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樂師3

“貨別隧列，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闔城溢郭，旁流百里，紅塵四合，煙雲相連。”班固的這段文字對長安西市的描述，完完整整出現在我的眼前。

兩旁商鋪林立，米鋪、衣鋪、珠寶鋪、飾品鋪等等應有盡有，各色人種穿梭其間，完全可以與現代國際大都市上海相媲美，甚至在建築和綠化上更勝上海一籌，長安西市具有一級的美學價值。

流連其中，忘記今夕何夕。

曾經，我是在各大古鎮中找尋那一份記憶，如今真真切切地走在長安的街道上，我的驚喜和激動溢於言表。

小枝看到我的樣子，笑着說道：“怎麼樣，沒騙你吧？”她把我當作窮鄉僻壤來的野丫頭，沒有見過如此陣仗，她可知道我的激動並非來自於物質的衝擊，而是視覺上對美學的驚嘆和靈魂上對古典的依戀。

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隊整齊的拍掌聲，擁擠的人群如潮水般退至兩邊，接着儀仗隊出現在遠處，一頂裝飾華美的步攆在隊伍里格外醒目。

小枝趕緊拉着我站到一邊，我偷偷說道：“這是何人在集市上如此陣容？不是早限制車轎了么。”

小枝悄悄瞄了一眼，低聲說：“能做步攆的，應該是皇族人吧。”

步攆經過我們身邊時，華帷下斜倚着一個眉眼妖嬈的男子，細眼蛾眉，薄唇如蜻蜓一點紅，青絲完全披散在肩上，一身雲錦，寬衣大袖。

我又小聲說道：“這是何人，妝容如此精緻，如女子一般。”

還沒等小枝回答，步攆上那妖嬈男子，伸出白皙頎長的手指，貼着嘴角，跟旁邊走着的小廝耳語了會，那小廝便跑到儀仗對前，示意隊伍停下。

隊伍停下后，小廝旋即跑回步攆旁邊，步攆已經放下地來，小廝便扶着男子裊裊娜娜地下來。

我跟小枝一陣緊張，難道是剛才咬舌根被他聽到了？

那男子並未看圍觀的人群，只是在一家叫做“聽琴軒”的店鋪門口，略微停留了會，便逕自走進去了。

我同小枝鬆了一口氣，原來此人是來看琴的。

“南音公子，快請，本店新來了一批上好樂器……”店鋪老闆相當熱忱地接待了他，此人逛個街如此陣仗，店鋪老闆不熱情才怪。

“南音公子？”小枝思忖了一會，激動得自言自語道：“他真的是天下第一樂師——南音？”

“第一樂師？”我吃驚地說，“不是皇族啊，你不是說步攆是皇上和王爺他們才用的么。”

“是啊，南音在陛下的梨園做樂師，你知道陛下對音樂才人相當器重。這也是我想進梨園的目的之一。”小枝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說話時唇瓣抖動着。

唐玄宗果然愛好音樂如痴，對待樂師的規格如皇室中人。

小枝提到南音，便打開了話匣子，滿眼放光：“百聞不如一見，南音公子果然風流。聽說，此人能聽風度曲，聞水而歌……曲子只看一眼，便能熟稔於心，而且擅長各色樂器。”

“這麼厲害？”我將信將疑。

小枝堅定地點點頭：“當然，明年春末梨園來各大教坊選拔舞姬和樂師，南音公子會作為主考官。我一定要在那天讓他一眼傾心……”

小枝陷入她的如桃瓣紛飛的憧憬中，原來她進梨園，是為了他。那個如妖精般精緻的男人，無論是誰，只一眼，心便會隨他而去吧。

只有我，心裏想着豐村的君子墨，被我決絕的君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