阿肯娜媚。
她像是急匆匆趕來的,脂粉未施卻別有一種清新可人,就像是最普通而可愛的為丈夫送行的妻子,塞那沙狂躁的心瞬時就得到了安撫:管他的呢,什麼政治聯姻、什麼圖坦卡蒙,她這輩子都是自己的妻子,哪兒都去不了,自己絕不會允許她離開!
阿肯娜媚老遠就看見他了,臉上掛着笑迎接他上船,直到塞那沙近在咫尺,她才發現這人臉上並無笑意。她不習慣這樣的法老,塞那沙一直所表現出來的是溫柔寬厚又常會逗人開心,他此刻臉上帶着嚴肅的表情,瞬間就讓阿肯娜媚的笑容僵在臉上,塞那沙彷彿就是期待這麼一個效果,把韁繩扔給西德哈勒,一步步朝阿肯娜媚登船而來。
他那雙金褐色的眸子透出陌生的冷酷來:“你是在等我,阿肯娜媚?”他語帶諷刺:“還是你透過我,在看別的什麼人呢?”
昨晚果然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塞那沙不會這樣對她,阿肯娜媚說不清自己是失落,還是憤怒,她竟然不知不覺踏進了險境,竟會為這男人心意的波動而不安,她語氣帶了衝動:“我是埃及皇妃,我面前的男人就一定是埃及法老,有什麼不對嗎?”
她要是信誓旦旦地和塞那沙解釋,塞那沙或許並不領情;但是她露出那種在沙漠裏驚鴻一瞥的倔強來,卻反勾起了塞那沙的柔情來,可是塞那沙並不想輕易投降,他朝阿肯娜媚伸出一隻手:“那就為你的法老服務,皇妃。”
阿肯娜媚以為他不肯接受自己的求和,眼眶不由有些泛紅,卻仍是柔順地上前,給他解下那身厚重的腓尼基所產的紫色斗篷。這艷麗的紫色從來就是皇家的象徵,用於極少數特別正式的儀式,但真的上了戰船,卻厚重到伸展不開,並不實用。阿肯娜媚把斗篷交給安普蘇,接過一副鑲滿鐵片的銅質皮帶胸甲,給賽那沙穿在亞麻長袍裏面。
那胸甲很重,阿肯娜媚提着便覺雙手發疼,賽那沙卻只冷眼看着,並不幫她。阿肯娜媚不得不為此抱住他整個人,才能扣緊他胸甲的系帶。賽那沙愜意地感受阿肯娜媚整個人主動沒在自己懷中,並制止了她要離開的動作。
阿肯娜媚不解地抬頭,以這個角度,賽那沙看起來不同以往,他出奇高大,額頭顯得圓潤飽滿,完美地貼合頭部的戰爭藍王冠之下,眉目凌厲、眼神炯炯,鼻子挺直而下巴堅毅,雙唇抿成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阿肯娜媚覺得自己簡直瘋了,她從前怎麼會覺得他那雙金褐色的雙眼柔和如蜜糖,這根本就像飢餓兇猛的沙狼。
“沙狼”從隨身的皮囊里摸出兩個青金石手環來,上面裝飾着交頸的野鴨形狀,阿肯娜媚只覺得腕子一涼,其中一隻已經奇妙地套進了她的手上,也不知塞那沙什麼時候下的功夫,尺寸竟然正好。而另一隻自然就在他的手上,這代表皇室夫婦二人與候鳥一般,不論是降臨人間,還是終有一日飛向神秘國度,都會緊擁而不分離。
“如果這次我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塞那沙貼着阿肯娜媚的耳廓,與她親密耳語:“你得答應給我生個孩子,最好是個兒子,然後我就承諾一生只有你一個人。”
不愧是凱魯·穆爾西里的弟弟,連騙女人的話都是差不多的,阿肯娜媚並未當真,卻放下心來與賽那沙玩笑,這至少代表兩人之間心知肚明的衝突已經過去:“如果是女孩呢?公主不好嗎?”
賽那沙哈哈大笑起來,他高舉起阿肯娜媚轉了幾個圈,這樣纖巧柔軟的腰身要怎樣孕育一個孩子呢,賽那沙沒法想像出來,但是他可以和阿肯娜媚一起去尋找答案,阿肯娜媚驚叫連連,隱約聽見賽那沙道:“如果是女孩,就換你承諾,今生今世只有我一人,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再改嫁!”
賽那沙掐着阿肯娜媚的腰把她舉到眼前,認真道:“圖坦卡蒙先於我出現在你生命中,我也只會容忍他一個這樣的存在,但是不能再有別人,你明白嗎,阿肯娜媚?”
她都明白,可是這男人實在太吵了,出征在即他們就不能說點別的嗎?阿肯娜媚就着此刻的高度優勢,扶着賽那沙雙肩拿花瓣似的雙唇堵住了他的嘴,賽那沙是一眼看穿那情詩玄機的人,豈能任由阿肯娜媚佔了上風,轉眼就讓阿肯娜媚軟了腰。
安普蘇緊張地舉着斗篷給兩人左支右擋,心裏叫苦不迭。
法老的艦隊分乘二十多艘新月形的木船沿着尼羅河出發,頭船上的那面大風帆由幾條纜繩將它緊系在一根堅固無比的楠木桅杆上。賽那沙親自操控左舷右舷各有一個的船舵,漸漸消失在阿肯娜媚的視線里。
安普蘇苦着臉,偷看滿臉紅暈的皇妃,法老一去前途未卜,雖然努比亞本就是埃及一處行省,但是這位新法老的能耐至今誰都摸不準。安普蘇非常不希望他出事,她不要皇妃在這麼年輕就二度成為寡婦。
“安普蘇,”阿肯娜媚平緩了呼吸:“回去吧,接下去我們可有的忙呢!法老去找金子了,我找到的可不能比他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