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事故

【1】秦熙

未過多久，他便追了出去。

可剛出門就臉色一變，他看見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夜小沫。

“怎麼？不歡迎我？”夜小沫看見他微變的臉色，自然也知道他一點也不想看見自己。不過她當然不是來找他的。

秦熙盯着她一言不發，眸中多了些防備。

“幹嘛這樣看着我？”夜小沫被他看得一陣不爽，看向他狠聲問道。

秦熙對上她的眼睛：“你來幹什麼？”

“我……”夜小沫看着秦熙這副樣子，突然想逗逗他，“你爸爸要我來的。”

秦熙臉色一沉，推開夜小沫朝門走去：“要他別來煩我了！”說罷沒有看夜小沫，便走開了。若他當時看了眼夜小沫，就會發現她眼中的笑意，就會知道這只是個玩笑。可他終究是沒有看。

蘇婕在樓下等了許久也不見秦熙下來，不禁有些氣惱，正打算上樓去教訓一下他，卻看見他一臉陰沉的走了下來。

“怎麼了？”蘇婕扯住了秦熙，着急地問道。

秦熙看了眼蘇婕臉色才緩過來：“你沒看見有人上樓么？”

“看到了啊。”蘇婕對於秦熙答非所問習以為常，回答的也利索。

“那為什麼不攔住她？”秦熙問道。

蘇婕囁嚅道：“我以為……”話還未說完，就被秦熙打斷了：“好了，我出去一下，你先回去吧。”

似乎感覺到秦熙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蘇婕這次沒有乖乖聽秦熙的話，一直扯着秦熙的袖子，不讓秦熙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秦熙狠下心拉開蘇婕：“乖，我很快會回來的。”

剛走兩步，卻被拉住，回頭一看是蘇婕那張佈滿淚痕的臉：“不要走……”

秦熙心中一痛，差點有想要留下的衝動，可理智還是佔了上風：我不能再留在這裏，爸爸已經找來了。我要自由！哪怕放棄愛情！

“不要……”蘇婕已經哭的泣不成聲，看到秦熙的表情，她愈加肯定了他會走，走了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秦熙走回去抱了抱蘇婕：“我會回來的，你要乖乖的。”說完，人已經走出了幾米外。

蘇婕哭的淚眼婆娑，那一聲撕心裂肺的“不要”驚動了樓上的夜小沫。當她下樓時，看見的是蘇婕那頹廢的身子跌坐在地上。剛想下樓安慰她，可她卻看見蘇婕的動作，還是停在了樓上。

那一秒，忽然像什麼活過來似的，蘇婕瘋了似的朝秦熙離開的方向奔去。(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

當蘇婕到達車場時，秦熙已經發動了車子。她趴在車窗上，拍打着窗戶：“小熙，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你帶我一起走…。。”蘇婕已經慌得口齒不清了，連唇瓣都在顫動。

秦熙不忍看之前還笑得明眸皓齒的女生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便打開車門讓蘇婕進來，飛快的踩了腳油門。

夜小沫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也有些慌亂，打電話給歡顏說明了情況。歡顏聽后立馬趕到夜小沫所在的地方。

“我們快去追他們啊！”歡顏有些激動，為什麼一切變成了這個樣子？

夜小沫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歡顏：“真的要追么？”歡顏剛認識秦熙，或許不知道秦熙的脾性。可夜小沫卻認識秦熙這麼多年。她知道秦熙要什麼——秦熙要的是自由。討厭什麼——秦熙討厭的是束縛。雖然知道秦熙的脾性，可她還是想聽聽歡顏的意見。她太珍惜這份友誼，所以更加小心翼翼。

“當然要追了！”歡顏催促夜小沫開車，她現在只擔心蘇婕的安危。哪裏有心思去聽夜小沫講話。

最終夜小沫還是聽從了歡顏的意思，驅車追趕秦熙的車。

秦熙的車雖然改裝過，可是終究比不過夜小沫用錢砸出來的車好。不過幾個呼吸間便被追上了。蘇婕緊張的在車內看着後面追來的車。她看清了車內的人：歡顏、還有一個開車的女生。

“小熙，是歡顏。”蘇婕有些開心的沖秦熙笑道，如果只是歡顏，那秦熙就不用走了。

秦熙抿了抿唇，問道：“還有誰？”

“一個開車的女生。”蘇婕老實的說道。

秦熙臉色又沉了沉，對蘇婕說了句：“坐穩來。”便將油門踩到了底。總歸是改裝的車，多少還是有一些爆發性的。瞬間的加速讓蘇婕有些沒適應過來，差點倒在了車內。

“秦熙，慢點。”蘇婕勸道。

秦熙額頭青筋暴露，低聲吼道：“難道要被她追上，然後被抓回去失去自由么？”

蘇婕被秦熙這暴戾的一面嚇到了，久久不敢說話。

見夜小沫的車載後面緊緊地跟着，秦熙心裏着急得很。卻無奈車速只有這麼慢，不管怎麼樣都快不了了。秦熙突然轉過頭看向蘇婕，露出一個清澈的笑容：“別怕。”這一瞬他看着眼前這個女生，竟莫名的覺得心安。

“小……”蘇婕一個“心”字還未說出口，秦熙的車便在拐角處被一輛后八輪甩尾了。

車內一陣震蕩，瞬間被擠成了一個窄小的空間。秦熙下意識的護住蘇婕，自己卻被后八輪甩尾的力量壓的變了形。蘇婕眼前一片紅，血色的紅。就像地獄的曼珠沙華，妖冶魅惑。車內一股腥甜味，不知道是蘇婕身上的還是秦熙身上的。

“沒……沒事的。”蘇婕緊緊抱住秦熙，生怕他會從懷中消失。

秦熙微微回應着蘇婕：“小婕，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帶來。原諒我……我……。不能……陪你過生日……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日……。快樂……。”秦熙喘着氣說完這一大段話，從脖子上扯下一根項鏈，接著說道：“這個……才是……我……想……送……你的……禮物。你…。。要好好的活着，代我……感受……。自……”秦熙話未說完，便暈了過去。只留下蘇婕一個人無助絕望的抱着他的身體，汲取那點點滴滴的溫暖。

蘇婕當然知道，秦熙未說完的那個字，是“由”字。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秦熙要的是自由，無拘無束的自由。

“小熙！”蘇婕輕聲喚道，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秦熙。那麼溫柔繾倦。

“小熙，我們很快會出去的。”蘇婕不知是對着秦熙說的還是自言自語。

“小熙，我們出去以後就離開這裏好不好？我們去一個你爸爸找不到的地方”

“小熙，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喜歡我么？”

“小熙……”

“小熙……”

就在蘇婕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耳畔傳來歡顏的喊聲：“小婕，你要撐住！你不要睡！小婕，你聽的見我說話么？小婕……”

“小熙，我們不能睡，顏顏來救我們來。”蘇婕小聲的說，有氣無力。

可是沒等到歡顏，蘇婕就暈了過去。她手上卻緊緊握着秦熙給她的那根項鏈。

【2】死亡

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蘇婕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側過頭看見了正趴在病床邊的歡顏，想發出聲音，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乾澀：“顏……顏……”

“小婕，你醒了！”歡顏被蘇婕的聲音喚醒。看見蘇婕醒過來，她的那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蘇婕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問道：“小熙呢？”

歡顏的笑意驀然僵在了臉上：“小熙他……他……沒事，他很好。你好好休息，我去找醫生。”歡顏說完便飛快地逃走了。

蘇婕見歡顏好似有些隱瞞，心裏只是覺得可能小熙傷得比較重吧。

歡顏離開病房后，沒有直接去找醫生，而是去了杜陽的辦公室：“陽，小婕醒來。”歡顏在辦公室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是么？這麼快就醒了。找她的醫生幫她做一個全身的檢查。這次車禍比較嚴重，要好好檢查一下，到時候有後遺症就不好辦了。”杜陽一邊忙着一邊對歡顏囑咐道。他現在是醫院的實習醫生，可醫術卻比這裏的某些醫生還要好。

“好。那……秦熙……”歡顏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杜陽用眼神制止了。歡顏立刻明白杜陽的意思。

歡顏看了眼忙碌的杜陽，悄悄的走了出去，順便帶上了辦公室的門。杜陽感受到了歡顏這個小動作，嘴角揚起一抹笑。

“小婕，我們去做……”歡顏和醫生打好招呼后便到病房來找蘇婕。可她卻發現床上根本就沒有蘇婕的身影。她突然有些驚慌了，害怕蘇婕會知道那個消息。慌張的大喊道：“蘇婕——蘇婕，你在哪兒？”

喊了許久也不見蘇婕的回應。歡顏真的有些慌亂。急忙跑去找杜陽：“陽，小婕不見了！”

“什麼？！”杜陽沒想過這種事情的發生，一時間也慌了神，“她去哪兒了？”

歡顏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去找。”杜陽想了想，拖着歡顏便跑出來辦公室。來到病房時，蘇婕已經坐在病床上了。歡顏有些慌得跑到蘇婕的身旁：“小婕，你去哪兒了？嚇死我了！”

蘇婕無辜地抬起頭：“我就去上了個廁所啊。怎麼了？顏顏。”

“沒事，沒事。”歡顏幾不可察的吐了口氣：還好她沒發現。

一旁的杜陽安撫着歡顏的情緒：“好了，小婕沒事了。”

歡顏只是一直看着蘇婕，生怕她又突然從視線在消失。杜陽看了眼她們倆，開口道：“我回辦公室里，小婕你好好休息。顏顏，如果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來找我。”說罷看到歡顏點頭后，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剩下蘇婕一個人疑惑地看着杜陽消失的地方：人都在醫院了，能有什麼事啊？

“小婕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歡顏安慰蘇婕道，她現在要去處理一些事，恐怕沒時間照顧蘇婕了。不過這裏是醫院，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蘇婕乖乖地點頭。

夜悄悄的來臨，一切安靜的出奇。

“蘇婕。”一個人站在蘇婕的床旁輕聲喚道。

蘇婕猛地睜開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臉孔——夜小沫。

“是你，都是你追着小熙，才讓我們出了車禍！都是你！我不要見到你！”蘇婕越說越激動，差點一口氣沒有喘過來。

夜小沫低下頭，沉沉地說了句：“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開車追秦熙，不該和他開玩笑，不該……”後半句她並沒有說出去：不該聽歡顏的話，去追秦熙的車。

“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吧。”蘇婕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開口趕夜小沫。

夜小沫仿若沒有聽見一般，直直地站在那裏。不說話，亦不走開。

“你……”蘇婕還想開口趕人，卻被夜小沫打斷了：“我只是來看看你的。還有……”夜小沫抬起頭直視蘇婕的眼睛。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走出了病房。關上門的那霎那，蘇婕聽見了一聲“對不起”。聲音小的就像是幻聽一樣。

歡顏趕到醫院時，蘇婕已經睡下了。歡顏看着蘇婕消瘦的身形，淚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蘇婕如果知道了真相，那會是怎樣的絕望？她不敢想像。

這是一個寂靜的夜，也是此後的半年裏，唯一安寧的夜。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在了蘇婕那蒼白的臉龐。幾乎能看見皮膚下那潺潺滾動的血液。

“蘇婕是誰！”病房外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早晨的寧靜。

蘇婕撐起身子，努力從床上爬起來。“是我。”她的聲音細如蚊聲，門外的人似乎聽見了一般，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你就是蘇婕？”從門外衝進來的人用尖細的嗓音問道。

蘇婕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婦人。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不只是保養得好還是怎樣，歲月在這個婦人的臉上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迹。

“是……”蘇婕一個“是”字剛說出口，臉上就火辣辣的疼。她，居然扇了蘇婕一巴掌！

蘇婕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明明不認識，明明沒有恩怨，為什麼這個婦人二話不說就扇了她一巴掌！她又做錯了什麼么？

“你還我兒子！你這個賤人！還我兒子！”婦人幾乎不顧形象的大喊大叫。

蘇婕怔住了：“你……你兒子？”

“秦熙，是秦熙！你害死了他！你還我兒子。”婦人有些口不擇言了。

蘇婕瞬間被雷劈了一般，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秦熙！她說秦熙死了！秦熙，死了。蘇婕的腦海里只剩下這四個字。

不會的，不會的，秦熙怎麼會死呢！我不相信，秦熙不會死的！不會的。

“啊——”蘇婕抱着腦袋大叫：秦熙不會死！秦熙沒有死！

聽見叫聲的歡顏趕到病房時，看見的是蘇婕那雙通紅的眼。還有站在一旁的婦人。歡顏一看到婦人，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

“小婕，你聽我說，小婕……”歡顏試圖把蘇婕喚回現實，可不論歡顏怎麼喊，蘇婕的眼睛一片空洞，毫無生機。看得歡顏一陣心驚，她似乎感到了蘇婕眼中的絕望和求死的**。

“你和她說了什麼！”歡顏狠聲向婦人問道。

婦人毫不在意的說道：“我只是告訴她，秦熙死了。我的兒子就是她害死的，我還沒有說什麼，你們反倒來指責我，你們賠我兒子啊！”

“顏顏，你告訴我，小熙沒死對不對？你告訴我啊！”蘇婕搖晃着歡顏，企圖從歡顏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可看到歡顏那眼中的心疼，蘇婕身體中好似有什麼東西失去一般。她喃喃的跌坐在地上：“小熙怎麼會死呢？你們都在騙我。”

歡顏看着蘇婕這個樣子，想開口叫她，卻發現喉嚨哽咽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了？蘇婕應該還是那個高高興興的女生啊，為什麼一切都變了樣？

被晾在一旁的婦人見沒有好戲看了，只是狠狠地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蘇婕，便挎着自己包走出了病房。走之前還怨毒的瞪了眼蘇婕。蘇婕卻毫無感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陽，出事了。”歡顏打了個電話給杜陽，聲音已經哽咽，一說話便疼的眼淚直掉下來。電話那頭杜陽聽出了異樣，一掛電話就飛奔至病房。

歡顏走過去想扶起蘇婕，卻被蘇婕一把推開：“別碰我！”

歡顏的手頓在了空中，一時不知是放還是抬。最後看着蘇婕那蜷縮的身子，嘆了口氣放下了手。蘇婕，現在我只要你好好的。

“顏，怎麼了？”趕來的杜陽有些氣息不穩的問道。

歡顏將她看見的告訴了杜陽，杜陽聽后眉頭皺得緊緊的，看了眼地上的蘇婕，不禁搖搖頭。拉着歡顏到一旁輕聲說道：“她現在這個樣子，可能是得了一種心理疾病——自閉症。不與外人交流。秦熙的事情給她的打擊太大了，要慢慢治療。”

“那現在呢？該怎麼辦？”歡顏最擔心的還是蘇婕現在的這副樣子。不說話，沒有動作。不哭不鬧，安靜得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

“我去找醫生，你看好她。”杜陽囑咐歡顏道。

歡顏看了看杜陽，又看了看蘇婕，最後點了點頭。

待杜陽走後，歡顏小心翼翼地接近蘇婕。越靠近越能感到從蘇婕身上散發的絕望氣息。她突然一陣心疼，什麼時候那個笑得如驕陽的女生，變成了現在這個蜷縮在牆角的絕望的人？

“小婕。”歡顏試探地喊道，沒有回應——

歡顏象感到什麼似的，快步走向蘇婕。輕輕地抱起她，才發現她早已昏了過去。歡顏看着那張蒼白的臉。淚便不受控制的掉落下來。蘇婕，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