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放不開貪嗔痴 何來盛世

第十四章 放不開貪嗔痴 何來盛世

眾人追至密林深處,但見一路血斑點點,料得那渡難和尚重傷在身,跑不多遠。火焰使者施展輕功沿着血跡當先直追,金南飛帶着眾人更是馬不停蹄緊隨其後。眾人都是一般心思,縱使挖地三尺,亦要使那渡難和尚活不過今日。

渡難和尚靠着最後一點力氣,掙扎着走向山林。但一路流血不止,敵人終將追上。他邊跑邊撕下僧袍,危急間用手血書於袍,道出真正兇手乃是朝廷東廠,將血袍用力裹好,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適才渡難受此重掌,五臟皆碎,無論如何是撐不過去了。

他將破碎的僧袍一角扔至灌木叢中,只盼血書記號將來能夠被九曲塢所得,為其報仇。此時他步履蹣跚,再前進一步已是極難,卻仍是慢步前行將追擊之敵引向相反方向,前方林木漸盡,已無依託,到得跟前,卻是山崖。

渡難心知今日難逃此劫,只是寧願縱崖,也不願死在奸徒之手。後面蹄聲漸近,他思量片刻,再不跳恐來不及,終於仰天長嘆道:“我渡難一生對敵無數,今日卻被逼得要跳崖自盡,我不甘心啊!”言罷縱身一躍,跳向山崖。

火焰使者金南飛率領眾人及時趕至,見渡難跳崖而亡,心下各自駭然。火焰使者知他油盡燈枯,此時跳崖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活,向崖下空望一眼,便道:“此人雖沒有死在我們手裏,卻也無力回天了。任務既已完成,在下不便多留,先行一步了。”

金南飛笑道:“哈哈哈,使者先生又立一功,將來前途必不可限量。兄弟以後要承蒙照應了。”

火焰使者冷‘哼’一聲,道:“金統領言重了,告辭!”話一說完,便即隱入山林。金南飛隨後亦率眾人離去。

船隊。

鄭和船隊此時已全部完成此次航行路線,此次航行,經童龍,真臘,暹羅,假裏馬丁,交闌山,爪哇,重迦羅,吉里悶地,古里,滿剌加,彭亨,東西竺,龍牙迦邈,淡洋,蘇門答剌,花面,龍涎嶼,翠蘭嶼,阿魯,錫蘭,小葛蘭,柯枝,榜葛剌,卜剌哇,竹步,木骨都束,蘇祿等國,共計約三十國。航行路線之遠,船隊規模之大,皆超過前兩次。並且此次出航,與各國再次結好,所獲頗豐。是以鄭和興奮之餘,便下令返航。

某日,船隊行至錫蘭山國,鄭和忽想起聖上之前有令,要自己齎捧詔敕金銀供器等到錫蘭山國的錫蘭山寺布施,以示恩澤。此時料得錫蘭山國內亂已定,鄭和便即下令船隊靠岸,準備重返錫蘭山城。

想到上次走之時,錫蘭山國本地勢力亞烈苦奈兒負固不恭,欲謀害舟師,被己察覺。今次再回,不知此人現狀如何,瞧上次情形,此人怕是已經統一本國了。鄭和想到此人心術不正,所圖者大,便即暗自加緊防備。鄭和依照禮節,先遣使者上岸通報,自己率同船隊在岸邊相候。

過得半天,岸上突然號角並起,鑼鼓齊鳴。鄭和料得是國王出來相迎,便即整好官服,率同一班官員,前去相會。

果然,錫蘭山國此時內亂已定,亞烈苦奈兒統一全國,聞得鄭和船隊再次造訪,便親率大隊相迎。

亞烈苦奈兒身高七尺,一臉精悍,倒似個將軍般。他見鄭和在前相候,便搶先迎上前去,喜道:“天朝水師再次造訪敝國,敝國受寵之至,受寵之至矣!”

鄭和見他一臉真誠,倒也沒忘了禮數,便道:“國王陛下言重了,多次造訪,倒是給貴國憑添麻煩了。”通譯言通四此時在一旁迅速翻譯着。

亞烈苦奈兒道:“哪裏哪裏,天朝看得起我們小國,是我們的榮幸啊!上次本國內亂,不及招待。此次全國一統,百姓安居。來來來,使者先生快請進城,小王要為你們接風!”

鄭和道:“恭喜陛下統一全國,願貴國從此太平!”亞烈苦奈兒聽聞大喜,鄭和此言,自然是代表天朝承認他的國王身份了。

隨後鄭和帶着馬歡和一班大小文武官員,再挑了兩千隨從,跟隨亞烈苦奈兒進城。

那錫蘭山城也是建立在一座山上,城中面積不大,山路卻多。尤其是王宮,通往道路更是數不勝數。

鄭和一進山城,亞烈苦奈兒便道:“尊使請先行在驛處歇息,待小王祈禱天地,再以國禮相迎。”

鄭和知道這是他們迎接最尊貴客人的風俗,是以謙遜了幾句,便即遵從吩咐,率領眾人在驛處休息。未及兩個時辰,山城門忽閉。城上眾兵士嚴肅戒備,似乎是進入一級戰鬥準備。此時亞烈苦奈兒尚未來迎,鄭和以為城外來了外敵,便下令隨從兵士做好戰鬥準備,身在異鄉,行事自然是要小心為上。鄭和久經風浪,這點反應自是不在話下。

鄭和率領兩千隨從進城后,船隊方面自然是副使王景弘全權授命。船隊眾人利用泊岸空檔,正在給船隻做保養,忽聽得前方馬蹄聲響,聲勢浩大。

帥船上的王景弘拿過千里眼向前一望,見數萬名軍士策馬奔騰,正向岸口奔來。他心下嘀咕了一句,不是已經迎接入城了么,怎麼還來?瞧這陣勢,不像是請客啊!

“不好!”

他猛地大叫了一句,接着朗聲令道:“全部給我回船!做好戰鬥準備!號角兵,給我吹號迎敵!”說罷,千里眼一丟,快速跑向船樓。

“嗚”一陣陣號響隨後響起,眾人正在幹活,聽得號響,頓時驚慌,紛紛湧上船去。

秦航司馬尚游此時正在訓練新舟,聽到各船號角聲起,登時明白有敵入侵,顧不得回岸,順手划起小舟,便向帥船靠去。

隨後隆隆炮響,敵人數萬騎兵已至岸口,步軍已架起炮台,對着船隊一陣猛攻。王景弘一看對方旗號,竟是錫蘭山城的旗幟,頓時明白敵人歹意,暗呼不妙。看來錫蘭山國是想要吃了整個船隊,先將正使他們騙入山城,然後集結數萬精兵猛攻水師,正使大人他們此刻是生是死,尚難預料,船隊又遭受攻擊,如若應對不好,極有可能全軍覆沒於此。

想到此處,王景弘驚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處變不慌,令所有船員揚帆起錨,回船組織反攻。瞧這陣勢,敵人圍攻我船隊的人馬不下於五萬,我軍只有兩萬。若再在岸口停留,幾乎是活靶子。

王景弘頓時令道,所有船隻趕緊退入深海,對方水師不如我方強大,若能誘得他們入海與我交戰,必能大佔上風。眾船邊退邊向岸上發炮,以壓制他們火力。只要成功退到深海,這兩萬水師就是非常強大的水上機動力量,到時想到哪就到哪。

想到此點,王景弘片刻不離船樓,他站在最高處指揮各船撤退。忽然見到後方海上飄來眾多巨木,那樹木木頭又長又大,幾乎將整個海上都飄滿了。有幾艘小舟碰上巨木,頓時退不過去,被衝撞的重返向前。

王景弘登時明白敵人詭計,原來敵人早已做好準備,伐好了這許多巨木阻止船隻退入大海,如此一來船隊只能停留在這港口之內,港口還在敵人的炮火覆蓋面積之內,如若退不出去,那這上百條戰船就將成為靶子,會盡數被岸上炮火擊沉。

王景弘見狀心急如焚,大叫一聲道:“費信!”

一旁的費信大聲應道:“費信在!”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前面的那些個木頭給我弄掉!”費信接下命令,轉向船板走去。

此時秦航與司馬尚游通過繩梯已從小舟上上得帥船,費信召來二人,分下任務道:“副使大人給了我死命令!想盡一切辦法把前面那些個鬼木頭清理掉,否則全軍覆沒。本管事對你們也沒有什麼說的,我這也只有死命令,不把那玩意兒搞掉,你們就別回來了!”

秦航和司馬尚游亦是大聲應道:“管事大人放心,我等誓將打開一條路讓船隊通過!”說罷各自下去準備。

秦航看了一眼整個海面漂浮的木頭,藉著海浪涌動之勢,滾滾而來。便道:“這木頭又長又大,不好拖走。”

司馬尚游道:“那就用兵器將其斷為數截,以減輕它們對船隻的衝擊力。”

秦航道:“如此一來,時間不夠。這木頭那麼多,全部斷完,船隊早就成木灰了,”

司馬尚游道:“那你說用什麼法子?”

秦航斬釘截鐵道:“火攻!短時間內要讓這些木頭散盡只能用火攻!”

司馬尚游不解道:“在水上用火攻?火燒得起來么?”

秦航道:“一定能燒起來!昔年赤壁之戰,用的是火攻,而後晉朝滅東吳,東吳用鐵鎖橫江,一樣被晉朝用火攻燒掉的。如此說來,燒這些木頭,一樣能成!”

司馬尚游贊道:“對!而且我們船上還有黑油!這是在西洋小國那採到的,遇火即燃,且不懼風,難以熄滅。”

秦航道:“好!就這麼定了,先將黑油潑在木頭上,然後再點火!”說罷二人迅速令各艙水手抬出黑油。

那些黑油全部裝在木桶中,眾人用小桶接油,一桶一桶潑向那些巨木。此時,雙方炮仗還在繼續,己方已有多隻戰船被擊中正在慢慢下沉,各船水手紛紛搶救落水人員。按照往日習慣,秦航司馬二人自是第一時間下海救人,可此時此刻,解決出路要緊,二人望了一眼落水的軍士,他們一個個的正在呼救,正在向他們招手,二人心中不忍再看,隨即在一根巨木上點了火。

‘忽’得一聲,火勢躥起,那黑油當真有效,即使是在海上,有那麼多海浪撲來,那火依舊越燒越旺。登時火借風勢,越燃越大,連鎖反應頓時起來,數百根巨木接連燃起,一時照亮海面。

秦航趕緊命令眾水手將船舷四周佈滿防火板,以免火勢燒到自身船上。那巨木被這大火一燒,頓時越變越小,直至成屑。不到半個時辰,沒了燃體,火勢漸滅。王景弘見此良機,哪能錯過,頓時下令各船交替掩護,沖向深海。沒了阻擋之物,毫不費力,便擺脫了身後的炮火,各船終於陸續退了出去。岸上敵軍見對方衝出了炮火包圍圈,雖覺遺憾,卻也不敢組織船隻來追,畢竟心中有數,己方陸地優勢明顯,佔有地利之便;但海上優勢與明軍水師卻相差甚遠,入海去追,恐怕就會成了對方的靶子,是以只是吶喊了一陣,便自停火。

王景弘率領船隊遠離了對方炮火半徑範圍后,便就地停泊在海,統計了一下自身傷亡,有八艘戰船被擊中沉海,還有幾艘受了輕創,但戰力還在。死了數百人,傷了上千。這是此次航行以來吃得最大的一次虧,王景弘自是悲憤不已,痛罵錫蘭山國人狡詐大膽,竟敢犯上。

平復過後,想到鄭和等二千餘人還在城中,雖不敢確認是否被誅,但至少還有一線希望。王景弘算到敵人適才圍攻我水師船隊大約派出了五萬餘人,那是錫蘭山國的全部主力了,那麼城中此刻必定空虛,要想為難鄭和的二千餘人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想到此處,王景弘頓閃精光,道:“我此時回師再攻,以一小部分兵力拖住那五萬人,大隊從另一岸口上岸,突襲他的王城,再返回來兩面夾擊這五萬人,豈非妙哉?”

一旁的費信道:“此刻我們船隊剛剛受創,未得休整,便即再戰,是不是?”

“沒什麼是不是的。正使大人還在城中,生死不知。若是現在不回攻,我斷定那五萬人定要派回去一部分夾擊正使他們,正使大人一身使命,不容有失啊!現在是刻不容緩,來不及休整了!”王景弘不及費信說完便即打斷道。

費信一聽,當下附道:“副使大人所言極是。正使大人若有閃失,我們回去也難以向皇上交代。如何行事,全憑副使大人定奪!我等定奮發向前,齊奉號令!”

王景弘道:“好,本使命令各船重新殺回港口,費管事,我撥給你三十條戰船,向岸上敵軍進行牽動式佯攻,拖住敵人。本使率領剩餘戰船從東岸口登陸,從小路迂迴至敵軍王城,奪下他們的老巢。到時候再從城內殺出,咱們水陸兩面夾擊岸口的敵軍,明白么!”

“明白!”船上眾將齊道。

“好!各部都清楚了!適才使出火攻之計燒掉巨木的倆個小夥子,你們就留下幫費管事的忙,待正使大人歸來,給大傢伙記功!”

秦航司馬尚游正站在費信身旁,二人聽到副使大人還記得自己,皆覺受寵若驚,道:“謹遵副使大人將令!”

王景弘安排完畢,便帶着諸將登上另一帥字號船,率領着大隊船隻,揚帆向東航行。

費信拿過令旗,指着前方道:“兄弟們,報仇的時候到了!跟我殺回去啊!”“殺!”“殺啊!”只聽殺聲震天,眾船齊向岸口進發。

鄭和在驛處待了幾個時辰,見國王仍不來迎,心下已自生疑,忽又聽得城外有號角聲隱隱約約傳來,更覺不妥。

一旁的馬歡已聽出這是己方接陣對敵的號角,不由得驚道:“正使大人,是我方的號角聲,好像碰上了敵人!”

鄭和心中憂慮,到此時刻,已然明白中了亞烈苦奈兒的暗算。他定下心神,道:“現如今我們身處險地,一舉一動都要謹慎行事。眾將聽我號令,立馬殺向城門,奪得城門,方有一線希望。怎麼打,聽馬將軍指揮。”眾人皆聽令。

馬歡道:“步軍向前,火銃兵隨後跟上,弓箭兵最後壓上掠陣。兄弟們,一定要保護好正使大人,隨我沖!”眾人拔出刀劍,紛紛向城門衝去。途中遇到城中巡邏兵,便即砍殺,眾人護着鄭和漸沖向城門。

忽見城樓之上箭如雨下,忽忽聲響,射向眾人。沖在最前面的應聲而倒,而後盾牌兵就地豎起盾牌陣,擋住飛箭。馬歡見敵人早有準備,但判斷出城樓上敵人並不多,只是利用居高而下的優勢不斷放箭阻住己方出城。馬歡頓時下令:“火銃兵給我上,壓制住他們的箭陣。”身後一排火銃兵聽得命令,越眾而出,手中舉起火銃,朝城樓上齊放。

“砰砰”聲響,一排排鉛丸彈射向城樓,樓上頓時多人中彈,叫聲不絕!那火銃兵是成祖皇帝親自從錦衣衛挑選的精兵,配給鄭和當親兵。人人都配一把長銃,那火銃威力奇猛,打將出來開山裂石,轟隆作響。是從番外荷蘭人那裏買來的,平常很少用上,想不到此役一出,表現搶眼異常。只是火銃放完一輪,便要重新裝彈,有些麻煩。樓上敵人知道火力威猛,不敢露頭。馬歡這時再次下令,命令步軍依靠火銃火力掩護,迂迴攻上城樓。城上敵人從垛眼裏看到,便躲在垛眼放箭,眾軍士又是成片倒下。可火銃兵看不到城上敵人,又無法放彈,局面頓時被動。

危急時刻,馬歡又下令道:“弓箭手給我上!不要對着城牆,調整角度向著空中放!”原來敵人躲在垛眼之下,看不到頭,火銃便打不到。但是弓箭射出來卻是有弧度的,馬歡令弓箭手對着空中放,正是要依靠弓箭的弧度傷敵。果然一陣箭雨過後,躲在城樓上的敵人多數中箭,慘叫聲不斷。

馬歡見這方法有效,便命弓箭手全部出動,輪番放箭。敵人又是哀嚎一片,後來聽到城樓上‘鐺鐺鐺’響,再無叫聲響起,馬歡料得敵人定是用盾牌護住了頂部,是以弓箭亦傷不到敵。

而躲在城樓上的敵人此時卻可以從垛眼裏看到己方的一切,他們只守不攻,頓時又佔據上風。如此又戰了數個時辰,此時局面正自相持不下。

忽聽得城外號角聲起,殺聲震天。城樓上敵人正自圍攻城內鄭和,眼見城外大片援軍開到,似乎是始料未及,頓時驚慌失措。

此刻國王亞烈苦奈兒正率傾國之軍圍攻海面水師,不在城內。城中一時群龍無首,陣腳已是自亂。

王景弘帶着一萬餘人猛攻王城,明軍多數久經陣戰,勇猛異常,錫蘭山**隊何時見過這等精兵?在稍微抵抗了一會兒后,便自潰亂。城內鄭和聽得號角聲是自己援軍,全軍上下頓時來了精神,紛紛發起反擊。馬歡更是當先率着眾人發起衝鋒,他明白此時正是內外夾擊敵人之絕佳機會,是以不計傷亡,接連發起攻擊。箭來刀往,炮聲,火光瀰漫城樓。敵軍本是強弩之末,此刻再接連遭受攻擊波,頓時抵擋不住,紛紛逃命。

王景弘的攻城部隊此時已陸續登上城樓,與敵人短兵相接。叫喊聲,哀嚎聲嗚呼一片,已分不清傷了多少,亡了多少。

馬歡趁此機會,帶着一隊人已衝過劍雨,殺到城門下,幾個軍士迅速打開城門,城外援軍見狀,登時衝殺進來。這下主客頓時倒置,王景弘率領大軍蜂擁而入,城樓上敵人盡皆被誅,眾人已合兵一處。

王景弘衝進來后,迅速找到鄭和,連稱救援來遲,差點誤事。

鄭和笑道:“哈哈!不是還沒死么?這國王竟然如此膽大,想制我們於死地。好啊,這下咱們便佔了他的王城,奪了他的王宮!”

王景弘點頭稱是,將三軍迅速集結,便向王宮殺去。王城內此時早已空虛,是以明軍未遇到什麼抵抗,便佔領了錫蘭山城。

王景弘又對着鄭和道:“正使大人,費信正率着部分水師在港口與那亞烈苦奈兒周旋,依下官看,此刻正是夾擊那狗賊國王的大好時機。趁着王城陷落的消息還未傳去,我們得及時出兵啊。”

鄭和點了點頭,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此刻不趁機收拾那國王,他日放虎歸山,實是後患無窮。鄭和令道:“馬將軍帶着眾軍前去,與水師水陸夾擊賊軍,王副使與本使留守王城,解決善後之事。大傢伙兒務必奮勇殺敵,要把國威和軍威打出來,讓敵人下輩子再也不敢與我們天朝為敵!”眾將心裏都窩着一股子氣,此刻聽到命令,更是二話不說,便即領命而去。

費信此時率領着數十條戰船在海岸沿線不斷向岸口發起攻擊,數十條船隻在大海上穿梭往來,靈活至極。明軍水師久經訓練,火力威猛,海戰之術,天下無敵。只見費信在帥船上鎮定指揮,時常變陣。海戰最講究編隊配合作戰,有時候擺‘出’字形陣,有時候又擺‘器’字形陣,還有‘貴’字形,‘人’字形,多不勝舉。

敵人也是看得眼花繚亂,只是一味的朝着大海胡亂放炮。錫蘭山**的炮火射程範圍較小,只能打到二十里之內的目標,費信也是看準了這點,指揮船隊在離敵二十里之外作戰。明軍的火炮半徑大,射程遠,能打到三十餘里,是以雙方的炮仗比拼幾乎是一邊倒的。明軍指揮戰船熟練之極,往往故意向前數里吸引炮火,一旦對方炮台發炮,後方的指揮船就能分辨敵方炮台位置,然後盡數火力摧毀之。如此打下來,明軍成有勝無敗局面。連秦航和司馬尚游等水手此時也無事可做,站在費信身旁觀戰。

平日裏戰鬥打響,他們不是去救落水兵士,就是操舟在各船隊編隊間來回接應。此刻卻是興緻勃勃,指點戰場,大有‘恰同鄉少年,風華正茂,指點江山,揮斥方酋’之意境,他二人本不知海戰,經此戰後,自是大有所獲。日後談笑汪洋,此戰堪當啟蒙。

亞烈苦奈兒在岸口數里處搭了‘指揮所’,自己縮在後方指揮。他見敵人只是一味的游擊,並不上岸,心中大為惱火。但他也知道,自己絕不能組織船隊下海對陣,那樣只能失敗得更慘。只是一味的在岸上守也不是辦法,你打不到對方,對方卻能打到你,這還是有敗無勝。想來思去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他此時焦急萬分,自己只是因為一時貪念,才甘冒奇險偷襲明軍。現下如果盡數消滅不了敵人,那麻煩就惹大了。

他看着自己身邊這五萬大軍,竟然奈何不了對方數十條船,真是又氣又惱。眼看着己方傷亡越來越大,他終於下定決心撤退。撤回王城,引誘對方上岸來追,然後派人迂迴到岸口,阻敵後路,在岸上消滅敵人。他心裏打着如此算盤,待消滅這股水師之後,城內的鄭和已是瓮中之鱉,到時候殺將回去,對方全軍覆沒。想到此處,他嘴角微揚,露出冷笑。

正欲下令撤軍,探子來報,王城開來大隊人馬,打着明軍的旗號殺了過來,瞧陣勢有上萬人。亞烈苦奈兒大驚失色,道:“怎麼可能?王城內只有鄭和的區區二千隨從,已被我困在城內,怎能出得了城?哪來的上萬人?”

他兀自不信,親自跑到山坡,看到前方沙塵漫天,銀甲鏗然。旗幟鮮明,聲勢浩天。頓時面如死灰,他怎麼也想不通這些人馬是從哪鑽出來的,此刻前有來敵,後有追兵,已陷入腹背受敵局面,他再傻也知道若再不跑,今日就要被包餃子了。

他恨恨地跺了跺腳,氣急敗壞道:“撤退!撤退!往西北方向撤!”

只是馬歡向來以兵貴神速著稱,豈能瓮中之鱉逃走?他的前軍迅速插上,與敵軍交上火。後面的部隊也是陸續加入戰鬥,五萬大軍此刻被壓縮在不到幾十里地的岸口,陣形施展不開,只能前赴後繼的成為一陣陣炮灰。

海上的費信見援軍已纏住了敵人,此時他的海上游擊目的已經達到,於是瞬時變陣,數十條戰船齊發岸口,從後方攻擊岸上敵人。錫蘭軍此時已亂成一團,雖人數眾多,卻不經打。而明軍戰鬥力極為強勢,往往一個前鋒營便敢衝進萬人陣中大殺四方。數十里的戰線上,無數的鮮血在空氣中飛揚,無數的慘叫聲在天地中飄蕩,無數的人一列列的倒下,任誰看到如此場面,都會想到,人類,需要和平!不再打仗,不再殺戮,所有的人都和睦相處,這不好么?為何有些人,偏偏為了一點功,一點利,要鋌而走險,破壞這美麗的家鄉!還害了那淳樸的人民!這樣做,值得嗎?

大戰過後,便是寧靜,彷彿又恢復到了之前生氣勃勃的模樣。藍天上,還是有白雲,大海上,還是有風浪。也許你還會看到天空中有幾隻鳥兒。可人呢?幾個時辰前還是高高在上的人呢?轉眼間,他們還能像以前一樣么?像以前一樣高高在上。天空,包容了所有的亡靈,大地,包容了所有的熱血,可戰勝的一方,還能否包容這些剩餘的生命么?無論如何,刀兵既止,生命仍貴。人類,犯過很多錯誤,付出過很多代價。但,請不要為了同樣的錯誤再去付同樣的代價!

經此一役,錫蘭山國元氣大傷,數萬精兵一日間滅亡。王城陷落,連國王亞烈苦奈兒也成了階下之囚。

按理說,此人因一時貪念,便起歹心,謀害舟師,差點使得整個船隊葬身錫蘭。各將紛紛要求斬殺此人,以儆效尤。但鄭和念其乃一國之主,自己殺之殊為不敬,便力排眾議,收押此人,待日後押解進京,由聖上處理。眾人皆無異議,然後又商量了一下城中善後之事以及軍中傷亡士兵的撫恤。

鄭和卻念念不忘來錫蘭山國的重任。那就是布施錫蘭山寺,這是成祖皇帝親自佈置的任務,鄭和務必要完成。明朝多信佛,各處寺廟比比皆是。其實不僅是明朝,在那個時代,佛教成為世界的主流信仰。南洋各國,西域各國,皆篤信佛。成祖皇帝正是在此背景下下令鄭和布施寺廟,在佛前刻立碑文,記述大明的豐功偉績。出使西洋之舉,本就是世界級別的壯舉,若無文獻記載,豈能完美?而當時錫蘭山國處於南海要衝,南洋之人在此貿易頻繁,往來甚多,在錫蘭山寺布施不僅可以敘述下西洋之豐功偉績,同時亦能彰顯天朝國威於各番外眾國,意義不可謂不深遠。

鄭和始終牢記成祖此命,在佔領錫蘭山城后,鄭和率領眾人,帶着金銀,香燭,花瓶,表裏,燈燭等貢品,上錫蘭山寺。在敬告天地后,封神拜佛,布施佛寺。當時世上信奉三教,佛教,印度教,伊斯蘭教。鄭和作為伊斯蘭教信徒,卻在佛教的莊嚴寶地布施,恰巧證明了當時三大宗教的互敬胸懷。布施完后,鄭和命編書在佛寺碑石上記錄,全文如下:大明皇帝遣太監鄭和王貴通等詔告於佛世尊曰:仰惟慈尊,圓明廣大,道臻玄妙,法濟群倫,歷劫河沙,悉歸弘化,能仁慧力,妙應庶方。惟錫蘭山介乎海南,信言梵剎,靈應翕彰。比者遣使詔諭諸番,海道之開,深賴慈佑,人舟安利,來往無虞。永惟大德,禮用報施。謹以金銀,織金,寶幡,香燭,花瓶,表裏,燈燭等物,布施佛寺,以充供養。惟世尊鑒之。總計布施錫蘭山立佛等寺供養:金一千錢,銀五千錢。各色紵絲五十胥,各色絹五十胥,織金,紵絲,寶幡四對,納:紅二對,黃一對,青一對。古銅香燭五個戧金座全,古銅花瓶五對戧金座全,黃銅燭台五對戧金座全,黃銅燭盞五對戧金座全。硃紅漆戧金香盒五個,金蓮花六對,香油二千五百觔,蠟燭一十對,檀香一十炷。峕永樂七歲次,己丑二月,甲戍朔日謹施。

那碑石高約四尺多,寬二尺多,厚約一寸,上述碑文以漢字,泰米爾文和波斯文三種文字示之。泰米爾文是錫蘭當地泰米爾人主要語言,而波斯文則是整個南洋通用語言,楷書了十一行,計二百六十五字。此碑後來湮沒數百年,可幸大體保存完好,是鄭和下西洋壯舉中最真是的歷史見證,碑石現存於科倫坡博物館,時至今日,仍是後人參考鄭和航海的重要文獻,此是后話,自當不提。

鄭和布施完畢后,帶着眾人走出寺外。回想此次航海,遇過的危難,遇過的番外國民,遇過的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不禁唏噓。好在任務總算順利完成,了卻了一大心事,這時他想到了聖上交給自己的另外一件大事。此事在前兩次下西洋的時候,他便暗中操辦過,可惜無甚眉目,今次航海任務基本完成,在班師回航之際,他又想到了,此事不辦,如鯁在喉,回去在聖上面前怕也難以交差。

鄭和想到此處,不及其他,立即召喚王景弘。回到城中,鄭和在王宮內稍作休息,而後副使王景弘應召走入王殿。

“屬下王景弘見過正使大人!”

鄭和屏退左右,道:“你總算來了。”

王景弘道:“連日來處理一些善後之事,耽擱了些時辰,最快的話,三天過後,我們便能起航回師了。”

鄭和此刻已坐上木椅,擺了擺手,道:“不急。咱們還有事沒辦完。”

王景弘怔了一怔,奇道:“正使大人還有何事,敬請吩咐,屬下竭力完成!”心中卻想了老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鄭和悠然地拿起一杯茶,輕淺一口,道:“我們還要找一個人。”

“找一個人?找誰啊?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還有我們要找的人?”王景弘仍是摸不着頭腦。

鄭和放下茶杯,眼睛直盯着王景弘,正色道:“找一個我們不該知道的人,但卻不能不找的人!”

王景弘心中一驚,他被鄭和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聽聞此語,使者似是話裏有話,但他如此機靈人物,怎會不知鄭和所指何人!

上次航海回師之際,鄭和亦是和他說過同樣的話,那時的場景他還歷歷在目。此次舊事重提,他當然猜得到。只是至上次事後,他內心就一直想把此事忘卻,回去什麼也當作不知道。沒想到今次再次出海,任務再次完成,而這件事卻又再次襲來。儘管他想避,可怎能避得了呢?

鄭和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以為就你一人想避么?我也想避啊,可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有些事情,是我們必須要去做的。”

王景弘點了點頭,道:“屬下既已決定忠君報國,就不會退縮。大人,您就直說吧,這次是去哪?”

鄭和慢步走了過來,拍了拍王景弘的左肩,道:“錫蘭山國附近有許多不知名的島嶼,你帶上人,沿着這些島嶼,一個一個的找。找到之後,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王景弘再次點了點頭,道:“屬下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說罷就要出殿。

鄭和忽然叫住了他:“不能讓馬將軍費信他們知道。這次去也不要帶上次的人,帶些新面孔吧。”

王景弘不明所以,回過頭來,問道:“新面孔?”

鄭和道:“我聽說最近帥船上有幾個水手很是不錯啊,當中有叫秦航和司馬尚游的吧。”

王景弘道:“是的,他們表現確實不錯,很有潛力。”

鄭和又道:“這次去你就帶上他們幾個新人,一來有時候辦事情是需要嫡系的,二來此事不能過多讓老人們插手,否則他們會起疑的。三來鍛煉鍛煉那幾個小夥子吧,大明日後需要他們出頭。”

王景弘“嗯”了一聲,便即出殿。

秦航和司馬尚游此時在王城裏過足了癮,他們出身貧寒,幾時見過這等繁華世界?一頭扎入城中后,便再也不見人影了。直到費信發出‘通緝令’滿大街尋找,二人才回到驛館。

費信當先滔滔不絕地怒斥了二人,什麼窮小子進京了,進城不知天高地厚了,再讓你們混兩年是不是沒人制的住了云云,把他們倆罵了個狗血噴頭,然後又緩了緩語氣,告訴二人,副使大人有令,調他們辦事。

二人自是先愁后喜,能為副使大人所器重,並差自己辦事,那是多大的榮譽啊。幾乎沒得考慮,便跑去船隊報道。

費信見他們一臉高興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自己卻高興不起來,心下反倒疑團雲集:這都打完仗了,行禮都收拾好了,還有什麼事副使大人竟然會想到要他們倆去呢?這到底是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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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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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放不開貪嗔痴 何來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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