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冷漠，只是為了等待（1）

花滴露，柳搖煙，艷陽天。雨霽山櫻紅欲爛，谷鶯遷。

草長鶯飛的三月陽春，一個人躲在古香的閨房裏琢磨七弦琴的精妙之處，渾然忘了朝早白寒凜的囑咐，今天要過雨華軒去學習棋藝。

帶着青草幽香的和風吹過雕花窗欞，上方的青竹風鈴在風裏激蕩出清脆的旋律。放下壓弦的十指，起身，拖着曳地白色綺羅裙裳，輕步踱到窗邊，院裏西南角落的桃花開得正歡呢！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雖然綻放着的不是杏花，可是還有什麼花能比這紅了一方的桃紅更顯盎然春意呢？雖然，洛蒂斯的血染櫻也曾妖嬈所有春天，但在這少有血染櫻的國度，傳說中的妖紅之花，卻是三年才綻放光華一次。而我在這異世初醒那天背靠的血染櫻樹，據說明年會笑倚紅妝，流光沒雪。當然這些小道消息，是從琴師旋律那打聽來的。每一次血染櫻的杳然回歸，那位傳說中的琴師便會懷抱他傳說中的焦尾琴，去到血染櫻綻放的春野彈奏洗滌天地鉛華的天籟之音。如此習慣，卻堅持了五個花落花開。

“——五公主，白寒公子恭請公主即刻隨奴婢過雨華軒。”侍女琳琅屈身在旁不卑不亢地傳達着白寒凜的命令，清雅卻冷然的聲線跟她主子如出一轍。忍不住側首細細打量眼前恭然垂首的綠衣襦裳少女。淡淡的柳眉，清雅脫俗。小巧的鼻尖，玲瓏不失朝氣。櫻桃小口，不點而朱。大方溫婉的鵝蛋臉，渾身散發的高貴氣息，就算她極力隱藏，那屬於天朝黃胄的氣息不經意還是會流露。有些好奇，這樣一個美麗高貴典雅的二九芳華少女，怎會侍奉在白寒凜身旁。說是侍婢吧，她的地位卻遠遠超過其他。難道，是侍妾？！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說的就是現在的我吧！

“走吧。”收回打量的視線，率先跨出門欄，穿過九曲迴廊，雨華軒坐落在西苑的清河湖畔中心。望着離岸數丈遠的湖心雨華軒，有些氣悶，那冰山男子該不會是想讓我游過這距離，到那邊去學習對弈吧？船影沒見着，對面那已然迎風而立的渺渺白衣倒是悠閑自在，寬大雲袖在風裏顯擺。而一襲青衣的俊逸男子在他身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在嘲諷我的無能為力嗎？

一陣清風刮過耳側，心思流轉間，一抹綠色的影在眼前翻飛，輕盈的身姿掠過清水湖畔，三寸足尖蜻蜓點水般輕點湖面，藉著那些微支撐，如飄飛過滄海的蝶，穿過數丈湖面輕盈飄落在那白衣男子的身後。原來她，亦是個武功好手呢！

剛剛為她的擔心略顯多餘，定定神，收身，提氣，雪白身影即刻騰起數丈，在半空輕盈翻躍一個，如鶴恬淡高雅身形直直離開湖面，穩當落在三人眼前。青衣男子俊臉上的促狹已然褪去，一臉不敢置信的呆瓜像，張大的嘴可以塞下一隻雞蛋。白寒凜倒沒什麼特別情緒變化，除了眉頭鎖得更緊。而琳琅，那萬年古水的眼底，沒有絲毫波動。

“——你，會武功？”青衣男子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我，彷彿要確定我到底是不是他們的五公主。

“我是皇櫻落，”直接給他答案，“你已經知道的，對不？”

後邊這句是對着劍眉緊鎖的白衣男子說的，從三天前他不再叫我‘苑曉’，我就知道：他，確定了我不是皇苑曉。只是他也沒叫過我‘皇櫻落’，是害怕，一旦叫喚，就會抹殺‘苑曉’的存在嗎？

“你的琴練得怎樣了？”他沒有回應我的問題，悠然轉身，徑直走進雨華軒。

“高山流水、平湖秋月、平沙落雁、雪山春曉，旋律指定的這幾曲，略有小成。”跟上他的步伐，落座在雨華軒里漆紅梨木桌旁，桌上擺一張上好榧木棋盤，黑白分明棋石整齊擺在棋盤兩側。

“不會又是讓旋律大嘆‘孺子不可教’的荼毒我們聽覺的靡靡之音吧？”青衣男子挑起調侃的濃眉，大方落座在我的對面，修長指間白色棋子上下跳動。

“晚秋，開始吧。”旁邊冷然的聲音催促着那一臉促狹表情的男子，對面的男子斂起玩世不恭，指間白色棋石越過浩渺星漢，乾淨利落落在我右方的星點上，“那就下一局指導棋，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再說。”

指導棋？！看他毫不留情的凌厲第一手落子，我可不認為這是為試探我的實力該有的狠手。只是，曾被譽為‘洛蒂斯第一棋手’的我，象棋、國際象棋自不在話下，我父親可是圍棋高手，三歲就開始在他知道下學習的對弈，就算來到這千年前的世界，我又怎麼可能輕易就落敗？

棋場如戰場，一步錯，步步錯！一子落錯，全盤皆輸！

瞅准對手左下方的空虛，扭轉乾坤的一子穩當深入敵人心臟，這一局，贏的，是我！

“——你，夠狠！”晚秋笑得雲淡風輕，贊同的目光落在旁側斂眉思量着什麼的白寒凜身上。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是我一貫原則。”毫不在意收拾起桌上殘局，琳琅說了句“我來——”，看了下她低垂的眼瞼，我止住手中的動作，有她去。

“——你，晚上到我書房來一趟。”此事無關風與月的扔下這一句，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很——詭異的功夫呢！

“你，果然不是她。”晚秋說不出是感嘆還是遺憾的這一句飄蕩在空氣，人，卻已不見。而琳琅，整理好棋石，朝我微一福身，如來時掠過湖面。一瞬間，雨華軒，只剩我一個了呢……

晚上，他，想跟我說什麼？！

猜測神秘莫測的白寒凜可能的想法，思緒掠過在風裏濺起微瀾的湖面，飄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