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凱湖印象

興凱湖印象

興凱湖距離我們中學不過30多公里。可惜,只去過一次。離開密山之後,總是想找一個機會再去看看,至今願望沒有實現。興凱湖給我的印象仍然是半個世紀之前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面目。

初中時,學校組織一次全校師生去興凱湖郊遊。這也是我學生生活中唯一的一次遠距離步行郊遊。待在興凱湖的時間,包括睡覺,也只有幾十個小時。時間雖短,可它確確實實給我留下了值得回味的美好印象。

早飯後,全校集合,踏上去興凱湖的遊程。我們九丁班照例行走在最後。開始時,各班級隊伍整齊,歌聲嘹亮;過了知一之後,逐漸鬆懈,歌聲不再響起。吃過午飯之後,整頓后的隊伍,雖然有些散亂,各班級基本還是走在一起。

湖面。下午四、五點鐘,我們的隊伍走上了蜂蜜山西側崗上。家住白泡子(興凱湖岸邊)的同學興奮地喊道:“看!大湖!”“胡說!哪裏有湖?”“往遠看,天邊上鼓起來的、發黃的、看不到邊的,那就是大湖!”“唉呀媽呀!沒邊沒沿,這湖該有多麼大呀!”“湖水不應該是藍色的嗎!怎麼和土一樣的發黃啊?”“若不然蘇聯人怎麼會把它叫做黃酒湖呢。”“水平面應該是一條直線呀!湖面為什麼是向上鼓起的弧形?”這些疑問,沒有人回答。看見了大湖,同學們格外興奮。下崗的時候,有的同學跑了起來;以為興凱湖就在腳下。走下崗南,和崗北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林木、野草、莊稼又綠又黑,空氣潤濕,不再燥熱,涼爽宜人。這是興凱湖給我的第一個印象。

湖籟。走下山崗,看不見湖面了。耳邊漸漸聽到過去從未聽過的浩大響聲。“什麼聲音?”家住白泡子的同學:“大湖裏浪推浪的聲音。”恰巧偽滿洲國的“教育大臣”老師走在我們身邊,他說道:“有一句話形容大自然美妙的聲音叫‘林籟泉韻’,現在我們聽到的聲音可以叫做‘湖籟水韻’。”當時,我們對“籟”字比較陌生。聽了老師的話,有些不太懂。老師看出來了,又說道:“‘籟’就是聲音。有一句成語‘萬籟俱靜’,是說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形容自然界發出的自生的聲音,我們常用天籟、地籟、風籟等等去表達。今天這種聲音,難道用‘湖籟水韻’去形容不是很恰如其分嗎!”語文課代表:“好!真好!‘湖籟水韻’,很有詩意。”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回憶起老師的這句話,就把湖水運動的聲響稱作“湖籟”。

太陽落山,我們還沒有走到湖邊。同學們的熱情隨着傍晚的涼風,已經徹底消退。天黑了,前面班級的同學踏入湖邊的沙灘,看見了湖水,高興地喊了起來。

長長的隊伍散亂地排列在湖邊的沙灘上。周圍漆黑一片,只有湖水蕩漾的莫名的響聲。感覺好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同學:“這是什麼地方?”家住白泡子的同學:“這是臨湖村西頭,沒有幾戶人家。”“快餓死了!”“多咽幾口唾沫,堅持一會兒吧!”

傳來號令,同學們到臨湖村東頭住宿休息。隊伍沿着湖水邊緣,腳踏沙灘,向東走去。“村東頭能有多麼遠?”白泡子的同學:“至少也有二十多里。”“我的媽呀!累死了!”

走在沙灘上,開始時覺得柔軟、好玩。走着走着,兩隻腳有如灌鉛了一般,踏下去,就拔不起來。同學們發出飢餓、疲憊,有氣無力的哀嘆聲。校醫見此情景,在隊伍中間高喊:“同學們!把鞋脫了!光腳走!”光着腳,腳底踩在綿軟的細沙上,受到涼爽的湖水刺激,同學們頓時精神起來,說笑、喧鬧聲又起。

湖嘯。吃了晚飯,我們班到臨湖村小學的一個教室睡覺。班長領着同學們把課桌、長條板凳拼在一起;各自找一個位置,合衣而卧。雖然湖邊比學校宿舍涼一些,畢竟是伏天,不脫衣裳,也不必蓋被。同學們說話聲停息之後,外面傳來一陣陣有如冬天風吹電線一樣的呼嘯聲,十分瘮人。一個同學:“哎呀!這又是什麼聲音?”家住白泡子的同學:“不用害怕!這是湖嘯。”“真嚇人!”白泡子同學:“大湖就是這樣,到了夜晚老是呼嘯個不停。”困急了,同學們在湖嘯聲中進入夢鄉。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早已升起。

湖沙。走進大湖,最先接觸的就是湖沙。興凱湖的細沙是有些微黃的乳白色,細膩、潔凈。粘到身上,有如傅粉一般。每當同學們從湖水中出來,都要把細沙塗滿全身,然後,在沙灘上打起滾來,那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湖浪。站在沙岸上,一眼望去,在無垠的湖面上,從天水分界線那邊一排排的白浪不斷地湧來,在距離岸邊好像不太遠的地方漸漸消逝。一個同學:“奇怪,一排排的白浪怎麼沒有到達岸邊就回去了?”大家看看家住白泡子的同學,以為他們會作出回答。不料,他們也沒有答案。“走!下去,看看白浪在哪裏沒有了。”

我們向湖心走去。走了幾百米,湖水還沒有沒過肚臍子,又走了幾百米,湖水到達了胸部;同學們開始游泳前進。會“量水”(自由泳)的同學游在前頭,像我這樣摟狗刨的,自然落到後面。這時,岸上的同學開始大喊大叫:“回來!別往裏面遊了!危險!”游在前面的幾個朝鮮族同學水性好,根本不在乎,繼續向白浪遊去。我們幾個自知體力不支,折向岸邊,游回齊腰深的水中,我們站着遙望幾個向湖心游去的黑點,也有些替他們擔心。

他們回來后,大家問,接觸到白浪了嗎?回答,沒碰着!一個向大湖深處游去的同學說:“你往前游,白浪就往後褪,就是不讓你靠近。”朴白龍:“咱們覺得離白浪很近,其實還遠着呢!”“奇怪!真奇怪!”

湖水。我們在蜂蜜山西側崗上第一眼看到的湖面,就是土黃色的。是不是興凱湖水是渾濁不清的呢?非也。到了湖裏,幾乎每一個同學都想要嘗一嘗大湖的水是什麼滋味。當我們用搪瓷缸舀上一杯湖水的時候,清澈見底,看不到任何雜質。喝一口,清涼爽口,沒有異味。

湖礫。《現代漢語詞典》解釋“礫”:“經水流衝擊磨去稜角的岩石碎塊。”我把興凱湖沙灘里的小小鵝卵石,按着《現代漢語詞典》對礫字的解釋,給起個名字:湖礫。是不是符合命名的法則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個名字還是挺貼切的。在湖水浸潤的沙灘邊緣,女同學發現了色彩斑斕的光滑的小鵝卵石。大家在沙灘上滾夠了,在湖水中游累了,蹲在湖水邊上撿小鵝卵石,又是一番情趣。我斷斷續續,撿了扔,扔了撿,各色各樣的小鵝卵石整整撿了多半書包。

湖界。從興凱湖返回學校的時候,隊伍來到當壁鎮。這裏是中蘇邊境。除了一條小河溝,中蘇之間以界石相隔。對面是蘇聯崗哨,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對蘇軍站崗。他們面對中方,一個是軍官模樣,頭戴大蓋帽,腰裏皮帶上別一隻手槍。一個士兵,頭戴船形帽,手持帶刺刀的蘇式步槍。同學們看見蘇聯軍人,開始用學過的俄語跟他們打招呼,不管我們多麼熱情,他們總是無動於衷。李萬火老師走了過來,對同學們說:“蘇聯邊防軍是有紀律的,在崗位上是不準與他人隨便講話的。”之後,李萬火老師用俄語說了幾句,蘇聯軍官點了點頭。在邊界上,大家看到蘇聯集體農莊的綠油油田野,一幢幢紅瓦磚房,房前屋后白色的木製矮柵欄,蜿蜒潔凈的砂石路,羨慕不已。離開的時候,同學們還是用俄語對邊境上站崗的蘇聯軍人高喊再見!再見!

湖魚。興凱湖的大白魚聞名遐邇。據家住白泡子的同學講,每每到了漁汛期,湖面上一層銀白色,全是大白魚。我們的漁船、漁網太小,只能讓蘇聯人開了機動船、鋼絲網過來捕魚。

回來的路上,上午十點左右,來到蜂蜜山下。領隊老師宣佈,七班、八班的同學從南坡登蜂蜜山;下了北坡,上大道,與未登山的同學會合。九班的年齡大的身體強壯的同學也可以登山,讓誰去,由班主任老師決定。九丁班多數同學(包括我)不準上山。只能繼續順大道往回走。

下午,同學們都顯出疲勞不堪的狀態。多半書包的“湖礫”——小鵝卵石已經成為我的沉重負擔。我在書包中查來看去,決心忍痛割愛,選幾粒自己覺得比較差一點的“湖礫”扔了出去。走一會兒,又扔掉幾粒。書包里的小鵝卵石越來越少,我的雙腿卻是越來越沉重。快走到知一的時候,書包里的小鵝卵石所剩無幾,索性統統倒盡,落得個乾淨。

校醫見大家步履蹣跚,情緒低落,就在隊伍當中高聲喊道:“同學們!跟我學!倒褪着走!”同學們紛紛掉轉身體,向後倒退。走了幾步,有的同學就來一個腚蹲,仰倒在地。之後,同學們接二連三地坐的坐、仰的仰……。笑聲、叫聲響成一片。同學們立即活躍起來;疲勞頓時煙消雲散。後來,校醫說這是“望梅止渴”的效應。

我們這次郊遊是在興凱湖大湖的西部。還有小興凱湖、湖崗、湖隙都沒有到達。那個時代的郊遊就是到大自然界裏去欣賞天然的景象,是學校的近似於體育鍛煉、培養集體主義精神的活動;和現在的吃喝玩樂的旅遊不可同日而語。

學校要求同學們以這次郊遊為題材寫文章、繪畫,向校舍正門的黑板報投稿。我憑着記憶和想像,用鋼筆畫了一張速寫:分上中下三層。上,天空,幾隻飛翔的小鳥,幾朵白雲。當然,這並不符合實際,因為我們看到的天空是霧蒙蒙,顏色不比湖水淡多少,沒有雲彩。中,湖面,一排排白浪,游泳的同學,遠處搖蕩着幾塊白帆。下,沙灘,描繪同學們站、坐、卧各種姿勢,蹲在湖水邊上撿拾“湖礫”的同學多畫成女生。我的這幅畫被寫黑板報的同學放大,用粉筆畫到黑板報的上方,下面是“教育大臣”老師寫湖的一首四言詩。

(2008年10月23日16: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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