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羊腸道一役
171
新羅人的兵馬越過鴨綠水后,原本也如他們在北岸那般,有許多條道路可行。但若是考慮到新羅人從大丹境內搜颳了許多細軟糧食,這些定然要往南運進新羅人的都城,位於半島西岸的熊津去的話,新羅兵馬能選的路途就只剩下了兩條。
越過鴨綠水以後,新羅人的警惕性只會大大下降,這就是大丹的機會。
兩條路其中偏東的一條,要從不少山嶺之間經過,道路格外曲折起伏,不適宜運送大批物資,也能排除,是以衛羿最後是將埋伏點選在了偏西的路線上。考察了整兩日,遣出數百人進行探查,才最終定下了埋伏位置,又花了大力氣佈置,將隊伍數千人安置在路途兩側的矮山上,偽裝起來。
大雪飄飛的天氣是寒冷的,但它也有一個極大的好處,不論是什麼樣可疑的痕迹,只要下上一個時辰的大雪,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大丹軍士的箭雨齊射之下,哀嚎遍野,幾波弓箭齊射,衛羿麾下人馬收走了至少五百性命。
隊伍已經經過了鴨綠水,在新羅人的心裏,這不啻於已經遠離了戰爭的所有可能,勝利班師回朝、隊伍滿載糧食珍寶,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千人中恐怕沒有一個會真正打起精神來,再去警惕路途上的危險。
在這樣的心態下,新羅人驟然遇襲的反應,在衛羿眼中不過是一盤散沙。若非自己的手下因為在寒冷的環境中戰力同樣有所降低,他甚至有把握,在這條死亡山道上將這批敵人盡數吞下!
“都尉,新羅狗賊的首領果然不在那主將車駕中!隊伍前方敵軍在後退,他們在嘗試組織反擊!”黃斗瞭望着曲折的山道後頭,高聲報告道。
“是時候了!”兩側最高的一座矮坡之上,衛羿扔下用來偽裝的、落滿了雪的樹杈,拔劍出鞘,高高舉起,朗聲道:
“釋放信令煙火!全體都有,下沖!弟兄們,今日此是我等獵場!想要富貴的,想要榮耀的,去罷!”
“沖!”“沖!”“沖!”
“殺!”“殺!”“殺!”
衛羿身有內力,聲音極其響亮。他所在的位置又高,聲音在山道上傳出了老遠。又有衛旺等人連續點燃三四枚信令煙火,特製的紅黑色煙火高升上天空,帶出了讓人耳膜發痛的尖嘯,傳出了極遠極遠之外,而後在空中炸成了無數微塵。
為了在埋伏的第一波攻擊中殺死最多的新羅人,衛羿將三千餘人是佈置在了近三里長的一段山路的兩側,戰線拉得極長。
原本這樣長的埋伏線並不好控制,但這批大丹軍士便如同衛羿自身的臂膀,多年訓練,是極為可靠的精銳人馬,信令一出,按照既定的命令,兩側埋伏的所有軍士是都利劍出鞘,往矮坡下的山道衝殺!
“沖!”“沖!”“沖!”
“殺!”“殺!”“殺!”
大丹軍士衝鋒的呼喊匯聚成了一股極大的、懾人的聲浪,大丹軍士衝鋒的腳步踏得地動山搖!
——
當箭雨驟然從毫無異狀的矮坡上射下,後面的隊伍之中慘呼之聲此起彼伏之時,朴解摩臉色慘變。
他們這些高級將領在隊伍前半段,已經過了埋伏範圍。若不是朴解摩深知兵不厭詐的道理,力勸將領們偽裝出假的主將車駕,真身則隱在前方的話,就這一波箭雨,朴南明或者他自己就很可能身死!
將領們身邊的親兵是這七千餘人之中最精銳的一部分,並未混亂慌張。但已經有許多驚惶的士兵從後方亡命一般往前面奔逃,慌不擇路,哭嚎不止,甚至有慌不擇路往主將朴南明的馬車上撞的。
朴解摩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失誤。在往前的相處之中,衛羿此人給他留下的印象是愛惡分明、極其忠誠於大丹,心性直率。這種人,他一眼就能看透。這種不善言辭、一心只追求武藝的人,若不是生為衛家子,怎可能在年紀輕輕的二十來歲爬到如此高位上。
至於衛羿身邊黃斗、衛旺、朱謙潮等人,雖然也都各有能力,但以他多日觀察,這些人都不過有些小才罷了,不成氣候。
再加上如今連日大雪紛飛,十丈以外都看不清,山道上積雪都已經近尺厚,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衛羿到底是如何佈置下的埋伏,如何讓他的兵馬在這樣的情況下保持了戰力?
“此人竟有如此計謀!”朴解摩心中震驚。
他心中對衛羿的畏懼隱隱又增加了些,左邊斷臂的傷口隱隱作疼。當時夜深,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衛羿一刀擲出,是幾乎劈斷了他左手小臂的骨頭。他在冰冷的鴨綠水中漂流了數十里才尋到了機會上岸,斷臂泡在水中太久,已經再無接續的可能。
這股畏懼,讓朴解摩隱隱不願正面與衛羿對上,但他也知道目前最緊急的是阻止士兵潰散,組織反擊,是以立即朝朴南明道:
“將軍!如今事態緊急,我等應當速速收攏士兵!敵軍埋伏在兩邊山坡上,若是教他們挾下沖之勢攻擊,我方士兵怕是無法抵擋!”
朴南明一掌將朴解摩打得飛出了馬車,憤怒地喝道:“賤人!你不是說大丹人是埋伏在下游,不可能追擊我等?!如今這是什麼?你是不是早就背叛了我新羅,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在這裏將我軍盡數坑害!”
朴解摩的左臂是被齊肘切斷,距離受傷之時不過是短短兩月,他其實並未完全恢復。缺了一臂,自然難以保持平衡。整個人重重砸在地上,他胸中一陣氣血翻湧,嘴角湧出了血絲,立時就受了不輕不重的內傷。
被大隊人馬踏過的雪地已經不復白雪覆蓋時的潔凈,泥濘且髒亂,朴解摩身上的衣裳很快被泥水濕了大半,狼狽不堪。
他以僅剩的右臂撐着自己坐直身,神色鎮定地昂起了頭,也不去抹拭嘴邊血跡,冷冷地道:“如今情勢如此危急,將軍不快快收攏軍隊,組織反擊,還有心思責備於我?如今最要緊的,是盡量保存實力,摸清楚敵軍有多少人,還有什麼後手!此事確實是我料錯,事後不論如何論罰都是應該的,但將軍若是糾纏於此,是本末倒置了!”
畢竟是那樣一個面貌俊朗的男人,雖然形容狼狽,但依然沒有人膽敢小瞧他,朴南明麾下其他將領是都勸主將鎮靜,如今將敵軍殺散才是正經。
“朴解摩,你好,你很好!誤判軍機,你是犯下了大錯,坑害我新羅子民!軍功你是不必再盼了,待此次事了,你就等着我王的審判罷!”
朴南明怒聲咆哮,猛地跳到了馬車頂上,聲嘶力竭地朝他的士兵們下令:“後退!後退!后軍作前軍,前軍作后軍,隊伍往後退!盾手舉盾抵擋箭雨,向前沖,其餘尋物掩藏!弓手向山上齊射!向山上齊射!齊射!”
——
衛羿手中握刀,站得筆直,如同一株矗立的青松,勁風吹不倒,急雪壓不彎。他未曾親身參與戰鬥,依然站在陣列最後方視野最廣的矮山頂上,注意戰事進展。
山道上兩軍拚鬥不息,原本覆雪的潔凈景色,已經慢慢成為了一片混雜了雪水和血水的泥濘,屍橫遍野。
大丹的兵馬畢竟作了多時的準備,出其不意,自上而下衝鋒優勢極大,所以雖然人數略少,卻所向披靡,很快殺得新羅人潰不成軍。
但新羅人還是很快地重新組織了起來,進入了埋伏段的殘存人馬盡量尋找遮蔽,攜有弓弩等遠程攻擊器械的儘力反擊,而隊伍後半段的遠程弓弩手,則是迅速調往前方壓制敵軍,近戰的槍兵劍手緊隨其後掩上,章程法度都有,慢慢止住了潰頹之勢。
衛羿道:“新羅人這歲集結來的近萬兵馬倒也都算得上精銳。若是兩軍於平地上交鋒,我等人數少了一半,未必能如此順利。”
“我方形勢如此有利,也還是叫他們在一柱香內收攏了殘兵。”立在衛羿身邊,朱謙潮也是有些心驚。
但朱謙潮的情緒是極其振奮的:“我等耗費足足兩日時間佈置埋伏,讓將士們在冰天雪地里硬熬了近兩個時辰,是值得的!先是一波箭雨,再是自上而下一波衝鋒,就這兩撥,我方已經殺敵千餘!至今已經怕是已經破兩千!”
“我等吃不下這許多人。”衛羿道:“再追一波,殺散了敵軍便鳴金收兵。”
要放這團肥肉離開,朱謙潮有些不願,但也知道衛羿的選擇是正確的。雖然如今他們這方情勢大好,但在冰天雪地之中熬了足兩個時辰,人馬都有些元氣不足了,不能久戰。更何況,敵方怎麼說都還有近五千人,時間拖的越長,敵軍就有越多的時間組織反擊,這般對耗下去,他們這方的耗損也會迅速增加。如今他們要做的,是在盡量保住元氣的同時,儘力殺傷新羅敵軍。
“剩下的,就留待來年開春再行收剿罷!”
——
隨着戰事進展,在朴南明的指揮下投進後方的人馬在以極快的速度折損,朴南明麾下的將領都焦急了:“將軍,將軍!我等抵擋不住!這山道狹窄,太難挪轉了!大軍不若先撤往前方修整,再行反擊,十里以外便有一處平坦寬敞地帶!”
但也有的是更擔心帶回來的寶貝的,反駁道:“若是我等此時撤了,隊伍後面那些寶貝如何是好!都是我等辛辛苦苦帶回的戰利品,若是就此撤了,豈不是渣都得不回來了!”
朴南明有些猶豫不決,朴解摩卻是走到了將領最前,高聲道:“金偏將說得有理!此時如何撤?如何能撤?若是我等此時撤了,是將我等在大丹忙活許久的成果又還給了大丹人!須知一鼓作氣,再而歇,三而竭,你們細想想,他大丹人是埋伏在雪地里,如此寒冷,埋伏時又不能挪動,他們其實已經凍得半僵了!他們不過是佔了一點地利!我等兵馬依然比敵軍多,懼他個甚!正該拚死反擊,將大丹人殺得潰敗,才能保住我新羅臉面!”
朴解摩此話也是有道理的,若是此刻他們撤退,已經被殺死的人就是白白死去,隊伍里攜帶的這許多輜重,能帶走的十停中也沒有一停。
但可惜,如今朴南明對朴解摩是厭惡至極,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再信任於他,所以很快就定下了主意,扔下最沉重的輜重車馬,先行撤往前方,收攏殘部再戰。
朴解摩對朴南明的做法是嗤之以鼻,冷聲道:“將軍如此決策,是準備將我等之前所有的功勞都重新還給大丹人了!我等發兵往大丹,原本便是為了這些輜重,有了這些糧米寶貝,我們新羅才能撐過這個冬天!將軍不會天真至此,以為這些輜重扔下了,我等還有重新奪回的希望罷!這丟失軍資的大罪,將軍是否能負擔得起?!”
朴南明眼神陰冷地看了朴解摩一眼,下令軍隊往前方撤。
朴南明的心腹將領們極為知機地圍住了朴南明,將朴解摩隔在了最外圍,隱隱是將他孤立了起來。
朴解摩也不再說話,微微冷笑着,隨着隊伍撤退。新羅人撤得慌張,近兩千同袍的遺體,以及近一半承載了輜重的車馬,就如此留在了山道中。
——
不知何時,風雪已經漸漸停了,天色漸漸明亮了起來。
新羅人終究是撤退了,大丹人收攏余部,清點戰場,救治傷員,也不再追趕。清點戰場之後,衛羿帶來埋伏的三千五百將士,不治者三百九十二人,重傷八百餘人,輕傷者無法計數。
以這樣的代價,大丹人換來了兩千一百餘新羅人頭,並且繳獲被掠走的財富的一半。在傍晚另一場大雪來臨之前,衛羿率麾下兵馬,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穿過了鴨綠水,回到了大丹境內。
大雪紛飛,次日忠武將軍殷林力帶領着萬餘兵馬回援,新羅人便是再多一百個膽子,也不可能再回頭攻擊了。
衛羿所指揮的,這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可謂大勝。
不久之後,此戰被命名為羊腸道之役。
那段山道原本無名,曲折偏狹如羊腸,最後是被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這一場戰役,最終在衛氏五郎衛羿邁向大丹名將的路途中,刻畫了重重的一筆。
……
離開金陵當日的清晨,華苓在暫居的宅邸門口迎來了晏河。晏河送來了趙戈,還有滿滿一馬車屬於趙戈的隨身物品,衣裳兩箱,筆墨紙硯書一箱,食物乾貨一箱,林林種種的小玩意也是一箱。再加上一名奶娘、兩名侍婢,為了趙戈一個小小的五歲孩子,這也實在算得勞師動眾了。
華苓看着僕役們給趙戈從馬車上搬下一個又一個箱子來,忍不住笑,朝晏河道:“你也是惱人得很。——若是不捨得——”
“——並不,趙戈是兒郎,趁着有機會,多見識見識他方景色也是好事。”晏河說。
“好吧,”華苓有些無奈地笑笑,朝趙戈伸出手道:“趙戈來,接下來兩個月,就換苓姨帶趙戈玩一陣,好不好?”
“好。”趙戈努力地仰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他很努力地不讓自己露出難過的表情來,努力挺直了腰,抬起了頭,但小孩兒便是小孩兒,如何能掩飾住心裏的難過呢。
但母親推了推他,趙戈便還是走到了華苓身邊來,叫她牽住了手。
“趙戈很厲害。”華苓蹲□,輕輕在趙戈面頰上親了一口,看了看他的眼睛。
趙戈原本將哭欲哭,但是華苓的笑容是若無其事的,就好象這件事再簡單、正常不過了。於是這小孩兒吸了吸鼻子,也在華苓面頰上親了一口,又眼巴巴地看了自己媽一眼。他是很願意將娘也這樣親上一下的,但是娘已經許久不曾親他了。
華苓表示很滿意,站起身朝晏河笑道:“你放心罷,趙戈在我家不會受委屈。也是正好有機會,我會好好教他些東西。”
“那就多謝了。”晏河朝華苓點了點頭。她與華苓的個性非常不同,互相總有許多看不慣對方的地方,但也有很欣賞對方的時候。
她是信任華苓的,華苓既然說了會好好教她的孩子,就一定會好好教。相比大丹人如今的這些教育科目,詩詞歌賦那些個軟綿綿的東西,她更願意讓兒子多跟華苓學一點,至少要把數學的基礎打好,不要以後算個帳都算不清楚。
再者,在看世界的眼光上,她其實也認為,兒子與其像她,還不如像華苓好些。她做事總是易走極端,離經叛道,輕易得不着別人的好感。這樣總是容易吃虧的。
華苓看了看天色,說道:“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啟程,我們的午食會在船上用。”
晏河神色淡淡地點頭。她拍了拍趙戈的腦袋,柔聲道:“趙戈好好跟着你苓姨學。娘過年前就派人來接你回家。”
趙戈眼眶裏有淚珠兒在打轉。但是這個男孩兒只是神色嚴肅地仰頭說道:“娘過年前,一定要來接戈。”
“嗯,定然來接的。”晏河應了。
“那,那便,如此說定了。”趙戈有些抽噎,但這一句話是好歹看着自己的母親說完了。
晏河微微蹲□,撫了撫趙戈胖嘟嘟的臉蛋,神色淡淡地點頭。
趙戈的嘴角是往下撇的,但卻又倔得很,硬是沒有哭起來。
華苓的心微微一動,這孩子就好象在瞬間長大了許多一樣,神色沉穩不少。這孩子會長得很好的,心性不軟弱。
謝余匆匆忙忙從家外趕了回來,面上是欣喜的笑容,朝晏河拱了拱手行過禮,然後急急朝華苓說道:“九娘子,有極好的消息!衛都尉率兵大敗新羅逆賊,繳獲大量物資!衛五郎君是立了大功!”
“真的?”華苓一喜,又趕緊問道:“有沒有提到他是否受傷?”
看見華苓如此高興,晏河的嘴角動了動,浮上半分嘲諷,但慢慢還是斂了起來。
謝余搖頭道:“並未有提到這一點,屬下想來,衛都尉應當並未受傷。大郎君還在後頭呢,是先令我趕回家來告知於九娘子。”
華苓鬆了口氣,想了想,嘆氣道:“勝這一場怕是極不容易。那等寒冷天氣……”
謝余連連稱是,又笑着道:“有這好消息,大郎君也是高興極了。但大郎君還是命我提醒娘子與長公主,樓船已經在江邊停靠了,再過小半個時辰,我等就要出發。”
“曉得了。”華苓粲然一笑。謝余告退,又往府里去稟告七娘這消息了。
華苓則是笑着朝晏河道:“還有些時間,到我那裏坐一坐,喝杯茶吧?我那裏還有些早晨才制好的糕點,味道極好。”
晏河也無可無不可,等華苓吩咐了下仆,將趙戈的東西都整理好,就牽起趙戈的手,一道轉進華苓暫居的二進東廂。
——
這座府邸不大,只有三進,七娘就住在同一個院子的正房。沒有那麼好的關係,七娘便沒有出門迎接晏河母子。但這時候倒是閑下了一點點,也過來陪坐。
金瓶從廚下端來幾盤還有熱乎氣的各色甜點。豆沙餡兒的糕餅,放了牛奶、很像蛋撻的半圓餅子,還有半透明的桂花糕。在冬天吃的糕點,糖都是會放得多的,吃了容易膩,所以又配上紅茶算是解膩。糕點是金瓶親自做的,自然是色香味無可挑剔。紅茶也是頂級的祁紅,盛在精巧的人物彩瓷小蓋碗裏,一打開蓋子便是清香裊裊。
七娘也知道了東北大勝的消息,與客人打了招呼,坐下來就笑容滿面地說:“小九,衛五郎打了勝仗,這真是再好沒有了。打退新羅,這個冬天,大傢伙兒的日子都好過。”
“是啊,真是好極了。”現在華苓是看什麼都很順眼,食物也覺得特別好吃。她笑嘻嘻地將趙戈拉了過來,掏出帕子給這孩子抹了抹臉,然後抱着他搖了搖,笑道:“趙戈,趙戈戈,大傢伙兒都很高興呢。”
“戈也高興。”趙戈朝華苓笑得燦爛,露出了十八顆牙齒。
華苓看他十分可愛,又在小孩兒兩邊面頰親了一口。
趙戈很高興地跑回晏河身邊,兩隻小眼睛閃閃發亮。
“你很開心。”晏河啜了口茶水,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
“是啊,當然了。”華苓笑容燦爛之極,說:“那是我喜歡的人。他立了功。還沒有受傷,我想不出有什麼能比這種消息更好了。”
“嗯。”晏河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七娘則是又瞪了華苓一眼,輕斥道:“什麼喜歡不歡喜的,在孩兒跟前也不莊重些兒。”
華苓只是嘻嘻笑,七娘也拿她無法。
倒是晏河的反應倒是讓她有些奇怪。若是在以往,晏河大概會說她高興得像個傻的吧。不過晏河這人,其實不是真看不得別人好,畢竟她如此驕傲。
晏河也注意到了華苓的表情,她道:“我看你是很愛衛五,恨不得為他掏心掏肺的。女子有了小家很容易就沒了自我,希望你不是如此。鐘錶作坊里,按照約定,你是每年要給出至。三份的新設計圖稿。別忘了這一點。往後你我還能有許多合作。若是你在家裏耽擱了,我會很失望。”
鐘錶作坊的第二批鍾已經產出了,按照工藝和用料的精緻程度,能賣到千銀至五千銀的高價。在金陵裡外依然供不應求。工匠們也陸續進入熟練生產期,生產速度大有加快。在金陵城南的作坊已經籌建得差不多,十二月初,工匠們就能搬遷過去。
只要有能力將技術實現,在一個根本沒有競爭對手的市場,賺錢是非常容易的事。
“怎麼會呢,你多慮了。”
華苓很認真地假設了一下將來,搖頭說道:“人最終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是取決於他的觀念。在我,我所做的一切,都首先由於想‘令自己變得更出色’這一點。我覺得,出色了才有人愛我,出色了才能輕易得到想要的東西,出色了才能走得更遠。迄今為止,這樣的想法讓我過得很好。”
“以前也聽過別人說,‘我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誰誰誰’,這種想法有些可怕。就好象,他所有的價值都在別人身上了,他本身全是空白。他是別人的附庸。他說這樣的話,是在用自己的付出,要求別人同等程度地對待他好。這與‘要挾’別人還人情,其實也沒有什麼分別。但人心都是一樣的,一天兩天的還人情可以,長久了誰都要厭倦。”
七娘原本聽得蹙眉,但慢慢卻將華苓這些話聽了進去,住了口沉思。
“到那時候,厭倦疲憊就會凌駕於情分之上。道德也許能約束一部分人,但厭倦終究會有凌駕於其上的一天。到那時,等着他的,就只有背叛了。”
華苓唇邊浮起了淺淺的笑容,神情寧定地搖了搖頭。“這樣的人,其實是太懶,也懦弱,不敢面對風浪,不敢改變。”
“我當然不會活成這樣,我更願意做的是,有喜歡的人,我會將時間分給他,努力對他好,一起享受生活,但我不會對他期待太多。因為我的生活質量如何,不完全取決於他。我還要關心自己如何,我要變得更好,要一直往前走。”
晏河露出了愉悅的微笑,她輕輕鼓了三下掌,道:“謝華苓,這樣很好。這樣很好。就這樣教趙戈罷。這年頭的男人不是庸碌無為,就是只能為別人活,活生生被拖累死。”
趙戈聽得懵懵懂懂的,見母親提到了自己,立刻挺起小胸脯說:“戈也要這樣。”
晏河高高地挑起了眉,看着自己的兒子說:“你也知道要怎樣了?”
趙戈當然不知道,但他還是非常認真地點頭。
晏河自上往下睥睨着自己的兒子說:“蠢死了。”
趙戈泫然欲泣。
……
說說笑笑就到了啟程的時候。
晏河親自到江邊,送走了華苓和趙戈一行人。然後她進了宮去見道慶帝,劈頭就問:“聖上是說,要將太後接回宮裏來?”
道慶帝是在起居的甘露殿裏接見的親姐姐。
這位年輕的皇帝坐在精雕細琢的龍椅上,身披明黃色九龍袍,頭戴翼善冠,腳踏青舄,坐得四平八穩。他保養得極其白皙的雙掌按在龍椅兩側的扶手上,微微用力捏緊。
晏河神色淡淡地打量了弟弟幾眼,注意到這回錢昭是沒有一來就叫人給她上座,年輕的面上帶着笑,但依然能叫她看出底下掩藏的幾分沒底氣,話卻說得很圓滿。
“太后在皇廟裏也待了好幾年。我等為人兒女的,將太后一人孤零零留在那等鳥不生蛋的地方,到底是不應該啊。正好也快過年了,何不此時將太後接回宮中,好好孝順,也好好過一個肥年。”
“太后這幾日裏才命人送回了一封信。那鐘山上皇廟的日子清苦,太后每日裏是百無聊賴,不知應如何度日。遠離了宮中,沒有我等看顧,宮婢們也日漸憊賴,竟叫她不得不自己捧水濯面。我等在金陵城中享盡富貴,卻叫太后在鐘山上清苦度日,與囚禁又有何異?太后是堂堂的大丹之母,如何能落拓至此,傳出去,是要叫世人恥笑於我等了。”
“再則,往前數朝,也從來並無一朝太后長居寺廟、不歸宮廷的,朝臣早有意見。漣姐,往回想想,太后其實也並無大錯,這幾年清修,也盡夠了。”
道慶帝看着他的姐姐,是越說語氣越強硬。“漣姐,我是決定了,這幾日叫人打點一切,我當親自出宮去迎太后歸來。”
晏河細細打量了錢昭一二。她心中清楚,這個弟弟本性略綿,機靈勁兒是有的,但是耳根子太軟。這回,怕是又叫陰妃在耳邊吹了風罷,許是也有覺得手上權利太小的意思,以為太后回宮來了,自然還是幫着他這個唯一的兒子的,倒是將過去太后是如何影響他的行事的,是如何明裡暗裏想要插手朝政的,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陰妃是出身洛陽陰氏大姓的嫡系女,身份比皇后李氏並不差什麼,並且比起李氏端莊圓潤的相貌,陰妃長得是更纖弱、更美麗些。也是因此,這幾年裏,即使太后被逼走了,陰妃依然頗受寵愛,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是錢昭長子,女兒是長公主。
至於李皇后,數年前小產,是直到前兩年才成功生下了二皇子,到底已經有些失了先機。若不是她到底得錢昭重信,又與李皇后同一陣線,這宮廷之中,恐怕早就是陰妃當大了。
晏河心中微微冷笑,錢昭如今是開始認為她手上的權利已經太大?請太后回來,自然是為了節制於她。
又一次,當今聖上要從她手上收權了,也不想想,這些產業若不是在她手上,能經營出個什麼鬼樣來?
但她還真沒有辦法。她到底只是公主而已,對皇室一脈來說,她還是族人,但她的兒子、孫子,就很可斟酌了,她手上掌着那麼多的產業,年年紅利滾滾,誰不眼紅。晏河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只是道:
“既然聖上心意已定,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並且,我還有另一事,要與聖上商量。近來手上事務太多,我漸感疲憊,這許多產業的經營,怕是再也難以勝任。之前接過皇族這沉重的擔子,是迫不得已,如今也該到了卸下的時候。若是聖上同意,便請聖上在皇族宗親之中挑選合適人選,將從宗親手上攬來的事務慢慢接過罷?”
“長姐此話是當真?”錢昭眼中閃過悅色。只要能順利讓晏河交出那些極其賺錢的產業,他能在宗親族裏獲取很多的支持。嘴上卻是順坡下驢:“我想也是如此,漣姐畢竟是女郎,身子骨弱些。打理這許多宗族事務,也是疲憊。漣姐你放心,你為宗族竭心儘力這許久,孤與宗親們,都是感念十分,絕不虧待於長姐的。”
錢昭是到此時,像忘了剛想起來一般,笑容滿面地,立即命人給晏河挪來了一把以刺繡的彩色九鳳裝飾的錦緞高椅,一切招待都換上了最好的。
“但是,聖上也該知曉,我手上的產業,除了宗族的那些,還有隻屬於我自己的那些。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造冊登記着。宗族的產業交還與宗族是應分的,但若是有那等不長眼的宵小想要染指我自己的東西,聖上也不要怪我生怒。”
“自該如此,自該如此。”錢昭是滿口應承了下來。老實說,他原本也沒有想過要將屬於晏河自己的資產奪走,反正只要他是皇帝,不論是晏河這邊,還是宗親那邊,每年都有大量的紅利貢進他的內庫之中。
“還有一點。”晏河改了稱呼,一雙丹鳳眼眸透出凌厲意味,盯着錢昭道:“阿昭,你是九五之尊,心中自然該有自己的種種思量。你當遵從你本身所想,要有規矩章程,莫要為旁人左右了你的心思才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道慶帝面色一凜,滿面笑着應了,心裏卻很是不以為然。
從小到大,錢漣在錢昭心中就建立有極高的威信,其實從小錢漣就是比錢昭要聰明許多,不論是在學堂上,還是在經營上,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至今即使錢昭已經貴為皇帝,心中對錢漣的一份敬畏,也還殘留不少。
但錢昭畢竟是皇帝,再敬重晏河,坐在龍椅上的這個男人,也不可能一輩子就聽長姐命令行事——人都有野心。
……
蘇州諸氏一門千餘人,被押解入金陵之後,接受了三司共審。
諸氏嫡系在蘇州所居住的大宅之中,被搜出了兩封以新羅文字書寫的信件。雖然信中內容都非常普通,沒有什麼疑點,上面也並未表明收信之人、寄信之人,但此刻東北遼城州城破,近十萬遼城州子民死傷慘重的戰況已經傳回了金陵來。
大丹朝野是如此憤慨,出了一個諸清延的蘇州諸氏,是不能再存在於世上了。
諸氏嫡系、旁系共五族,八百餘人於十一月倒數第二日午時,被處斬於金陵城西街市口,又另有干係不大的千餘人被流放西南。
當日,金陵城西的街市口血流成河,到最後,連劊子手都砍卷了刀刃。
……
既然打定了主意,錢漣也就很麻利地辦起了這個事情。她掌握了宗親族中約有七成的產業,這些產業在她手上經營得是越發的好,任何時候要讓出去,都有無數的人願意接手的。在年前兩個月內,也就都交接出去了。皇族宗親之中,原本對晏河獨攬大權早就怨言滿腹,晏河如此行事之後,自然人人稱快。
並且,大部分的人都以為,錢漣是懾於聖上的威嚴,才不得不如此做的,於是對道慶帝是越發擁護了。
對此,晏河只是嗤之以鼻,她不過是將手上前景不夠好的產業都處理了而已。她手上如今剩下的產業,就剩了西市工坊,鐘錶作坊,零散建在江南其他州城的十來家工坊,所生產的基本都是像鐘錶這樣的。旁人極難仿製的產品,利潤豐厚。還有就是大量的田地和宅邸。
……
在十一月底,道慶帝是召集了近五百人的車駕儀仗前往鐘山,為皇廟中供奉的皇族錢氏的歷代祖宗祭祀進香,而後便浩浩蕩蕩地接回了陰太后。
聖上陣仗是如此大,金陵人是都知道了,陰太后執意在鐘山上清修,為聖上祈福數載,苦勸不回。聖上也無法,只得每年數回,令宮中內命婦前往鐘山上的皇廟面見太后,略獻孝心。
聖上孝順母親,終於在今歲年末說動了陰太后,將她老人家迎回宮中享福。
這是何等的母慈子孝,值得載入史書,流傳千古的事迹?
……
太后重又回到了宮中居住。許是在山上寺廟中清修已久,與宮中諸人的記憶里的太后對比,陰太后如今是沉寂了許多,獨居西宮,在殿堂里是設了一個小佛堂,每日裏照舊吃齋念佛,也令宮中諸命婦無事不必打擾。
許是當真佛經修入了心裏,雖然回到了宮廷,如今陰太后是當真十分安靜了,大多數時候,便是道慶帝想要面見一二,都會被拒絕。
太后並未召見晏河這個親女兒,倒是晏河自己,對太后的反應有些不安,隔日便親自去見了母親。
“臣見過太后。太后在山上清修,是十分受苦了。”晏河進入了太后的偏殿便大禮拜下。
“起來罷。不必多禮。”太后的聲線不冷不熱的,坐在堆錦鋪繡的炕上,垂目觀心,手裏握着一串念珠,邊慢慢數着,邊誦念經文。
兩母女之間,早已經算是撕破臉了,晏河也不指望太后能對她有多好,只是行全了禮,自己在炕下的龍鳳高椅坐下了,又自然地朝太後身邊的掌事嬤嬤笑道:“如今已是十一月了,氣候寒冷,你們這些侍候人的,切切要記得好好侍候太后。若是太后在你等手上差了一根頭髮絲兒,我也是不能放過你等的。”
太后還是垂目念經不語。
雖然貴為一國之母,但陰太后如今也還不到五十歲,在山上清修數年,看起來是更年輕了。
兩名掌事姑姑是不冷不熱地應了晏河的話。她們眼睛都利着呢,太后的風光是來自於聖上,可與長公主沒有什麼關係。並且幾年前,太后是早就惱長公主惱得不行,若不是長公主慫恿,聖上怎會請太後到皇廟去清修,還一修就是幾年?
“既然太後事忙,臣便不打攪了。”晏河也不拿冷臉去貼熱屁股,就此告退。
……
江州的日子很平靜。
一家子將郡王趙戈帶回了江州,就在宅邸的前院清掃出來一個園子,將趙戈安頓了下來。
趙戈年紀還小,才住兩個月,也沒有特地請塾師的道理,華苓便親自編了教材,每日花上半日來教他些天文地理的開蒙常識。恰好家裏有未成年的溫順小馬,又每日裏帶着趙戈慢悠悠地練習馬術。
趙戈這孩子雖然長得並不是特別俊秀,但性子是很好的,在謝家裏,就連大郎、二郎都頗為喜愛他,二郎閑來無事,還帶着趙戈騎了兩回高頭大馬。
鳳娘的兒子還不會走路,又有柚娘是折了胎的,這妯娌倆對能跑能跳、乖巧有禮的趙戈都很是喜愛,鳳娘時時關注這孩子的飲食起居。柚娘還親自為趙戈制了一套新的冬衣。七八九三個女郎更是不必說了,跟着華苓一起,帶着趙戈經常在校場裏騎馬射箭,習鞭習拳,經常一玩就是半日。便是寒風蕭瑟,時不時下場雪,也擋不住她們鍛煉的心。
年前,晏河當真按照約定,派了幾名心腹掌事往江州來接兒子,趙戈這下倒是很有些樂不思蜀了,謝家相比他自己家人多不少,並且,氣氛上其實也比自己家要輕快許多。
但趙戈還是想念母親的,還是帶着大郎、二郎夫妻給收拾的大量禮物,登船歸了金陵。
送走了唯一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謝家一家子便還是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
道慶五年的春天,大概是華苓過得最漫長的一個春天。從三月底東北雪化之後,華苓每日裏都在等待戰事前線傳回來的消息。
想要得知有關他的事,卻又怕某個時候就聽到了壞消息,她總是搖擺不定。其實她也知道,根本不必如此焦慮,反正也幫不上什麼。若是能把這段時間利用起來,留作他用,也能作不少事。
只是做不到罷了。心情很是煎熬。再加上還時時要耗費心神,與大郎討論、處置族裏、朝中種種事務,又要擠出時間設計新的鐘錶圖紙,同時,華苓也在籌辦江州的惠文館,到四月里,還未進入熱夏,她已經瘦了許多。
三月底,衛弼公是親自到了幽州坐鎮,從內陸陸續調遣近兩萬軍隊,壓往新羅。
朱氏則是從蘇州駐地遣出海軍萬餘人,搭乘近百艘戰船開往新羅的西南岸,並且在四月初成功登陸。
這批隊伍里有朱兆新,他是率領前鋒部隊出發的。這位舊年的武舉試榜眼,如今是個從八品的宣節副尉,麾下有一千人馬,算得上是軍中小頭目了。
朱兆新臨行前也不及到金陵來,不過令人從蘇州送來了幾箱玩物,是給七娘的。
當時得知這事,七娘就嘆了口氣,與華苓說道:“我是總算曉得,小九為甚瘦了許多。”
華苓笑了笑,慢慢畫著新的鐘錶圖紙。她沒有應七娘的話,而是輕聲說道:“這回新的鐘,我想設計得更小巧些。然後,下一版的圖紙,想在鍾裏面加入調整誤差的結構。再下一版的圖紙,想要設計出手掌大小的鐘。要做的事有好多呢。”
六娘笑道:“小九確實是厲害,瞧這小腦袋瓜子裏,怎地就能想出這許多有意思的提問來。”
華苓展顏一笑。
六七八三個今日都擠在華苓的書房裏,在另一張桌案上幫華苓整理謄寫資料。這些都是她寫出來的,給幼兒啟蒙用的天文地理知識,類似於十萬個為什麼的東西,基本每一張都要配圖。但華苓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畫圖,所以大部分都是寫了問題和答案,在旁邊畫出簡筆畫或是註釋,然後就交給七娘繼續補完。
這些資料整理好、結成書集之後,會交由大郎送去印製,往後家裏的小孩子長大了,就都能看了。
八娘畫畫一般般,寫字還是可以的,所以是與六娘一起,幫着謄抄文字。八娘寫了一陣,嘟着嘴道:“哎,手腕兒好酸哦。”
“那就歇會兒,碧微,給姐姐們換一盞茶來呢。”華苓微笑道。八娘不愛做這些,能給她抄上半個時辰已經很好了。
碧微笑吟吟地去了,很快呈上了熱騰騰的新茶,還有新出爐的幾種澄皮小點心。金瓶的手藝是府里頂尖尖兒的,這些甜咸小點都做得極好,姐妹四個便暫停下來用了些,才又繼續。
八娘性子最嬌,這些年也是被處處呵護的,遂理直氣壯地躺到窗邊的榻上偷懶,躺在榻上伸了個懶腰。素色襦裳,眉目如畫。
華苓看着她笑,又看了看六七兩個,感嘆道:“我們家姐姐都很好看。”
六娘看了華苓一眼,道:“小九可是為了叫我等越發努力些幫你做事才如此諂媚。”
“六姐冤枉我了。”華苓瞪眼道:“我是那等最誠懇有心意的人了,我才不曉得諂媚呢。”
娘子們紛紛笑罵:“瞧瞧,瞧瞧,小九的麵皮兒是比誰都厚呢。”
華苓大笑:“也不有多厚,頂多比你們三個加起來厚一點兒。就一丁點兒。”
……
四月初,大丹征新羅的隊伍是才出發不久,金陵宮廷之中,卻是驟然往外傳出了新的消息——
道慶帝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