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子紹濂
前世是不善御劍,今生是故意藏拙。
桂芊嵐淡淡地瞥了眼已經凌空翻飛的何語依,心道她還是和往常一樣喜歡出風頭,若是前世的她怕早就衝上去一爭高下了,只是如今……桂芊嵐輕斂眼眸,拖着沉重的木劍向戚飛憶走去。
用來練習的木劍由燕北杭愛玄木製成,若是不凝氣還當真是極為沉重的。桂芊嵐故意只使用徒手之力,步伐拖沓。但見戚飛憶雖然沒像何語依那般御劍自如,卻也能悠然浮至半空后愜意着地,衣袂飄搖若仙裙角卻落地不驚,一派從容自若。
桂芊嵐知道戚飛憶是在刻意藏着了,便一把把木劍丟在地上。木劍碰出沉悶的聲響,戚飛憶聽見了,下意識地回頭卻見桂芊嵐響亮地鼓起掌來,眸光誠摯暗含歆羨:“姐姐好棒,可否教教妹妹?”
戚飛憶微微一頓,旋而展顏而笑:“妹妹過獎了,姐姐也就這麼隨便一試罷了,還談不上教。”
語氣溫柔語調婉轉話語卻不留餘地,若是前世里桂芊嵐早就低下頭低低嘆一聲“好吧”,但如今的桂芊嵐只是撫唇而笑:“姐姐何必謙虛,跟妹妹何必藏私?”
輕輕巧巧的“藏私”二字就把戚飛憶逼到了牆角,她暗暗地驚嘆桂芊嵐何時犀利若此,面上卻依舊笑得溫婉:“姐姐哪敢藏私,只是妹妹這般說可是過了呢?”
桂芊嵐卻只是一臉淺近的微笑,也不答話,眸光里儘是“沒藏飛兩下,沒藏飛兩下”,沒有半分聽對方解釋的意思。戚飛憶見她橫豎軟硬不吃,也只好微微斂了笑容,換了副鄭重的神情,口中喃喃幾句便有仙氣凌然而上,指這一下便教她引了地面上眾人的目光,饒是空中飛行自如的何語依也慢了動作,似是在欣賞一般。
桂芊嵐抬頭望着,似是避開一般向後略略退了兩步,卻冷不防才到某人的腳跟。桂芊嵐一個激靈連忙轉身垂首道歉:“是我失禮了。”
“芊嵐妹妹什麼時候這般見外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桂芊嵐抬起頭,但見劍眉之下如星雙眸熠熠地看着她,眉眼之間皆是喜色:“身子沒事了?”
“嗯。”桂芊嵐低低地應着,“多謝紹濂哥哥關心。”
這便是易院正的長子易紹濂了,前世里因為凌滄和妖界有勾結的罪名從掌門到院正全家都被處死,而易紹賢卻因為告密不僅保住了命還坐上了掌門的位置。易紹濂被凌遲之日,桂芊嵐前去觀刑,卻見誅仙刀落鋒如針,密密地在他結實的皮膚上簪出鳳羽般細密的鱗痕卻滴血不沾,易紹濂於數罟中一言不發,被指甲刺破的掌心鮮血沿着數罟網眼滴落在地面上,在偌大的刑場上勾勒出血書的“冤”字。
那一瞬,桂芊嵐顫了顫,眼前浮現的卻是易紹濂獲罪前為稱病的她送來湯藥時溫和的眉目,那是易紹賢設下的陷阱——易紹濂仙術驚人無人能敵卻向來疼愛桂芊嵐,只能用此法擒住他。易紹濂被五花大綁時,深深地望了眼桂芊嵐,儘管知曉了一切,眉眼之間卻沒有絲毫怪罪,只有唯一的詞,生生地顫動了桂芊嵐的心——
珍重。
抬眼望着此時言笑晏晏的易紹濂,桂芊嵐不禁攥緊了右手,強忍了內心的苦澀,硬生生地勾出一抹無邪的笑意:“哥哥是來這裏指導的么?”
“是啊。”易紹濂習慣性地要撫摸桂芊嵐的腦袋卻被她一把避開:“哥哥可是有婚約的人呢。”
聽聞此言,易紹濂訕訕地收了手:“也是。”
易紹濂曾和戚飛憶訂下婚約,從那時起,戚飛憶和桂芊嵐便以姐妹相稱。不過,這道婚約卻因為戚飛憶的一場橫病解除了,時間算算恰在易府獲罪前不久。如今想來怕是戚家人早就和易紹賢串通好了,找了個借口脫罪而已。
桂芊嵐別開目光,卻是瞅見戚飛憶已向這邊飛來。見此情景,桂芊嵐連忙對着戚飛憶招手:“姐姐,姐姐,紹濂哥哥在這裏!”
她喊得頗為大聲,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戚飛憶自是聽見了,雖不想分心,卻也低下頭瞥了一眼。便是這一瞬間的滯留,從她身側飛來的何語依一個躲避不及便生生地撞了上去。易紹濂見勢不好,連忙出手去救,饒是他動作迅速,戚飛憶和何語依沒落了大礙卻是釵散發亂好不狼狽。
桂芊嵐則直奔着戚飛憶跑去:“姐姐,你沒事吧?”
戚飛憶摔了個灰頭土臉的,本想着讓人瞅上兩眼裝個嬌弱就當糊弄過去的,誰知被桂芊嵐這麼一喊便更為她引得了不少目光。惱恨地將剪得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摁入了土地,生生攔腰切斷了一隻螞蟻,但面上她仍是抬起頭,露出虛弱的笑意:“讓妹妹擔心了,姐姐沒事。”
“沒事就好。”桂芊嵐笑得人畜無害,手忙腳亂地掏出帕子便為戚飛憶擦去臉上的塵埃。戚飛憶雖然不喜,但也不好拒絕。桂芊嵐擋在她面前教她實在不願去對上那雙滿含關切的眸子,她閉了眼,心裏祈禱桂芊嵐擦完趕緊走,熟料只聽得桂芊嵐低低的一聲呼痛,戚飛憶便覺得有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了她的鼻尖。
她連忙睜開眼,卻見鮮血從桂芊嵐的掌心並不迅速卻連續地滴落。下意識地掏出帕子去擦,鮮血在鼻尖留下緋紅的印痕,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她周圍,教她本能地作嘔。
只這一瞬間,易紹濂便已到了她們跟前。他第一眼便瞧見桂芊嵐滿是鮮血的掌心,霜色的帕子落在一邊陽光下隱隱泛着光,微微勾勒出帕面上紫堇細密邊緣。易紹濂拾起了,卻見錦帕上綉着的紫堇中央嵌着一根極細的銀針。
銀針的設計得極巧,針管極細教人一般覺察不到,卻在枕頭上有個機關設計,一旦刺入皮膚中針頭便會自然彎曲,強行拔出就會勾連一片的皮膚。易紹濂望着桂芊嵐還在流血的掌心,強忍着憤怒問道:“這錦帕是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