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斷腸之毒
聽到易紹濂的問話，桂芊嵐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看了眼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何語依，她剛剛擦去了面上的浮塵，被桂芊嵐倏地凝眸一瞥頓時便慌了心神，神色還極力維持着平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帕子是何執事作為回禮給她的，今早我親眼瞧見的。”
桂芊嵐和何語依正僵持着，便聽見泠泠一聲脆音破了這沉沉死寂。桂芊嵐移了目光，但見是位面頰微胖的少女，食指正指何語依，眸光中還依稀帶着些不甘。
談慕。
桂芊嵐的腦海中迅速閃過這個名字，隱約記得談慕和何語依曾因為家族原因一直不和，前世里談慕也試圖拉攏桂芊嵐，卻因為桂芊嵐只專註於易紹賢一人而沒能和她站在一邊。今生正想着如何和她聯手，誰知她先動手了。
“是的。”桂芊嵐從善如流地接下了話茬，“這確是何執事的回禮，不少同窗都見到了的。”
雖是陡然的圍攻，何語依卻快速反應過來，正色冷聲道：“這帕子在你身邊也有半日了，總不至於我動了手腳你一直沒發覺吧？”
“讓執事笑話了。”桂芊嵐笑着應承了下來，“這帕子確是我剛剛展開，不然絕壁不會收下這斷腸的貨色。”
紫堇花，斷腸草。
但凡凌滄書院懂些製藥的，都明白這一點，被桂芊嵐這麼一直出，皆側目何語依。何語依一時難堪，便厲色應道：“那也不能證明我是一定要贈與你的，畢竟凡是向我道過賀的都有這麼一方帕子的，我是怎麼做到只將有問題的帕子交給你的？”
語氣中儼然多了幾分狠戾，桂芊嵐卻自是不怕的。
“芊嵐自是不敢懷疑執事。”她淺笑盈盈道，“不過，黟水班皆知的芊嵐昨日落水清晨卧床之事，想必執事也是清楚的吧。”
“那又怎樣？”何語依低哼道。
“昨日芊嵐落水后久久不醒，紹濂哥哥便通過執事向院長告了假，執事可還記得？”桂芊嵐悠悠地望着面色漸漸蒼白的何語依，“想必執事比誰都清楚芊嵐是不能參加晨會的吧。”
話說得曲折，但大部分人都明白了。
凌滄書院頭天分班是有晨會的，晨會後便按照慣例是學子和執事互贈禮品聊表同窗之誼。何語依身為執事必然會準備好回禮。不過，既然她已經提前知道了桂芊嵐不會參加晨會，自然便可以將她的回禮單獨擱置，屆時等桂芊嵐補送時再交予即可。
“如若執事還有疑慮……”桂芊嵐故意只留半句，眸光里卻是“要不找個人看看她的回禮和我一不一樣”的探詢，毫不掩飾的得意之色讓何語依心口一陣發悶。她心知此事必有貓膩，但又無法撇清自己和銀針的關係，只能不甘地垂下眼眸，密睫下是難掩的憤恨。
“好了好了，就算是何執事贈的帕子又怎樣，說不定中途被人做了手腳也是使得的。妹妹還是趕緊去包紮一下，一面落了疤。”見何語依落了下風，戚飛憶連忙出來打圓場，看似勸和的一句話，卻暗暗含了桂芊嵐賊喊捉賊的意思。
桂芊嵐眸光里閃過一絲慧黠，卻斂眉只當聽不明白：“姐姐說的是什麼話，即便是有人做了手腳，那也應當查出不軌之人。依妹妹看，姐姐摔落怕也與之不無關係，不然憑姐姐的天資，又怎會輕易掉落？還好紹濂哥哥在，不然姐姐落地受傷妹妹豈不是要幫包紮？這帕子綉工精緻看不出正背面，要不是妹妹運氣不佳，豈不是姐姐也要受牽連？”
戚飛憶陡然色變，不再言語。易紹濂聽着心煩，又擔心桂芊嵐的傷口，便和聲對桂芊嵐道：“芊嵐妹妹還是先到醫室包紮一下，至於其中奸人是誰……”
他陡然換了副威嚴的神色，眸光如劍般扎着一旁不語的何語依：“為兄定會稟報院正，查個水落石出！”
桂芊嵐和順地低下頭，低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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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芊嵐掌心的傷口看着大，卻不很重。她將銀針刺入掌心的時候便已經調整好了最佳的取出位置，左手被帕子掩住說都不曾注意到她用修得尖長的指甲剜開皮肉的過程。
沒錯，銀針是桂芊嵐自己扎進去的，為的便是嫁禍何語依。
雖然不清楚自己落水是不是何語依設計的，但畢竟推她的人是羅和煙，而羅和煙又是何語依的跟班，無論有沒有何語依的授意，記她頭上怕也不多這一項。
掌心餘痛未消，桂芊嵐卻毫不在意。比起前世一百零八顆噬魂釘，這樣的疼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思量之餘，她淡淡地瞥了眼幫她處理傷口的醫員，才想起今日醫師有事離職，便讓他的徒弟來幫忙了。
“可以了，近日切忌沾水，不日便可痊癒。”醫員緩緩地抬起頭，才教桂芊嵐瞧清他的眉目。
雖然知道醫員年少，但桂芊嵐終究沒想過只是個長她少許的少年。
麂皮冠、玄青袍怎番也掩不住他那般精緻的容顏，恍如長天碧海鮫珠如淚，映得天下三分月色，只教戶牖生輝。眉若剪羽唇如春櫻，下顎勾勒出的完美弧度卻只為襯出那墨染雙瞳。沉如靜淵的眼眸明處如冰彩玉髓剔透澄澈，暗隱的那點漆黑便如幽泉緩動靜流無聲。明麗與暗魅的完美交織，一眼的震驚后便教人亂了心神。
桂芊嵐的驚異轉瞬即逝，少年卻似是習慣了這般的關注，淡淡道：“這傷口傷得極巧，再深一份便需用刀剔除，淺一分則便沒有這般的效果。”
桂芊嵐心悸於他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不動神色地抽回已經包紮好的右手道：“運氣尚可。”
說著便要離開。
“等等。”少年喚住她，“還有藥方。”
“這點小事，就不用內服了。”桂芊嵐連忙拒絕，“我怕苦。”
“癸水之日落水受寒……這點小事，又何必自傷皮肉為代價呢？”
這一句話便讓桂芊嵐立住了，她緩緩轉過身，卻被少年一把握住手腕：“怕是不止如此，你的這隻手上，有黃符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