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密 （1）

江雪回過神來，她不想再把眼淚浪費在回憶過去中了。她起了身，在白色的地板上嫻熟的做起瑜伽來；桌面上高歌的歌手依然忘我的歌唱，空調里散發出來淡淡的桂花香。

已經離泰坦星好幾千公里了，茫茫無垠的太空中，哪裏屬於自己？爸媽的吵架聲像電影一樣，閉上眼睛就感受到。在這裏，想聽到從前朋友的聲音，都是一種不可能的奢望。

莫名的鄉愁隨着太空中飛逝的隕石越走越遠，歌聲每到一個不可想像的**，江雪的身體就一陣震顫，“我是一個人。”的念想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刻印。從小到大每一個溫暖的瞬間禁不住重現。越想逃離回憶，越是被淚水糾纏。江雪討厭自己是個情緒豐富的女孩，她寧願自己像傻瓜一樣，什麼不去想，就不會被回憶傷到。

她想起每一個熟悉的名字，想起爸媽、朋友每一個熟悉的嗓音，她想抓住熟悉的一切，卻發現手中空無一物。“我離開泰坦了”，她忽然希望時間倒流，回到自己還是個8歲的小姑娘時，帶着期待又緊張的心情，躺在床上，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媽媽買來的新鮮草莓，草莓的味道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但那時的興奮，卻永遠留在心裏。

她起身，眼睛傷痛到無法再做瑜伽，她一股腦的趴在白色的桌上，認真的審視窗外每一顆大大小小穿梭在迷惘之中的隕石，她感覺自己的心情就像擁有幾千公里時速而亂撞的隕石，她此刻的心情彷彿能毀掉一顆可愛的星球，她心裏很亂，這是她的選擇，可她站着這個充滿現代化風格的房間裏時，卻感覺孤獨的要命，她心裏彷彿有一顆燥熱而孤獨的心盤旋在這個難過的太陽系。

她想念起機械人祺玉，陪伴自己走過無數愚蠢又可愛的歲月，從白痴一樣的小女孩到依然任性但足夠有主見的大姑娘。她開始覺得一直陪着自己的不是一個什麼感情都沒有的機械人，而是一顆遠離人世而孤寂的靈魂。她曾抱着冰涼的祺玉，沒有一點溫熱，瘋狂的內心卻在無時無刻爆炸，她熱愛身邊這個朋友，簡直無法接受它僅僅是個機械人。

記得母親剛帶來祺玉時，自己還是個12歲的小姑娘，連續一個月都抱着祺玉一起睡，拜託它講吸引人的懸疑故事，和他一起看流行多個星球的喜劇電影。在她敏感而多情的心裏，她早已把這個冰涼而沒有靈魂的鋼鐵合金當做了孿生兄弟。有沒有那麼一刻，他又想念過自己？如果沒有，為什麼此時此刻我得心卻和他連在一起？

一想起祺玉那張稚嫩的臉，閃爍紅光、綠光的雙眼，江雪就閃爍淚光的眼睛就忍不住笑起來。江雪開始疑惑，1000多年前沒有機械人的時代，那時的孩子們怎麼走過荒蕪又叛逆的青春？沒有一個可以託付心情的機械人，沒有一個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機械人，江雪很難相信22世紀以前的古人類怎麼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春夏秋冬。而那時，機械人的靈魂又在哪兒呢？如果沒有靈魂，機械人怎麼讀懂自己的心情，雖然江雪比任何人都明白，這都是程序使然，可她一想到是冷冰冰的程序，她的喉嚨就更加哽咽了。

如果這個房間有個機械人，她會好受點。

她忽然想念起溫暖的家裏，想念起家裏清新的氣味，她真希望自己此時此刻就在家裏。她的淚水浸濕了領口，她讓自己泛濫的情緒儘可能的釋放，在這兒一個人哭總比擠在人群中嚎啕大哭更好。她死勁搖搖頭，她想到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選擇，硬着頭皮，也得走下去。她開始逼自己欣賞窗外的一切美景，試圖忘掉一時的傷痛。

忽然，白色桌面震動了一下，冒出一個三維圖像，是表情嚴肅的李香美，眼睛松垮，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

江雪嚇得不輕，從桌邊彈開了，摔倒在地上，眼睛更紅了。

李香美迅速湊了過來，關切的問道：“嗨！江雪！你怎麼回事啊？摔疼了吧？哎喲，小姑娘，快起來，快起來，讓我看看，摔倒哪兒了，沒事吧？這點疼，咱們最好忍住，別哭了，快起來。”

江雪忍不住尷尬的起來，嗆了幾口空氣，站起來，坐在床上，看向桌面的李香美，問道：“沒關係，一切都好，我只是被你突如其來的影像嚇到了。教授！這是你第一次去遠星嗎？”

李香美有板有眼的說道：“沒事就好，如果還疼，隨時叫艦艇的醫生。我當然不是第一次去遠星，來往於各個基地就是我的工作。說不定你以後會成為我們的同行！以後別叫我教授，我是你們學院的老師，我只是暫時的學院嘉賓。”

李香美詭異的笑起來，華美的頭髮被清風吹起。

江雪問道：“我希望你能留在我們學院。”

李香美快樂的笑起來：“我留在有什麼用呢？我待過很多地方，時間都不長，工作所逼。況且我待在學院，你們這批學員都走了。”

江雪：“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呢，還有下批、下下批學院嘛！”

李香美搖搖頭，說道：“今天，我就是來告訴你們，我真實的工作！”

江雪狐疑的問道：“真實的？不就是嘉賓嗎？難道還有其他工作？”

李香美神秘的笑道：“這只是個幌子。這樣說吧，這次去遠星基地，大家的任務重大，在接到新的命令之前，我們誰也不知道前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江雪再一次被李香美正兒八經的態度嚇到了，她無法想像僅僅去遠星基地還能算重要任務，恐怕又是李香美在安慰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比較重要吧！

江雪問道：“不能再這兒說嗎？”

李香美搖搖頭，說道：“實際上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江雪，能不能幫我看看那個小男生在幹嘛？幫我把他叫到會議廳，我給他打了好多訊息，他一個都沒接到，他根本不在線。”

江雪難為情的說道：“我和他不太熟悉，我擔心他不聽我的。”

李香美自信的說道：“沒關係，他回來的。他沒有理由不來，如果不來，我就無法向你們傳達我們去遠星的真正目的。當然，現在它還是個秘密。”

江雪反問道：“秘密？我喜歡！”

話畢，三維訊息結束，歌聲重新蕩漾在暖和的房間裏，剎那間，悲傷的感覺彷彿離開了很久。

她關上桌面上的一切影音，安靜的享受此時的一切，她舒服的坐在軟綿綿的床上，想像所謂的秘密，是去見某個大人物嗎？還是接受有趣的挑戰。幻想了一會兒的江雪死勁搖頭，驅散不切實際的念想，她肚子有點餓了，不過得拉下臉面，去找那個總讓人感覺奇怪的男孩。

打開房門，房裏的白色光源自動變暗，站在走廊上的江雪，一下子被樓下大廳運動的陌生人們吸引住了，下面是個健身房，不少肌肉男似乎在炫耀傲人的身材，一個高個的白人美女彷彿在指導一個黃人女孩怎麼更好的做掌上壓。健身器材周邊是幾座色彩鮮明的座椅，不少帥哥美女坐在那兒談情說愛。

江雪一點都不想叫那個不愛說話的同伴，而是希望立刻跑到樓下和那群有趣的陌生人混在一起。她舒展了身姿，彷彿身處其中。然後不情願的向右邊的房間走了幾步，看到1314號房間時，敲了幾聲，喊道：“嗨！魏昔陽！快開門！”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可笑，外面的聲音，裏面一點也聽不到。只有敲門，裏面才能聽到。於是她一個勁兒的敲門，可是仍然沒有回應。這令她有些生氣，忽然她靈機一動，用智能項鏈上的萬能鑰匙掃描儀開鎖，就看這間房有沒有那麼高的密碼保護，一般的酒店房間也沒什麼高強度的密碼保護，這個奇怪的軟件是江雪最好的朋友製作的，那傢伙是個技術宅，製作了很多奇怪的軟件，因為有趣，江雪就要來了。

“10、9、8……”鎖就快被解開了，江雪興奮的眼神盯着門上飛快變化的數字，咔嚓一聲，門終於開了，眼前的一幕，不驚讓江雪驚叫一聲。

樓下不少陌生的眼神看着莫名其妙的江雪，江雪回過頭，紅着臉，躲在門旁。

裏面的男孩瘋狂的叫起來：“我這就好，你等等！”

江雪一半尷尬，一半害羞的叫道：“嗯！快點！”

男孩迅速穿好衣服，關上桌面上**電影。紅着臉，出了門，問道：“什麼事？”

江雪低着頭，說道：“李香美讓我來找你，她給你發了好多訊息，你一個都沒接。”

男孩結巴的說道：“是的，我在。我沒注意，真不好意思。江雪，求你別告訴任何人。”

男孩幾乎是企求的眼神看着江雪，江雪無奈的點頭，說道：“這是你的**，我當然會保密，你放心。”

剛才大膽的一幕，嚇壞了江雪，**的男女抱在一起，三維影像甚至連男人、女人特有的氣味都在桌面出現了，江雪不願想那個令人噁心又讓人害羞的畫面，卻滿腦子都是那些東西。

江雪紅着臉，大聲說道：“我不會說，你放心。李香美讓你去議會廳，她得告訴我們去遠星的真實目的。”

男孩也驚訝了，問道：“真實目的？”

忽然有幾個大膽的男孩、女孩上來了，瞅見江雪就問道：“那邊，沒事嗎？”

江雪害羞的點點頭，然後搖頭，說道：“沒事，你們忙自己的事吧，我朋友看恐怖片，我被嚇到了，真不好意思。”

男孩肆無忌憚的笑起來，很快被江雪嚴肅的雙眼壓制下去。

其中一個女孩不高興的叫道：“這裏是公眾場合，麻煩親愛的你不要亂喊亂叫，我們為你擔心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江雪仍然紅着臉，低頭不好意思說話，一直在笑。

男孩提醒道：“尤其不能告訴李香美，要不然我完了，以後我請你吃飯，怎麼樣？就當做感謝。”

江雪撅着嘴說道：“隨你，到時候再說吧，我們得快點去議會廳，不知道李香美有什麼事情告知，看她樣子很急。”

進入電梯，幾名奇怪的陌生人肆無忌憚的欣賞江雪可愛的臉蛋，還不時的譏笑。魏昔陽依舊警覺的環顧四周，電梯突然上去的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絲難以承受的空氣壓力，江雪忍不住嗆了起來。魏昔陽傻乎乎的問道：“你感冒啦？”

江雪難受的搖頭，說道：“不，空氣不舒服，太壓抑了。”

電梯顯示到7層，電梯門了，幾個陌生男人剛出電梯就回過頭笑眯眯的嘲笑道：“哭鼻子的小男孩，你女友不錯，什麼時候給我們接受個？”然後幾個人捧腹大笑。

魏昔陽惡狠狠的看着門外的幾人，捏緊拳頭，江雪聽到輕微的喘息，趕緊關上電梯門，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盯着閃爍紅光的電梯樓層指示屏。

魏昔陽抱歉似的表情，羞答答的說道：“對不起，害你這麼悲劇，我早該揍他們一拳。”

江雪泰然自若的笑道：“沒啥大不了的，幾個小流氓，我還能對付。”

魏昔陽偷瞄了一眼江雪散發香味的鬢髮，說道：”你不生氣嗎？”

江雪奇怪的問道：“為什麼要生氣？”

魏昔陽苦笑：“還是你遇到的多了？”

江雪聳了聳肩，說道：“因為覺得沒啥大不了的，就不會生氣，如果我真生氣了，會踢他們一腳，我不屑於和他們生氣。倒是你，沒必要因為他們幾句話，就心情不好，他們算不上什麼。”

魏昔陽莫名的感受，說道：“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江雪安慰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孩，點頭，說道：“沒錯，我是這樣想的，我沒有經常遇到這種事。”

魏昔陽嘆了口氣，他本以為江雪會發脾氣，會怪自己沒用，反倒被這個看似輕鬆的女孩安慰自己，他害怕江雪會同情自己，也希望有人能多看看自己，即使一秒鐘都行。

江雪突然喜歡起這個龐然大物，在這個艦艇里，足足有30多層，彷彿一個微小的城市蕩漾在無依無靠太空中；這裏的每一處燈光、氣味、壓力，都恰好處在人類感覺舒服的程度。電梯裏半透明的鏡面，黑色高筒靴，恰到好處的身材，不高不矮，齊肩的頭髮時而被空調吹出的微風盪起，時而安靜的躺在雙肩上，是一個美麗有大方的江雪，她看到鏡中瀟洒的自己不知不覺笑起來。

屏幕顯示紅色的數字：10。

門開了，江雪出了電梯，卻發現後面的男孩仍然楞在原地，她奇怪的問道：“嗨！你在想什麼呢？別錯過了時間，就是這樓，很快就到了。”

魏昔陽一下子遭電擊似的，回過神來，趕緊跳了出來，尷尬的說道：“不好意思，我在想寫事情。”

江雪微笑、點頭，眼神里數不清的疑惑，說道：“我猜的出來。”

走廊右側是落地窗戶，能看到遙遠的星系，閃耀的星光無知無畏的燃燒，有那麼一刻，流進江雪的心裏，她的心震顫了一下，幾百萬年前，或幾百萬年以後，那些遙遠的星系又在上演怎樣的故事呢？有沒有一個和自己一樣感情豐富的的姑娘，或許她長得不像人類，但心與心的距離，大概不願吧。

魏昔陽也被近在咫尺的太空迷住了，他伸手，觸摸玻璃上的飛逝的星光，蒼茫的光年之外，紅色的星系彷彿毒藥一樣，美麗的讓人窒息。他禁不止感嘆道：“真美啊！”

江雪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安靜的笑道：“宇宙，是最美麗的三維畫。”

魏昔陽小聲補充道：“不，他們都是真的，不僅僅是畫，是真實的宇宙。”

“我搞不懂你們人類。”第三種可愛的聲音叫道。

江雪受到驚嚇，大叫道：“啊！天啊！是誰在哪兒說話？”

一隻褐色的小貓咪歇到江雪腳邊，伸了個懶腰，幸福的口吻說道：“我在你腳下。我無法理解你們人類欣賞這些美輪美奐的宇宙，對我來說，他們都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據。”

江雪平靜下來后，叫道：“你是機械人吧？嚇壞我了，不過，真可愛！”她抱起可愛的貓咪，摸着毛茸茸的貓身。

貓咪寶石藍的雙眼彷彿在傳遞友好信號，它說道：“親愛的江雪女士、魏昔陽先生。李香美在等候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