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獨居自有乾坤(2)
瑪,兒待會兒想和您單獨聊聊。”
“噢?兒有何心事?咱別急於一時、今兒阿瑪設了堂會,你額其客一會兒也該到了。等散了再說。”多爾側耳傾聽東那細聲細氣的低語,注意力被席間的笑語喧嘩吸引,只當女兒是想撒撒嬌而已,不曾將她的話過多放在心上。
東瞄了父親一眼,見他樂滋滋的沉浸在合家歡聚中,只好不再執着的閉了口。本來想趁着獨自回娘家的機會,跟父親好好的聊一聊,將憋在心裏的問都釋放出來,順帶再幫葉布舒旁敲側擊說說好話。不過看來父親對自己的疼愛太甚,不但開了宴、設了堂會、還召來跟自己親密的叔叔這一切安排恐怕都是擔心自己適應不了突然而至的孤單。
葉布舒才剛離京,父親便立刻重新擔任起了“順位第一保護人”,這份父愛泛出的切切溫情,讓東喉頭微澀的浮起了淚意,她吸了吸鼻子、抬眼望向穹隆,心懷感激的被歸宿感包圍。
“哥多鐸來遲了,要怎麼罰隨你說!哈哈哈喲!兒果然讓你給接回府來了!這倒好、咱叔侄兒好久沒暢快的喝過酒了,今兒可得樂上一樂”隨着一把帶着磁性的男聲“飛揚跋扈”的迎面撲來,多鐸着栗色常服的身影已來到席桌前。
“你就是孩子們頭兒!沒個正經的!這哪有什麼‘侄兒’兒得本本分分的的做女兒家,她現在是你侄女!你別助漲她了,算我怕了你!”多爾袞立刻起身相迎,話里全是數落,面上卻堆滿笑意。兄弟倆人重重一擁,多爾隨即扭頭吩咐到:“蘇克薩哈、給豫王設座在我身旁!”
“額其客!您輔助阿瑪攝政來怕是給憋壞了!今兒這堂會看來是為你而設啊!兒是沾了您的光咯!”東曲起食指將眼角的濕潤一拂顏如花的起身迎了上去,不料一時腳下不穩踩歪了旗鞋,身子往後倒去。
“格格心吶!”蘇克薩哈丟開椅子穩穩的接住了她,欲起身的多爾袞和慌忙伸出手去的多鐸都為之吁了口氣。
扶在腰際手好像傳電一樣,將東觸得一震,她立刻掃了一眼這熟悉得能再熟悉的面孔,慌忙借力站直了身。慮中她不禁又偷瞄了身側的“木樁”幾眼,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頭,卻又說不上來。
多鐸溺愛的捏了把她臉頰,笑意盈盈的將她肩頭一按人都一同坐了下來。從旁數落聲頓起:“我說老十五,你能不能收斂點!兒可是早已嫁為人婦、不再是小嘎子了,你這麼胡揪亂捏的,讓人家葉布舒的大總管看了怎麼說!”
聽到多爾心情大地搬出了兄弟間從前地稱謂。一席人哄堂大笑。氣氛越地熱鬧起來。連焦承惠都泛起了笑意急忙垂下頭去遮掩。多鐸一拍腦門兒側轉身去朝着焦承惠大喊:“嗨!都給忘了個乾淨。焦公公你可別把這事兒一字不漏地告訴侄女婿啊!不然他該說我這個當叔叔地不給面兒了!”
聽罷此言大家得更厲害了。焦承惠誠惶誠恐地低垂着頭說:“再給奴才十個膽子才也不敢說豫王地閑話啊”語落眾人一樂。轉而和多鐸寒喧起來。
多爾袞高聲招呼“開席!”。隨着香氣四溢地菜肴一道道上桌。他抬手止住了喧嘩正色說:“哈斯嫁入咱們睿親王府以來烙守本分。克己盡孝。如今多爾博出征湖廣。苦了新婚燕爾地兩人分居兩地。我考慮再三決定將府內地一些事物交由哈斯打理。哈斯。你從前在科爾沁應該是為你阿瑪管着畜牧等產業?”
哈斯聽到公公問話。抬起眼來大方一笑:“回阿瑪地話。哈斯愚鈍、只是輔佐哥哥泰博兒奇記錄日常賬目他牧場事務、商貿進出都是哥哥在打理。咱們地牧馬在科爾沁是出了名地健碩善奔。被譽為‘科爾沁第一騎’呢!”說罷她面帶驕傲地一笑提及哥哥感到自豪和高興起來。
東一愣。痴在了一旁。多爾沒想到話題會繞到泰博兒奇身上他尷尬地側目望向多鐸。繼而兩人一起扭頭掃了一眼沉默不語地東心頭擔心起來。哈斯不明白為何氣氛一下就僵了。她懵懂地顧盼了一番到了一絲惶惑。一把清亮地聲音乍起。不但給她解了圍。也讓席間地“明白人”安了心。
“嫂嫂聰敏過人。其兄更是經營有方。看來那美譽是當之無愧旁人無及啊!讓阿瑪和大姨娘頭痛地司房賬簿看來是有合適地人選接手了!阿瑪、您說是嗎?”
這席話一出口,多爾袞一聲大笑將僵硬的氛圍緩和,眾人明白的明白,糊塗的糊塗,都跟着他陪笑起來,多鐸低頭不語的嘆了口氣,不知此時是該贊她好,還是該疼她好。
“哈哈哈!兒說得在理,阿瑪也正有此意,府內事務繁雜沉重,李福順這把老骨頭快要撐不住咯,是該讓年輕人接手了!”
“奴才謝王爺的恩德和厚愛,為王爺效勞奴才責無旁貸!不過若是移交給世子福晉,那奴才自然是欣喜有加恭敬從命!”李福順上前一步哈腰說到,圓臉上帶着謙卑的笑。
“哈哈!好啊!哈斯阿瑪將王府司房賬簿交由你打理,你作為世子福晉不但名正言順,且也好藉此打那些沉悶孤寂的時光。你的小姑曾將司房賬簿管到井井有條,你可不能落在她後面啊!若有什麼難不解之處,或者遇到什麼煩心的事,你大可上將軍府找你的小姑嘮一嘮,你們>之間本應多為走動何況如今兩個大爺們都遠征在外,你們之間自然也多了不少共同話題!”
哈斯欣然一笑,急忙起身謝恩。
東愕然的傻了眼:阿瑪居然不顧自己硬抗下相關泰博兒奇的話題,元氣大傷的還在喘息,直接就把多爾博這檔子破事丟給了自己!他心裏怎麼琢磨的,知情人都猜得到一二。既然多爾博一開始就愧對人家怎麼都該給哈斯一個交代,不但要“委以重任”作為安撫,另外還要安插個探子在她身邊,免得將來毫無預示就鬧騰起來,搞得兩個顯赫家族的人都損傷不已
深夜,曲終人散,留宿娘家的東在睿德齋里,席坐於炕頭和多爾下棋。她把玩着棋子悶悶的說:“阿瑪,您今日對哈斯說的那些話可把兒害得不輕!”
多爾袞認真的研究着她的棋路,眯着眼搭腔:“怎麼會呢不就是讓她以後常常和你走動走動嘛!有什麼害不害的,你這孩子,說話真沒個輕重!待會讓你嫂子聽了去,那還不得讓她傷心吶!”
“阿瑪心裏想什麼兒還不
!讓兒去給多爾博當探子,阿瑪也不嫌這麼做太哈斯是泰博兒奇的妹妹,相處中難免不提及她引以為榮的哥哥,你讓兒怎麼面對她!”
多爾眨了眨眼,抬起頭來看向她,手中的棋不忘穩穩落在了棋盤上掉了她的一顆棋子:“你今日那番話說得好極了!是阿瑪對不住你,也知道怎麼的,就將話題引到他身上去了,可你讓阿瑪大為意外啊!那落落大方的一席話好歹挽救了僵局!阿瑪琢磨着,你多少都該比從前進了一步?再說你哥哥可沒少疼你,如今你能幫襯他一把不也挺好的嗎,將來若是阿瑪閉了眼,還指望你們兄妹倆能相互照應呢!就眼下這點事也不樂意啊!那阿瑪怎麼放得下心!”
“哎呀!您胡說什麼啊!什麼閉了眼,呸、呸、呸!”聽罷老爹大犯口忌,東嗔的一拍炕桌呸了幾口了還從炕上跳下來,狠狠踩了幾腳。
多爾袞一看,樂了:“這是幹嘛啊!哪有姑娘家這麼倒騰的!不像話!快上來坐好!阿瑪快將你打敗了專心。”
“阿瑪!您不覺得這麼做對哈斯不公平么,依我說這事一開始就不該縱着多爾博怪你們大老爺們一個鼻孔出氣,連您都助漲着他兒真是沒辦法相信!這不是害了兩個女人嗎!”
“唉怎麼會是害個女人,是幫了兩個女人!一個守着雷打不動的名份個守着江水為竭乃敢斷的情義,那不是很好嗎?你曾做過翩翩兒郎,多少該比女人家懂得爺們兒的心你口氣老早就知道你哥哥這檔子事了?給阿瑪說說、是怎麼回事啊?”
“這個嘛是陰差陽錯的了巧值一提!阿瑪,兒主要想要說,我和多爾博的那位青樓姑娘就是叫百合的那位有往來!哈斯是泰博兒奇的妹妹、如今又加上百合這回事兒,若是咱們走得太近,那恐怕不止是讓兒觸景傷情,還得露出什麼馬腳,將她推給兒這妥當嗎?!”
“噢?”多終於坐直了身子,將所有注意力投放在了女兒身上:“你們有往來?是什麼樣的往來
“阿瑪,葉布和多爾博合力開了一間繡房,讓女兒和百合姑娘有個地方打時光。您看、這樣的情形下若是哈斯再摻和進來,那不是要弄得兒神經分裂嗎!搞不好說漏了嘴,多爾博就慘了。”
“竹房你來經營??三天之開起來的?誰的主意?”
“哎呀!阿瑪、您現在說怎麼都不撿重點的說呀,這種餿主意當然是葉布舒那混想出來的!”東看父親怔怔起了愣,心下急了起來,對她來說哈斯就像一顆雷子一樣危險,她實在不想生活被攪得太複雜。
“唉、真虧他想得:來,這虧本生意怕是只有他願意做!三天就開了一間新店鋪,這決策力和行動力不一般啊!若是他從商,應該富甲一方!”
“阿瑪,您說正事兒!他已經富甲一方了,平日裏市儈得很呢!不是他不想賺錢,是因為他太迂腐,還有比賺錢更讓他上心的事兒”
“什麼事兒?劃地為界將你關在裏頭?”
沒想到父親這麼厲害,東眨巴着眼睛點了點頭,在父親深邃的眼神中,漸漸現自己愚笨得顧此失彼,不但忘了該幫葉布舒說說好話,還習慣性的將他貶了個夠。
多爾思索着冷笑了起來:“哈哈,市儈?不!你不了解他,他不算市儈,他名下的投充人數最為眾多,知道為什麼嗎?”
父親意外的談及這樁葉布舒不願細說的事,東靈犀一閃開口道:“兒也曾問過他的投充農奴和租地的事,不過他閃爍其詞的避開了。”
“哼他還尚且知道應該避諱遮掩,也算他識趣!帶着農田投充到他名下的農奴幾乎‘安居樂業’,當然死心塌地跟着他,只進不逃的情形看漲,那還不人數攀升!更甚慕名而來的人曾踏破了他府邸莊園處的門檻!再看他的租地,他從不催租的行徑將莊園處的一干人等幾乎閑置了起來,風調雨順的豐收年租金按律令減半,時節不景氣時他不但不收租還大開糧倉救濟佃戶!這些年來,不是念在他謹慎小心沒給我捅出什麼大的婁子,我早就按律法處置他了!他這麼一搞,不是戳了所有旗人的脊梁骨嗎!合著就他一人心慈手軟是好人,其他同根族人全是用來反襯他的偉大的?”多爾袞陰沉的將葉布舒的“罪狀”一一數落,惹得東掄圓了眼睛,咋舌起來。
她忐忑不已的陷入了沉默,一為父親的“神通廣大”,二為葉布舒不為人知的“善舉”。不知如何勸說父親原諒葉布舒的“大逆不道”,東小心觀察着多爾袞的神情,一時間後悔起將他扯進話題來。
本來父親就對他心生惱怒,幾乎算是將他逐出了家門,不料他惹父親生氣的事還遠遠不止那一兩樁,眼下看來他恐怕是難有翻身的機會了。
雖然如此、東還是暗自為他喝了一把彩:他看起來漠然寡淡,卻敢做出這任誰也不敢做的事挑戰攝政王頒佈的律令。而且他鋌而走險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心懷慈悲的一片善舉。
但阿瑪也並不見得做錯,他打下的這個江山,被漢人統治了幾千年,明朝滅了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民族建立並統治全國的元朝,如今史詩洪流再次逆轉,將明朝結束在了另一個少數民族的手裏,這之中不乏前明的宿命論,卻也不乏少數民族的宿命論!怎麼避免走上元朝的老路,怎麼統治那黑壓壓的眾多漢民,曾經讓剛入關的阿瑪徹夜不眠的為之憂慮。
這樣大的危機感和壓力之下,他根本不可能自喻為一個懸壺濟世的仁醫來普度眾生,既然敗者為寇,那成者之王又怎麼敢輕易用“仁德”二字來治理“匪寇”。
他擬定的這些政策雖然全是以旗人的利益為主,充斥着對漢人的剝削和壓制,不過若是從良從善的施行,也不見得就“慘絕人寰”。可是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奸人太多,動輒將農奴打死、打殘,掠人妻女、:意凌辱,逼得人家上吊、逃跑,甚至聯合起來反抗鬧事。
到了最後,“暴政”這桶髒水就潑到了阿瑪一人身上,東思緒遊走,回不了神的越想越遠了。多爾等待了良久,終於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將她喚了回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