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生來到東財
1958年,是中國歷史上極具戲劇性的一年,人們頭腦發燒、思想膨脹到異想天開的地步。k.整風運動和反右派鬥爭如火如荼。
3月3日,**中央發佈《關於開展反浪費反保守運動的指示》,在這個指示中說這個運動是一個“生產大躍進和文化大躍進的運動”,通過這個運動,“就可以用同樣的人數和同樣的財力、物力,辦出比原定計劃多百分之幾十以至數以倍計的事業”。指出這個運動要採用大鳴、大放、大辯論,開現場會議和展覽會等形式進行。
首先開展的是知識分子屬性的大辯論。宿舍里照舊還要在睡覺之前繼續白天的辯論。我、杞芳和周易基本上是閉口藏舌,只當聽客。
大王:“記得土改以後,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頒佈劃分階級成分的決定,凡是國家機關、企業、合作社、學校等的辦事人員,以工資為生活來源的人,叫做職員,職員是工人階級中的一部分。特別指出,工程師、教授、專家的階級成分與一般職員相同。那就是說把知識分子當成了工人階級。”
春山:“不對。那時候黨確定的知識分子政策,叫“團結、教育、改造”。那就是知識分子還沒有確立工人階級立場,思想上還屬於小資產階級或資產階級,還要通過‘教育、改造’來轉變他們的立場。很難說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
柳駿:“我們上中學的時候,老師思想改造,社會上批判電影《武訓傳》,批判俞平伯的《紅樓夢研究》,批判胡適唯心主義,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等等,都是把知識分子當做對象,他們就是資產階級,不可能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
大王:“1956年中央召開了知識分子問題會議,周恩來在報告中,明確肯定知識界的面貌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他們中間的絕大部分已經是國家工作人員,是為社會主義服務的,已經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
小王:“知識分子是不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還要聽**的教導。**說大多數知識分子是非勞動人民家庭出身,有些人出身工農家庭,世界觀基本上也是資產階級的,所以他們還是屬於資產階級的知識分子。**說我國現在還存在兩個剝削階級,一個是被打倒了的地主買辦階級及其他反動派和資產階級右派,一個是民族資產階級和它的知識分子。很明確嘛!知識分子肯定是屬於資產階級的範疇。”
昆岫:“知識分子應該是受過學校教育,以自己掌握知識為謀生手段,從事腦力勞動的那些人。”
小王:“缺乏階級性!我們討論的是知識分子屬性問題。”
我又憋不住了,說了一句,“我們是不是知識分子?社會主義的大學培養的學生難道也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黃道初:“生活委員來了!閉嘴吧!睡覺。”
第二天,我和孫殿卿說了昨天我們宿舍的談話。
孫殿卿:“昨天我在一本書上看到古代一個詩人馮道寫了一首《舌》詩,說,‘口是禍之門,舌是斬身刀。’……”
我:“‘閉口深藏舌,安身處處牢。’”
孫殿卿:“你知道啊!是不是非要戴上那頂帽子你才能消停啊?”
紅專辯論在1957年末就開始了。當時,對紅專問題有種種說法,如又紅又專,先紅后專,只專不紅,白專道路等等。我和杞芳自然屬於白專道路那種與又紅又專相對立的學生。當然,很多同學都不敢把自己說成是又紅又專的人。
院黨委傳達**中央《關於開展反浪費反保守運動的指示》之後,運動日益深入,黨委號召全院師生“向黨交心”,動員大家就紅專問題展開辯論。同時要做到自我批評,自我批判,以達到追求真理,弄清是非。很多老師和學生貼出了“向黨交心”的大字報,檢查自己的資產階級個人主義、不問政治、名利思想以及是否存在“政治立場”等等問題。
運動**期間,在風雨操場開始搞“雙反思想展覽會”,搞現身說法,重點是批判資產階級個人主義思想的種種表現。到風雨操場去展覽思想並不是強制性的活動。採取自願的原則;當然,也是考驗有問題的同學對自己所犯錯誤的認識程度或者是改正的決心。誰也不願意被劃到階級敵人的那邊去,於是,很多同學積極主動地參與思想展覽,以表明一定要站到無產階級立場上來的態度。我也是一樣。
怎樣去展覽自己的思想呢?我跑到風雨操場。操場的四周擺上長條桌,半空中拉上了鐵線,以備擺放實物或張掛大字報。特別積極的同學已經把大字報、漫畫、化妝品、奢侈用品等等紙張和展品拿到風雨操場,進行佈展。
回到宿舍,我想我怎樣去展覽自己的思想呢?想了想,還是發揮我的強項,畫漫畫吧!畫什麼?根據多次批判會黨支部領導和同學們提出的我的最核心的問題:嚴重的個人主義!有了。我畫了一個人頭,人頭上沒有鼻子、嘴和耳朵,只有兩個圓圓的大眼睛,兩個眼睛裏是縮小了的和大人頭一樣的小人頭。其寓意是由於個人主義嚴重,眼睛裏只有自己。為了醒目、吸引人,在人頭畫上塗了一些鮮艷的顏色。杞芳看了看,說道,“給我也畫一張。”
周易:“讓別人給你畫,能夠說明你悔改的決心嗎!”
杞芳:“你怎麼不準備準備去展覽展覽思想呀?”
周易:“我‘罪孽’深重,問題堆積成山,風雨操場裝不下。”
我:“真是無可救藥。”
我的人頭畫,佈置在距風雨操場北側大門不遠的地方。
3月中旬,時任**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文教領導小組副組長康生來到我們學校。上午,一輛黑色轎車進院后,停在風雨操場東側的小馬路中間。當時我恰好就在轎車停車的小馬路東邊的大操場上。
院領導從北面大約距轎車停車的地方20多米的對面急匆匆向轎車走來,估計他們是剛剛接到通知,迎接姍姍來遲。車門打開后,康生(是後來知道的)一隻腳伸出落地,探出頭來,半節身體仍然在車裏,高聲喊道,“陳放!陳放!陳放在哪呢!”(據說,延安抗大康生當校長的時候陳放是語文教研室主任。)康生下車后,幾位院領導已經來到他的身邊。寒暄幾句,他們一起向風雨操場北門走去。原來是要看思想展覽。我急急忙忙繞過他們,迅速跑進風雨操場,回到自己的展位、漫畫跟前。
康生在幾位院領導陪同下,從北門東側開始,向南走,觀看同學們的大字報、漫畫、展品。從我面前走過,對我的漫畫不屑一顧,漫不經心地向前走去。這時,他的身後已經有十幾個同學跟隨,我也毫不客氣地參加進去。走到我們系60班一個女同學展位跟前,康生駐足觀看。這個女同學是哈爾濱人,穿戴比較時髦,好化妝,是院滑冰隊隊員。在展台上,她把平時穿的花衣裳、花裙子、化妝品等等擺了一堆。康生扶了扶黑框眼鏡,對旁邊的人說:“這算是什麼!撤了。女孩子愛美,還靠不上資產階級。撤掉!”隨後,類似的展項,統統撤出。在現場,我沒有聽到康生對這個思想展覽有什麼褒貶的表態。從風雨操場南門出來,康生又直接登上汽車,匆匆離去。
晚飯後,我和斯琴代來幾個同學準備去百鳥公園散步,走到校門口,被解放軍戰士攔住,不準出去。向大道望去,從俄專東邊至西邊交通學校大道南側,一字排開站滿了荷槍實彈的士兵。這時,周圍有的同學說,“聽說有中央首長晚上要來學校。”
代來:“上午康生來了。晚上還有誰會來呢。”
吉辰:“指定比康生官大。”
代來:“是不是**又來了?”
吉辰:“上個月剛走,不能再來了。”
我:“上午康生來,連一個警衛員都沒有,晚上也不會有部隊站崗,能是誰呢!”
很快,各系、各班開始集合,到風雨操場開會。原來還是康生到學校來作報告。
康生的講話,嗣後有油印稿,發給了我們。可惜,特殊時期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讓我給弄丟了。康生濃重的山東魯南口音時常響在耳邊。一些內容還有些印象。
“我羨慕你們嘞,我羨慕你們什麼嘞?我羨慕你們年輕……”這是他開始講話不久說的一句話。
他對東北地區的大學的規模進行一番評論,說哈軍工是大學城、東工是大學院、長春地質學院是大學宮……不知道他是讚賞還是批評?多半是批評,因為當時正在反浪費。
他講話的主要內容還是**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基本精神。特彆強調大學要培養有社會主義覺悟有文化的勞動者。還說一些諸如取得成績、成果,實現偉大的理想要靠辛勤的勞動等等。
這是我們第一次親耳聽到中央領導講話,心情很是激動。回到宿舍,小王第一個說道,“倒是中央首長水平高,把**的指示講解得如此透徹。”
大王:“是,不愧為馬列主義資深理論家。”
我對杞芳說:“山東口音可是夠重的了。‘這(jie)個…這個…這個’……”
杞芳:“和我的毛病差不多……。”
春山看了我一眼,大王張開嘴,想說什麼,沒說,暗示我看着點小王。我的心動了一下,有些臉紅。自己暗想,這個嘴怎麼就管不住了!
(2010年9月23日18: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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