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澤龍神
兩片浮雲輕輕地架起劉秀的雙臂,劉秀便如一隻靈燕隨着藍袍老者飄飄而行,飛向大澤深處。
煙波浩淼,水色銀光。
劉秀在朦朧而美麗的月色下,忘卻了恐懼。飛到大澤當心,他與藍袍老者似輕霧般踩在波光之上。
藍袍老者無比崇敬地道;“請神主入宮。”大袖一拂,湖面雙分,一串精緻的浪花凝成一條晶瑩閃亮的階梯,階梯延展到湖底深處,那裏是一個等待劉秀去叩訪的神奇世界。
劉秀一絲也不覺得害怕,他在前面走着,藍袍老者在後,慢慢沉入湖底,劉秀回頭觀望,湖水如鏡,沒有一絲污垢,如同一片明凈湛藍的天空。
再向下走,花香陣陣,湧出一隊美艷妖嬈的嬪妃,接着還有一隊長戟彎背的蝦兵,他們都用無比崇敬的目光看着劉秀,劉秀也不知這是夢是真,只覺得玩興正濃。走到一座斑斕閃爍的城池前,藍袍老者謙卑地問:“主人還記得那個夢境嗎?”
劉秀說:“我記得,在一個陰冷,空曠,金光耀目的宮殿裏,有條沒有角的龍,它想要吃我,可是我被一個飛輦帶走,離開那裏時,我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悲哀,我問一條龍,我們還能回來嗎?”
藍袍老者道:“那條龍回答說,能,在二十年後,你將會重登大寶,叱吒風雲。”
劉秀奇怪地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藍袍老者道:“因為我就是那條藍色的飛龍,我是這裏的大澤龍神。”
劉秀問:“那我就是你的主人嗎?”
“是。”
“那主人的命令你是不是要聽?”
“神主的吩咐,莫敢不從。”
“你有沒有名字?”
“藍破雲。”
“你蹲下。”
藍破雲不知他要做甚,本蹲半跪,好不尷尬。
劉秀道:“我看看你有沒有騙我這個小孩。”他伸手向藍破雲頭上一頓亂摸忽然說:“大膽,你竟敢欺騙於我!”
藍破雲惶恐地問:“藍破雲怎敢欺騙神主,神主在摸什麼?”
劉秀道:“在摸你的角啊,龍都是有角的,你怎麼沒有?”
藍破雲差點被劉秀這一句話逗得捧腹大笑,但一想,神主畢竟年幼,還是小孩性情,於是忍俊說道:“神主有所不知道,屬下是變成人身與神主相見,頭上自然無角。”
劉秀說:“原來如此,我恕你無罪。”
藍破雲大喜,這句話果真有帝王威風。
劉秀又道:“藍破雲,我怎樣才能讓你現出原形呢?”
藍破雲道:“神主只須在我腋下搔癢。”
“原來是這樣。”劉秀興緻勃勃地問:“假如有毒龍要威脅我,我怎麼才能擊敗它?”
藍破雲道:“龍有三類,一類在天為龍,一類在地成蛇,一類入海為蛟,不知神主說的是那一類?”
劉秀心想,你就是龍,我若問你怎麼制服飛龍,你一定不會告訴我,就隨口說道:“是蛇。”
藍破雲道:“普通的毒蛇,就制七寸,百年以上的蛇,其修鍊已有火候,鱗甲堅不可破,只有蛇膽方寸柔軟無比,能一劍致命,若是千年以上的靈蛇,能興雲吐霧不可小視,已在雙睛之間的蛇腦內都練有一粒內丹,須用一柄切金斷玉的寶劍,刺破蛇腦直搗內丹,方可取勝。”
劉秀說:“我明白了。”
藍破雲認真地道:“請問神主,這個孽畜在什麼地方,它敢侵害神主的威儀,待我去除了它。”
劉秀道:“我隨便問問,你可不要當真。”
藍破雲心想,問了也白問,神主還是孩子性情,未到羽翼豐滿,一掃天下之時啊。
進了城池,街市縱橫,一片熱鬧喧囂的塵風撲面而來。劉秀頓時驚呀不已,繁華而擁擠的長街,膚色各異的男女,琳琅滿目的珠寶,飄動如雲的房屋,彷彿一幅光怪陸離的畫卷。遠遠看見一座宮殿氣勢如山,劉秀說:“那是你的宮殿嗎?”
“是。”
“裏面有什麼好玩的寶貝?”
藍破雲正色道:“這宮殿雖然外表富麗堂皇,不過是水下極普通的宮殿而已,屬下治國勤儉,不敢擾民斂財,宮內並無寶貝。”
劉秀驚訝地說:“不錯,安民同樂,才是治國之本,看樣子你是個好君王。”
藍破雲道:“屬下國小,只有一澤方圓,大澤龍神即是大澤國君,比不得神主,將來富有四海,一統中原。”
劉秀咯咯道:“你說我將來會掃定乾坤,富有四海嗎?”
“不錯。”藍破雲說,“現在天下大亂,群雄並起,而神主將會統領雄兵百萬,平定天下。”
“那不是要死很多人,打很多仗,流很多血嗎?”劉秀說,“一點也不好玩,還不如回家種田,或者做個瀟洒來去的劍仙,不問世事,快劍恩仇,多有意思。”
藍破雲本想激起劉秀的鬥志,耳聽劉秀言語,急得滿頭大汗說:“萬萬不可,神主是上天欽定,皇星降世,將來光復漢室,千萬不能氣餒啊。”
劉秀見他諾大年紀,又是跺腳又是捶胸,於心不忍地說:“好了,好了,我將來要興雄兵百萬,一掃天下,這總行了吧。”
“阿彌陀佛。”藍破雲道。
劉秀走上一條長街,左顧右盼地瞧着這些行蹤古怪的人物,但是看到劉秀,所有的動作,所有的交易,所有的目光忽然靜止,不曾眨動的目光無比崇敬地看着這個小男孩。
劉秀問藍破雲,“他們怎麼都不會動了呢?”
藍破雲念須微笑,“沒有神主的吩咐,誰敢一動。”
劉秀說:“你叫他們動嘛。”
“尊旨。”藍破雲的衣袖如大旗一揮,所有人就生龍活現,行走自如了。
劉秀說:“藍破雲,你不是說這裏沒有寶貝,你看那些項鏈珍珠,給我兩件,我要拿回去,給我的兩個姐姐戴。”
“好好。”藍破雲道,“如果這也算是寶貝,那我送你幾車又何惜哉。”
他們慢慢在長街上走着,不時就有美麗的水族前來獻寶。劉秀一想到要討好陰紅兩位姐姐,並不客氣,隨手揀了一雙珍珠鳳衩,兩對珊瑚耳環揣在懷裏。
藍破雲道:“前面就是屬下的寢宮,請神主進宮小憩。”
劉秀抬眼看去,遠望的那間氣勢如山的宮殿,此刻已變成間由金色的魚鱗修葺的橢圓小屋,就像農戶的窩棚一般。他說:“等一等,我的哥哥姐姐還睡在岸上,你去請他們來。”
藍破雲贊道:“神主,富貴不忘貧賤,真是難能可貴,只是他們是凡人,不能來到這裏。”
“那我回去。”劉秀轉身就走。
藍破雲急忙扯住劉秀衣襟說:“神主留步,他們功行淺薄,不能元神出殼,真的是來不了啊,屬下這就派人送去美酒玉食。”
劉秀一想,再美味的食物哥哥也品嘗不到,不由長嘆一聲。
藍破雲小心翼翼地道:“神主有什麼不開心的,是否是屬下有什麼魯莽之處?”
劉秀說:“不關你事,是我哥哥,他中了毒,現在還昏迷不醒呢,非要無花谷的曇花上人給他解毒不可。”
藍破雲道:“這有何難。”他一招手,頭上開出十朵湛藍的水花,水花一卷,十個長須飄飄的老者就快如游魚地朝湖面飛去。
藍破雲說:“神主放心,他們都是妙手回春的大澤巫醫,請神主進宮小憩,靜候佳音。”
劉秀這才隨藍破雲走進他的寢宮,卻發現這裏面是曲折幽深,不可測度。在大殿之上只有一把烏漆發亮的一把椅子。
藍破雲說:“請神主上座。”
劉秀也不推辭,免得藍破雲多餘的羅嗦,他一坐上椅子,頓覺神清氣爽,雙眼彷彿可以洞察這千里水澤的每一個角落。他不知,這椅子是由照水犀角打造而成,龍神坐在上面可以仰承日月精華,顧本修真,而凡人坐上則養身靜神,雙目如電。
一隻小烏龜,慢慢地從殿上爬下來,背上駝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玉杯。
藍破雲道:“神主一定口渴,這是我大澤珍露,十年釀成一杯,延年益壽。”
劉秀也不理會他的話,端起杯一股腦倒入喉間,只覺甘甜清爽,渾身的疲倦一掃而空。放下杯子,他忽然說道:“藍破雲,你倒會吹牛。”
藍破雲奇怪地說:“屬下治國一向公正嚴明求真務實,從不大言欺人。”
劉秀說:“你說你的巫醫能妙手回春,可是我看他們就要無功而返啦。”其實他的雙眼早已看見十個巫醫,一臉的惶恐,正向這裏飛回。
藍破雲正自驚疑,忽然頭上水花翻卷,十個巫醫筆直地跪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藍破雲問:“是什麼奇毒?”
一個巫醫慚愧地小聲道:“此毒非是水中之物,是陸上所有,我等不能解。”
“原來如此。”藍破雲道:“罪責不在你等,你們去吧。”水花一翻,十個巫醫消失不見。
“怎麼樣?”劉秀焦急地說,“不能解嗎?”
藍破雲自覺顏面無光,就說:“請神主暫時息怒,屬下去去就來。”
劉秀情知他要親自去出馬,心中的樂,等他一走,自己就到大澤國內好好地遊覽一番,嘴上說:“你快去快回。”
藍破雲應了一聲,腳下綻開一朵極藍的水花,一陣電閃雷鳴破水飛去。
劉秀見藍破雲轉瞬不見了蹤跡,在宮殿裏實在無聊,就飛快地跑出了寢宮。他一出殿,大澤水國就忽然靜止成一幅美麗的畫卷,所有人又變成了石頭一樣。
劉秀摸摸這個又白又軟的鬍鬚,敲敲那個青甲紅臉的肚子,仔細想想,就模仿藍破雲,對着大澤國民一揮手說:“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都動一動嘛,我只是一個小孩。”
大澤國民轟然大笑,瞬間那個畫卷又鮮活如初,秩序如常。
劉秀頓覺妙不可言,他在長街上穿行,每到一處,大澤國民只覺得他眉目俊美可愛無雙,又毫無神主的尊架,盡皆歡喜,紛紛來進獻寶貝,這一次除了避水珠,犀照角,夜明珠,龍眼石之外,還有人進獻丹書,什麼《斂水經》《凌波咒》《遁水**》之類的,應有盡有,劉秀順手一翻,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十分的繁複饒口,沒有什麼興趣。
但這些寶物卻在水澤之中光華大放,水色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