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獨居自有乾坤(1)
治五年九月,清廷令定南王孔有德軍於湖廣積極動王濟爾哈郎為定遠大將軍,同順承郡王勒克德渾統兵往湖廣,協孔有德部;命平西王吳三桂自錦州移鎮漢中,活動於陝川,以為策應;命靖南王耿精忠、平南王尚可喜率所部兵各1萬,往征廣東;同時,命將分路征剿叛軍。
勒克德渾晉陞多羅順承郡王后的第三天,葉布舒和多爾博各領左右翼前鋒營將軍為命,隨主帥濟爾哈郎出征,順治帝福臨和攝政王多爾袞攜諸王貝勒相送。
鎧甲上的鐵釘相互摩擦出了鏗鏘的聲音,頭戴盔帽的士兵浩浩蕩蕩在鳴號聲中列隊出行。泰博兒奇端立於皇帝身後默默注視着道別的人,東將不知名的物件交到了葉布舒手裏,他微微蹙着眉頭揣測那到底會是一樣什麼東西,並為他們之間微妙的變化感到心如刀絞的傷心。
葉布舒挑高眉梢瞪着手裏的布團,在東心安理得的凝視中開了口:“福晉這個布糰子是什麼東西?”
“怎麼,爺看不明白么?這是臣妾給爺繡的荷包呀!”
“荷包?”
“是呀,這下爺該話說了?!”
東春生若景的將笑顏露,仰視着他的臉龐上帶着一股催促他誇讚的勁兒,葉布舒低頭瞄了所謂的荷包一眼,小心翼翼的問:“這個上面是竹的玄武??”
“什麼!?爺太了!你這不是寒顫人嗎!這明明是對燕子,哪裏像王八了!”
“喂,別亂講,爺說的是玄武,怎麼口沒攔的!”
“武難道不就是王八!”
“當然不是了。玄武是神好不好!你這也能算是荷包?上面綉地烏漆麻黑一團是燕子?燕子哪有這麼胖地?”
“它怎麼不算荷包了?爺地眼太差!兩隻燕子當然會比一隻大一些。不過是靠得太近了而已臣妾倒騰了一夜才竹出來地!爺真不知好歹。你愛要不要!”
東生氣地出手想將布糰子搶回來。葉布舒立刻往後一藏身地銅片出了金屬碰撞地聲響:“原來福晉半夜偷偷爬起來是在做女紅啊!爺真是感動啊”說罷他欲哭無淚地將她摟進了懷裏。手裏捏着那個讓人驚為天人地“工藝品”。心潮澎湃中在她額頭印上了一吻:“既然都給了爺。就是爺地東西了。想要回去、沒門兒!”
被壓在一片冷冰冰地盔甲中。東面色潮紅地一愣。泰博兒奇痛苦地眼神斜斜地投射而來。將她籠罩在了那份傷懷裏頭。芒刺在背地她立刻推開了葉布舒。神情尷尬地嚅囁着說:“爺瞧不上眼必強求。”
葉布舒敏感地瞄了她一眼。霸道地將她重新拉入懷中兩臂緊擁:“誰說瞧不上了?爺高興還來不及呢!福晉別不高興了。爺也有東西送給你!”
東抬手撐着他的胸膛,冷冽的護心鏡忽而讓她感到一陣艷羨,率部出征曾是她夢寐以求的理想,想不到今日金戈鐵馬走上征途的是她的丈夫,她卻只能作為依依惜別的妻子出城相送。這份羨慕提醒了她自己的身份和曾經對葉布舒做出的承諾重新集中起了精力抬頭將他一望:“爺有什麼要送給臣妾的?”
“爺送給你的東西一虛一實,虛的在福晉身上還要過上段時日才能見分曉,實的在蘇勒居的廂房裏,爺將它放在了枕下,福晉待會回去好好的琢磨它的意思,其他的事爺也不多交代了,只懇請福晉別忘了對爺說的話,老老實實等着爺回來!”
羞怯和惑並駕齊驅的襲來,東漲紅了臉起呆來邊被突然印上一吻,有力的臂膀在號令中鬆開了。
她恍然看着葉布舒登步上馬,陽光下的鎧甲折射出了冰冷的光芒,深深的回頭再一凝視,他帶笑的唇邊輕輕一嚅:別了。
枕下靜靜躺着的竟然是齊妃娘娘在大婚的時候送給她這個媳婦的珠玉手鐲,東懵懂起來:葉布舒是什麼意思?將送過的禮物再送一次?太吝嗇了?!難道是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嗎
“格格、李公公來了”
門帘一掀,綉兒探進頭來。東隨手將手鐲帶在手上站起身來:“李公公?哪個李公公?”
“是咱們睿府的李公公啊!”
“啊李福順來了?快請!”
東跨出廂房坐在通連大炕上拂袍面兒端起了茶杯,惑不已的喝了口茶:李福順怎麼腳跟腳的登了門?難道是阿瑪有什麼事兒嗎?
“奴才李福順叩見四福晉!四福晉吉祥!”
念想中李福順那胖墩墩的身子已然跪在了她的面前,畢恭畢敬的請了安。東瞄了他一眼,心底親切感頓起,她一抬手說到:“李福順還真是抱着禮數不放,錦兒綉兒他們私下都還稱呼我格格呢你張口閉口的‘四福晉’規矩得讓人感到好笑,快起來!是不是阿瑪有什麼事兒啊!?”
“蔗!奴才謝四福晉”李福順笑眯眯的一如既往守着規矩不放站起身來哈着腰忍不住數落起來:“福晉也不曾責罰那些猴兒嗎?怎麼能在四爺府上胡亂稱呼,既然福晉已嫁給了四爺自然是得改口了嘛!!哎呀!奴才真是慚愧呀,當初也沒嚴厲的管教他們,恐怕要害得王爺丟臉咯!”
“羅嗦!娘家人自然有娘家人的稱呼,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四爺跟前兒他們都還機靈着不曾造次不就得了嗎!你這麼急着登門求見,可是阿瑪有什麼事要通傳?”
“回福晉的話,王爺念及福晉獨自在家冷清孤獨,特遣奴才請福晉回睿親王府小聚!”
“噢?四爺剛才啟程,我還不至於立刻就感到孤獨冷清了?阿瑪他”
“福晉有所不知,王爺疼惜女兒的心迫切,不一定能合情合理的推斷”
福順那狡黠的話語,東不禁輕笑出聲,頓時心裏>;溫馨,她讓李福順回府復命訴父親自己晚些時候便到。
焦承惠聽聞傳喚疾步跨入園子裏,領命送李福順出了府,折返的途中他猜測起了主子特地吩咐他親自送睿府大總管出府的意圖,蘇勒居的院門近在眼前,容不得他再過多細想,跨步進園他恭候在廳堂門外大聲復命:“奴才焦承惠叩見福晉,睿府大總管已送出府去,不知福晉還有何吩咐?”
東聞聲抬起眼帘:“好!焦承惠你進來,我還有事要說。”焦承惠一愣隨之進了廳堂在屋中央打了個千,跪下了。東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指着大炕一旁的椅子說:“坐!”
“這奴才不敢,福晉有何吩咐,奴才自然傾力承辦,不敢造次!”
“得、不用這麼拘束,我出入將軍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嫁入之前就是這府邸里的常客,跟你們也並不生疏雖然如今身份變了,不過人情還在嘛,你說呢?”
不知主子葫蘆到底賣的什麼葯,竟然和奴才攀起了交情,似乎意不在此心意難測。四爺剛一走連炕都還是熱的難道福晉就要“清理門戶”收拾一幫老奴了嗎?焦承惠誠惶誠恐的立即叩在地:“福晉可別折煞奴才啊!奴才怎麼敢跟福晉攀交情,若是福晉對奴才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還請福晉明示!”
東失笑的愣了愣,隨即了身:“這是什麼話?焦承惠、我只是讓你別這麼拘謹,你倒好,怎麼越的惶恐起來起來說話!”
眼看福晉要走到跟前,她一出手似乎要攙自己一把,焦承惠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來,趕緊站起身來埋着頭抹了把汗:“奴才謝福晉的厚愛,謹聽福晉的教誨、不拘謹、一點也不拘謹!!”
東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承惠,平日有四爺主持大局還沒機會跟你過多的接觸,沒想到你比李福順還有趣!今日找你來是想把司房的賬簿和莊園處的租地好好理一理,看看我能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另外睿府今天宴客,我準備帶你同往只此而已!你惶惑個什麼勁兒啊?哈哈哈”
罷主子的話,再偷瞄了一眼她那坦蕩的笑顏焦承惠頓時鬆了一口氣,仿若回到了英姿颯爽的“貝勒爺”面前一顆感到自危的心徹徹底底的放了下來:似乎福晉對四爺的態度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又似乎沒有四爺在身邊讓人感到她回歸本我的帶起了豪氣和直率,同那些面善心黑陰險可怕的命婦真是有天差地別的不同!
司房位於正殿東邊,從門而入正院的右邊便是司房,與將軍府的神殿隔道相望。焦承惠面帶一絲喜色的恭立在旁,聽主子邊看賬簿邊頗有見地的分析近一年來府中的花銷和進賬。
“福晉不愧是睿親王府的‘司管家’!奴才今兒是開了眼界,這厚厚的賬簿,福晉只是翻看了半盞茶的功夫,便有了清晰的概念,奴才真是佩服!”
“別這麼說,我該佩服你才是。沒想到這些賬目記得如此詳細,幾分幾厘從那裏進繼而再由那裏出,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四爺的府邸中有這樣的大管家,是咱們做主子的福氣,省心啊!”
聽到福晉這樣誇讚自己,雖然感到惶恐,卻也因她誠摯的語氣而激動。沒想到這位自己並不看好的福晉,“明察秋毫”的將自己的忠誠不着痕迹的褒表,焦承惠暗暗惋嘆四爺沒能看到這讓人欣慰的一幕:曾心猿意馬的福晉開始展露她的聰慧安心管家了!
李福順拍住小太監的肩頭,親自滿面喜色的安放好腳凳,掀起門帘攙東下得馬車,藏青色油布門帘上端正印着諾大的“睿”字。派遣隨侍處駕車接女兒回府的多爾袞,欣慰的跨出了府門:“兒!坐自家的馬車回娘家,感覺怎麼樣啊?”
“阿瑪!兒謝阿瑪的厚愛,感覺真是好極了!”隨着東那喜悅的聲音揚起,她“噔噔噔”提起袍擺沖多爾袞跑去,父女倆的擁抱讓府邸門前的一行人都感到了親情的暖意。
多爾袞攬着女兒的肩頭爽朗笑着,一揮手領着一干侍從朝府內走去。
“兒,今兒咱們在‘百麒林’里用膳你意下如何?”
“好啊,金秋將近、咱們睿府的百麒林可謂晚景繁茂,值得一賞啊!”東咧嘴一笑,附和着父親,賴着他的懷頭享受難得的溫情。
尾隨在後的兩府大總管各自埋頭微笑,都被這一份天倫之樂感動,不過焦承惠的心裏又微微摻雜着複雜的情緒,他作為將軍府的老奴,自然是將自己的主子放在位,此時他不禁酸楚起來:福晉自從嫁給主子,便失了和主子相知相惜的那份親密感。從前那沒心沒肺的歡樂遺失在了新身份上頭,主子幾乎沒有機會感受到她所帶來的喜悅,承接的總是她的陰晴不定,繼而被擾亂心緒的掀起狂風驟雨。雖然福晉終於有了轉變,卻將歡顏綻放在了主子出征后一步。這到底是該為主子歡喜,還是哀愁呢?他低頭侯在東身後,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圍坐在碩大的一張圓桌旁,多爾袞兩旁一左一右坐着東和嫡福晉尼葉赫,李氏位於東的另一側,寧古塔喜笑顏開難得的活躍在嫡福晉身側,她的身邊是多爾博過門不久的媳婦哈斯,除此便是多爾袞的一干妾室。
蘇克薩哈依舊沉默不語的矗立在多爾袞身後,好似一段木樁似的沒有感知。東滿心高興的看着家裏的人,家裏的一切,心情好得似乎連蘇克薩哈這段“木頭”都可愛起來。她大大咧咧的掃視着眾人,笑顏如花的讓人感到炫目。“木頭”垂下眼帘遮掩,隨着主子飄移開視線才復而抬起了眼來,尾隨矚目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