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世道無常 不為魚肉 且為刀俎

第十三章 世道無常 不為魚肉 且為刀俎

長江九曲塢,軒轅堂。

堂下眾人林立,十張木椅分列兩側,椅中坐滿十人。堂上當中一張虎皮大椅位置空着,之前坐在此位的大當家段江南此刻卻不見蹤影。

眾人七嘴八舌喧嚷了一陣兒,忽聽得左首最前的那張椅上“嚯”地一聲,站起一人,作俗家道士打扮,卻是劫言道人。他這一起身,喧嚷的人群逐漸沉寂,直至無聲。

他心中暗自點頭,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效果。略微停頓一會兒,他脫口而道:“眾位兄弟,大當家北上也有些日子了,咱們九曲塢與那洪治老兒是和是戰此刻尚未得知。但北擴之計卻是耽擱不得,無論是和是戰,咱們都得早作準備。大當家在時,亦是早有交待,要咱們趁着這段休戰時期滲透進北方地盤,以作不測。”眾人聞言,皆覺同意。

最近朝廷在南方屢屢打擊長江九曲塢,其中有很多地盤已失去了昔日的絕對控制,謀向北方發展也是情理之中。期間眾人與朝廷交手,多有失利,心中早有憋屈。此時聽得欲向北方擴張,眾人心中都是同樣想法,想藉機立功,重振聲威,因此自是支持。

劫言道人見眾人皆無異議,又續道:“只是北方向來乃是法論邪教地盤,邪教信徒眾多,到處鼓吹什麼法論**歪門邪理,根深已久,貿然前去搶地盤,怕是不易啊。”眾人聽得此言,皆認為大有道理。畢竟不打招呼就前去佔地,也說不過去。

江湖上最講究劃分地盤,各自在各自的地盤上行事,沒人管得。可要是踩過界了,也有失公道。此時右首第一張椅上“騰地”站起一人,作俗家僧侶打扮,圓頭身粗,聲音洪亮,大聲朗道:“咱們現在落草為寇,幹得就是強盜活兒。搶地盤,打劫乃是分內之事,哪裏還顧得上什麼公道不公道!只是大傢伙兒聽到是去搶邪教的地盤,心有畏懼,是也不是?”

渡難和尚這一問如雷貫耳,震得眾人心驚膽顫,卻也點出了眾人心思。眾人現在被冠之以賊匪之名,平日裏行的也儘是賊匪之事,若說公道,真的是句笑話!只是此次是去占邪教地盤,邪教勢大,不在九曲塢之下。況且又有地利之便,即使真去搶,也未必就能佔得一定上風,眾人心照不宣。只是渡難當眾直言,把大伙兒心思說了出來,卻又略使眾人尷尬了。

劫言聽得渡難之言,也是作憂慮狀,沉聲道:“渡難法兄直言了當,所言不虛,邪教確實勢大。前些日子貧道請飛魚堂余堂主率領數十位兄弟,各自掩飾身份沿黃河北上,在河南伏牛山開山立櫃,暗自建立分寨,被聞訊趕到的邪教火焰使者尋上山來,僅十個回合便將余堂主打成重傷,山寨也被他一人挑了。唉,余堂主現在還在總寨養傷,沒有個三年五載,怕是難再踏入江湖了!”眾人一聽此言,登時聳動。

那飛魚堂余仁余堂主,號稱“長江一條魚”,三七二十一手飛魚刀在江南也是一絕,在本寨之中,除了大當家,劫言道人,渡難和尚,肖儒子等寥寥數人之外,實算得上是一流好手,想不到竟慘敗於火焰使者之手。眾人唏噓不已,也不知是為本寨兄弟受創而嘆還是為火焰使者武功高強而憂。

那余仁平日裏與渡難和尚最為交好,此時渡難聽得好兄弟受此大難,頓時怒不可言,大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派余兄弟去北方立寨怎不和我商量?”話音直指劫言。

劫言面色痛苦,深深長嘆道:“唉,聞此噩耗,貧道亦是難過至極。前些日子法兄在揚州公幹,而此事又刻不容緩,是以未曾等及法兄歸來商量,貧道便臨危做主,相請余堂主出江北上。不料邪教消息靈通至此,竟已知事。可恨那火焰使者囂張至極,余兄弟,貧道定要為你報此大仇!”言罷恨恨不已,似要將口中的火焰使者生生吞掉一般。

渡難和尚余恨未已,兀自怒道:“確定是那火焰使者所為?”

劫言點了點頭,道:“余兄弟被送回來時,親口說的,不會有假。”

渡難和尚道:“我現在就去伏牛山重新立櫃,我倒要看看那火焰使者是何厲害角色,敢傷我大和尚兄弟!”

劫言聞言,立時勸阻,急道:“渡難法兄急躁不得,那火焰使者是邪教火雲邪神之徒弟,炎火邪功得乃師真傳,已有五分火候,實是勁敵,千萬大意不得!還是等大當家的回來再行商量!”

渡難聽得此語,更是大怒,道:“道兄莫長他人志氣,滅了自己威風!你怕那火雲邪神,大和尚可不怕!我這就去會會狗屁使者的狗屁邪功!”說罷,頭也不回地踏步而去。眾人見此,誰還敢相攔,皆面露驚色。

劫言道人見激將之功已見效,面上雖急的發怒,心下卻自暗喜,默道“法兄啊法兄,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貧道可攔不住你啊!呵呵,呵呵”

雁門山。

雁門山在山西境內,群峰挺拔,山勢險要,最為出名的是山上有建一關,稱為雁門關,直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古有語贊道“外壯大同之藩衛,內固太原之鎖鑰,根抵三關,咽喉全晉”相傳每年春來,南雁北飛,口銜蘆葉,飛到雁門盤旋半晌,直到葉落方可過關。故有“雁門山者,雁飛出其間”的說法(出自)。到得明朝,因成祖朱棣常年北伐,固此山關更是屯有重兵,防重於各地。

山頭以西一座枯嶺,喚作軒崗嶺,嶺上沙石滿地。黃沙漫天。東西山岩峭拔,中有一路,盤旋崎嶇,令人生畏。

此時正值初冬,寒風厲厲,呼嘯作響。嶺上一虯髯漢子憑崖而立,眺望着遠處雄關。在這曠野荒郊之中,埋葬着許多古墓,墓中又埋葬着千萬個守山衛關之英靈,行人駐足於此,無不肅然起敬憑弔英魂。幾隻雁兒盤旋上空,雁聲陣陣,悠遠深長,似乎也在為忠魂哀鳴,久久不絕。

那虯髯漢子此刻目不轉睛,凝視着關山大地,默然不語。不知是在為忠骨祈禱。還是在為雄山喝彩。寒風又刮大了些。那漢子聳了聳肩,肩上披着的虎皮長袍又自遮蓋的嚴實了些。

他正自不語,忽見嶺下數里之外一個紅影如旋風火焰般疾馳飛來,在這廣闊山野間顯得分外耀眼,如風,如火,片刻間已至嶺上,站立在那虯髯漢子身後。那虯髯漢子慢慢轉過身來,見對面已站着一位長須老者。那老者看年紀在五六十歲上下,身形微胖,臉色圓潤,長須半黑半白,有如功德老朽一般。一身紅衣紅袍,袍上綉着兩朵大大的赤金色火焰,極為艷麗。

那老者對着虯髯漢子打量了一會兒,緩聲說道:“段當家的。”

那虯髯漢子目光亦是不離老者半分,緩聲對道:“洪教主。”那老者正是北方大名鼎鼎的法論教教主洪治,教內人自稱聖教,稱教主洪治是太陽神轉世的**論王,一身法論**神功無敵天下。平日裏為平民洗腦,灌輸教主**,教人歪文邪說,荼毒眾生,邪名昭著。外人多稱之為邪教,稱其教主之功為法論邪功,因其教甚少與黑白兩道通氣,是以外人覺之異常神秘。

那虯髯漢子卻是長江九曲塢的大當家段江南。段江南自做了江南武林盟主之後,接到洪治傳書,前來雁門山一敘,共商大事,是以南北武林聲望最大之二人共同現身於此。段江南見洪志上嶺之法奇特無比,卻又迅疾異常,心下暗贊,忖道:難怪邪教在北方偌大勢頭,這洪老頭一身邪功確實詭異,着實有些門道。這是實實在在的,可不是吹出來的。

原來江湖有些名門正道對法論邪教呲之以鼻,對法論邪功更是輕視無比,認為那是徒眾故意誇大吹噓,實際不值一提。可今日一見,那洪治身法輕功,俱是上層,實是不可小覷之人物。心下對其戒備又自深了一層,但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道:“江湖都說洪教主世外高人,行蹤飄忽。今日約段某前來,有何指教,但請明言。”

洪治見段江南上來便直言了當,倒也未曾料及。依照常理,江湖成名人物相見,首先自然是先誇讚對方一番,什麼‘久仰久仰’‘今日一見名不虛傳’之類的場面話總歸要說上兩句,然則此人倒也直接,客套話盡皆省略,直問緣由,這倒也少見。只是洪治混跡江湖多年,閱人無數,應變亦是非常,他捋了捋長須,道:“段當家倒也直接。既是如此,本座也不繞彎子。本座日前聽聞段當家的已成南方武林之首,實是可喜可賀啊!”

段江南道:“江湖同道抬舉,這也沒什麼的。”

洪治又道:“段當家的既已領袖江南,而本座在北方也是略有薄名。既然同為武林一脈,兩家何不結盟,以增友誼?”

段江南道:“洪教主厚愛了。你我雖然都是吃江湖這口飯,然則同脈不同道,道不同則不相為謀。洪教主走的是發展會眾之路線,在下幹得卻是打家劫舍的活計,井水不犯河水,何來結盟之說?”

洪治哈哈一笑道:“哈哈,雖然路線不一樣,可有時候我們的敵人卻是一樣的。本座聽聞長江九曲塢這些年來多次與朝廷做對,近來更是大展神威,屢敗官軍。而本座的法論教在北方亦是受朝廷壓制,屢有進犯。我們雙方若是聯手,南北呼應,定能教朝廷首位難顧。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段當家的,你說是么?”

段江南早料到洪治來意是相約自己節制朝廷。只是現下朝廷水師盡皆派往西洋,已無力對長江九曲塢再行嚴打,只要九曲塢不去惹朝廷,自然能得一時平安。但洪治的法論教就不一樣,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后,為鞏固地位,大力嚴打,尤其是在北方一帶,數次清剿各方團體勢力。法論教樹大招風,在嚴打之下,日子也是日漸難過。難怪洪治此次急約段江南相會,確實是燃眉之急。只是有時候談判就像做買賣,既然人家求到你了,自然免不了要獅子開口。段江南如何不明此理?朱棣水師少,步軍馬軍卻不少,南方無力嚴打,北方還是能絕對控制局面的。他洪治老兒定是被朱棣逼急了,才想到要與我聯手的。既是如此,自然要狠敲一筆,否則也太對不起賊匪這個稱號。

段江南思慮片刻后,臉露難色,皺眉道:“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洪教主既賜予厚愛,按道理在下是要識相的。只是一旦和貴教結盟,勢必又會招得狗腿子們來犯,朱棣老兒好不容易在江南罷兵,本座此時再去惹他,好像不是明智之舉啊。這倒有些難辦了。”

洪治老江湖一個,哪裏會聽不出段江南言下之意?他雖恨段江南奸詐,找時候伸手,但既然來了,自是早有準備。他不怕段江南答應,就怕他無條件答應。是以段江南一開口,他反而大為放心,嘴上卻笑道:“本座自然知曉此事困難,否則也不會親自相邀當家的來此相會。但江湖上最講究的就是急朋友之所難,段當家對待朋友如何,本座是早有聽聞的了。既然成了朋友,自然要送點見面禮,否則會讓別人說不仗義啊。”

段江南笑道:“哈哈,洪教主過獎了。江湖當中,義氣為先。朋友有難自當拔刀。至於見面禮不見面禮什麼的,就太見外了。在下落草多年,雖沒見過世面,但一般物事卻也沒放在眼中。哈哈,哈哈!”

洪治一聽,便知對方有答應之意,只是要看禮品如何,尋常的他自然是看不上眼。也是,要讓堂堂九曲塢的大當家段江南看上眼的東西,還真難拿出手!只是若無一點兒準備,洪治也不打那無把握之仗。他轉了轉身子,向關山方向望去,突贊道:“好一座雄關!”

段江南這下倒猜不出這老兒心思了,他無事說這句話是何意思?但洪治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大為震驚!

只聽得洪治又道:“本座在北方好歹經營了十數年,他日段當家的扶主複位,本座卻也可盡綿薄之力。似這雁門關如此險要,外人畏之不已。然則非本座誇口,若本座朝想之,夕必可得也。便即送這一山兩關的與段當家,也未必不可!”言罷怡然自得,胸中似早有成竹。

段江南聽到此言,登時心驚不已。自己欲圖複位之事,天下除了幾個親信,外人無人得知。只不知這老兒從哪聽得消息?他目光直視着洪治,似乎要冒出熊熊烈火吞滅眼前此人,一字一句道:“洪教主此言何意啊?”

洪治似早料到他會有此反應,隨即輕聲言道:“段當家莫管我從何得知消息,總之以後既然成了朋友,自然要為朋友幫忙,朱棣此人本座早就看不慣,若是新主複位,本座自當出力。段當家的,這買賣公平得很,你說是么?”

段江南此刻無法形容眼前此人的城府心思,但肯定沒有表面那麼簡單,多半心中也打着其他鬼主意。只是上次那個無名老者也瞧出自己所想,今日再次被人看穿,饒是他心神不定,此刻卻已鎮定許多。他冷笑道:“洪教主好高明的手段,連這些個消息也打聽清楚了,若是在下不給面子,倒還真說不過去了。”

洪治復笑道:“哈哈哈,段當家的快人快語,堅決果斷,實是干大事的材料!本座佩服。段當家的千萬莫以為本座會以此相脅,既然段當家的給面子,本座也不是小氣之人,自當另送上大禮,以確保雙方友誼。”

段江南心下冷哼一聲,暗道:連這麼秘密的事兒都被你知曉,你會不相威脅?鬼才相信。只是自己不便明言,聽得他語氣好像還有大禮相送,倒不知是何物事。當下也不回話,且看他如何繼續。

洪治續道:“聽聞段當家早年收有一徒,智勇雙全,聰慧過人,想是已得當家的真傳。本座座下也收有一女徒,年方十八。平日裏對其甚為寵愛,小徒姿色才智么倒也說得過去。今日本座做主,將小徒配與令徒,當家的你看如何?”

段江南一聽,更覺震動!他重新打量着洪治,心中有千萬個問號,這人究竟是人是鬼,怎麼我方的底細竟如此清楚!莫不是寨中出了內奸不成?想到此處,他將寨中眾人從腦海中過濾一遍,想記起一絲端倪。

洪治見他沉思,自是知道段江南心中所慮。他泰然說道:“段當家的莫認為本座在寨中安下了刺探,只是本座練的法論**,有窺天探地之能,世間輪迴,世事進程,皆能看透。此點當大家的萬勿多疑。”

段江南自然不信這世間有什麼**能窺天探地,多是他自吹自擂,平日裏給教眾洗腦多了,今次又想在自身身上灌他這些歪門邪論。當下也不多想,回去自然要好好查個清楚。他緩過神色,接道:“洪教主既有此美意,在下替小徒多謝了。只是小徒此刻不在身旁,成親之日倒要晚些商量。不過結盟之事在下應允了,希望洪教主日後也應允承諾。”

他見洪志連女徒都答應婚嫁,自是誠意十足。雖不保以後他反覆異常,失約耍賴,但雙方現下結盟也是他來之前就考慮好的。只要能對朱棣產生威脅,別說區區結盟,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去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關係,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人員,勢將朱棣的朝廷搞的雞犬不寧。段江南畢生的心愿就是為此,只是這洪治老兒日後定當好好防他。此人武功之強,心計之深,皆是一流,日後定是大敵。現下合作也可先探探他的底,否則敵人知曉你全部家底,你卻連人家邊都摸不着,這不是必輸無疑么?

他見洪治上來之時露的那手輕功有示威之意,當下心中一定,拱手道:“但願雙方合作愉快。洪教主,在下告辭!”言罷,身形不轉,疾馳倒退,卻還是面對着洪治。段江南猶如大鳥般俯衝了下去,接連在坡道上頓足數點,下墜之勢卻更快更遠,片刻之外,他竟已倒退至嶺下數里處,這時才轉身形,逕自離去。

洪治見他使出倒飛輕功,須臾之間便即到得山下,心下也是一怔,暗道此人能領袖江南絕非偶然,下山露的這手輕功實可以說是冠絕當下。看着段江南遠去的背影,洪治嘴中‘哼’得一聲,輕道:“你認為本座在利用你,你又何嘗不是在利用本座呢?呵呵,呵呵,這個世道啊,這個世道啊”

數聲笑后,便從另側飛身而下。

天空中的幾隻雁兒兀自還在上空盤旋,久久不去。

河南,伏牛山。

渡難和尚在軒轅堂被劫言道人相激之後,大怒之下獨自一人前往河南,身邊卻沒帶一個隨從。

這一日過得秦嶺東段,進入了灤川境內,離伏牛山只還有半日路程。行至一片杏林,肚中飢餓難耐,渡難拿出懷中乾糧,正欲相食。

忽見得前方酒旗飄飄,似有酒家。渡難大喜,將乾糧塞回懷中,大步往前。林中果然有一酒家,搭了個小木棚,立在道路左側。外邊稀稀落落地擺着四五張木桌,桌上卻無一人。渡難大大咧咧往上一坐,大聲喝道:“小二,上酒!有好吃的牛肉全部端上來些!”

“來咧!”一聲應答,木棚後面鑽出一人,看模樣打扮定是店中小二無疑。

那小二人精眼賊的,一看來了客人,便即迎上前道:“師父要多少酒肉?”他見客人是個俗家和尚打扮,口中卻是要酒要肉,模樣高大威風,尋思不好相惹,便好言相問。

渡難道:“上好的竹葉青先來一壇,牛肉上五斤吧。”

那店小二應了一聲,心道一壇竹葉青你能喝得完么?但嘴上終究不敢說出,便去棚后準備。盞茶功夫,酒肉便已上齊。渡難一把抓過牛肉,大口咬嚼。滿嘴油膩過後,又斟滿酒碗,一飲而盡。

“快活!實在快活!”渡難邊吃邊贊道。山林之中,能飲酒吃肉,卻是快活。

那渡難酒足飯飽后,仍是意猶未盡。掏出紋銀,正欲結賬。忽問道:“此去離伏牛山還有多少路程?”

那店小二接過銀子,神色正自高興,忽聽得渡難此問,登時心驚,輕聲急道:“師父輕點聲音說話,那地方可千萬去不得。”

渡難疑道:“怎生去不得?難不成還有妖怪?”

店小二又道:“師父有所不知,那伏牛山近日出了幾十條人命。前些日子一夥強人上山立寨,聽說後來又被一夥強人挑了山寨,鬧出了幾十條人命。現在沒人敢從那山下過了,都是繞道而走。師父依小的看,您如若要去那邊,就從小路繞過去吧。”

渡難和尚一聽此言,心想伏牛山果然經過一番打鬥,這小二心地倒好,以此相告。臉上卻笑道:“店家好意,多謝了。只是大和尚天生不怕強人,強人才怕大和尚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直言相告,還有多久可到?”

那店小二聽他笑聲如雷,心中已有懼意,口中結巴道:“此去向東向東四十里左拐便,便是伏牛山了。”

渡難復又大笑道:“多謝相告,銀子不用找了,剩下的賞你的。”說罷直立起身,正欲前去。

忽聽得前方林中塵土飛揚,馬蹄聲響,嘯聲不斷。渡難雙耳一動,便聽出對方有數十騎,分向此處包抄過來。

不久,果見數十騎當先馳來,馬上乘客皆是灰衣長袍,頭戴斗笠,片刻功夫便將這小木棚團團圍住。那店小二此時已嚇得渾身發抖,腳下不敢移動分毫。口中叫道:“掌柜的,有強人。”

那木棚後方又鑽出一人,見此情形,也是大慌,口中叫道:“眾位好漢,要錢可以給,莫傷人命啊。”說罷和那店小二並靠在一起,渾身抖得厲害,瞧這樣子他應該就是此間掌柜了。

馬上眾人拔出長刀,指向三人。當中一人道:“叫個屁啊!大呼小叫的,誰要是再敢多一言立馬劈了!”

他縱跳下馬,看着渡難和尚,道:“真他媽點背,搞了半天就碰上個禿驢和尚。本以為這一帶有不少油水撈,今日卻他媽走了八輩子霉運!”

他指着渡難和尚道:“兀那禿頭,趕緊把身上值錢物事留下,爺興許饒你一命,否則立馬送你去見佛祖!”言下囂張至極。

渡難冷冷道:“哪家的強盜這麼不長眼,搶到大和尚頭上了,你們混哪條道兒的?”言下竟似不將眾人放在眼中。

那賊首一聽渡難還嘴,已自大怒,待聽得如此囂張言語,更是氣恨道:“好不識相的禿驢!爺本想饒你一條命,也算在佛祖面前積積德。你卻不知好歹!今日也讓你死個明白,大爺們是熊耳山的好漢,你到了陰間再來找大爺吧!”說罷掄起長刀便向渡難砍去。

那掌柜的和店小二一聽是熊耳山的強盜更是嚇得魂不守體,叫道:“大爺別殺我,大爺別殺我。”

卻見渡難也不閃避,雙指一夾,已將對方砍下來的長刀夾住。那大漢向下用力使勁,那和尚雙指卻始終不動,猶如蟹鉗鉗住自己一般。

渡難哈哈笑道:“憑你這兩下子也好意思在綠林道上混,真的是侮辱了強盜這兩個字!哈哈哈,滾吧!”右掌一出,已打在那漢子胸口。

那漢子登如斷線風箏般一樣,遠遠飛了出去。這一來,群盜登時聳動,紛紛圍將過來。渡難也不言語,身形一動,瞬間躍起,雙指向馬上眾人疾點,飛躍一圈后,馬上眾人全部中穴,紛紛栽下馬來。渡難頃刻間已回原地,至於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卻無人看出。

眾人痛的在地上打滾,哀嚎不已。如此一來,眾人方知眼前這貌不驚人的和尚身負絕藝,之前都走眼了。

那被震飛出去的漢子此時掙扎着爬將過來,大聲求饒道:“大師父饒命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虎威,求大師父饒命啊!”眾人也紛紛求道。

渡難走至那賊首身前,笑道:“你倒是打劫到老子頭上來了,膽子不小啊!你可知大和尚法號?”

那賊首道:“小人實是該死,冒犯大師父,不知大師父法號,在何處廟堂燒香?”

渡難哼道:“憑你也還不配!你既然是本土強人,自然知曉數日前伏牛山之戰,我且問你,可知是誰將伏牛山挑了?”

那賊首本已嚇得魂不守體,忽聽得這和尚問起伏牛山之事,雖頗覺驚奇,卻還是老實言道:“小的聽說是法論教的高手做的,具體是誰,小的也不清楚。”

渡難道:“你再說一句不清楚!說,到底是誰!你們是不是暗中也出了力?”

那賊首被他言語一嚇,頓時驚恐不已,大聲求道:“小的確實不知啊,小人也沒膽子敢去惹伏牛山的事,後來聽道上的兄弟說確實是法論教高手所為啊。那高手好不了得,聽說雙掌會噴火,一人就將山寨里的人打得七七落落,小的之前有一兄弟就是在伏牛山落草後來拚死逃出來說的,不敢相瞞大師父啊。”

渡難一聽,大聲喝道:“胡說八道!哪有那麼玄的,雙掌還能噴火?你真當大和尚第013章,渡難兀自搖首不已,嘆道:“大和尚雖落草為寇,卻一生英雄!今日遭屑小之輩暗算,真是虎落平陽。好,好,金南飛,火焰狗使,你們一起上吧,我大和尚何懼!”說罷擺正身形,發掌向金南飛攻去。

眾人見他重傷在身,還如此兇悍,真是少見的悍匪!金南飛卻身形飄起,不接來掌,叫道:“使者先生,還是你來解決比較穩妥。”

火焰使者自然知道他意,並不是金南飛貪生怕死,不敢與這即將斃命之人硬拼,而是要讓渡難死在火焰使者手裏,這借刀殺人之計才能奏效。渡難和尚亦深知此點,是以拚命向金南飛攻去,意在讓將來報仇的兄弟分清敵人。

金南飛見渡難死在頃刻還能想到此招,真是粗中有細,可是大家千方百計誘他來此,所有事情都已想到,現在就差一步,怎能功虧一簣?

火焰使者身形立即飛起,半空中截下了渡難和尚,便一掌一掌向他攻去。渡難此時左手已使不出半分力道,全靠右手在死死支撐,饒是如此,還是和火焰使者拆了近二十招。

火焰使者見久戰不下,心下亦是大急。心想連一個半隻手的和尚都戰不下,這些東廠侍衛將來如何能將自己放在眼中?心念一起,立即發力,使出自己絕學火焰功。雙掌灌足內力,雙手紅艷,如烈焰一般火燙。渡難此時每接一掌,胸中便即發悶,左掌上的疼痛此時更是急火攻心,令呼吸不暢。

他大叫一聲,如晴天裏響了個霹靂,振聾發聵,右掌硬接下火焰使者拍過來的雙掌,‘嘭’地一聲,身形一歪,向半空中飛去。他知曉此時正是逃離之最佳時機,藉著火焰使者的掌力,他整個身體如風箏斷線一般向林中飄去。

他適才甘冒奇險,硬和火焰使者對掌,明知受創會越來越重,仍要藉助其掌力將己震遠,再憑自身輕功向前急奔,方有一線生機逃出。

果然,火焰使者見他自願對掌,正是送上門來找死,心下大喜過望,這一掌便用上了九分力氣。這力道何其之大,震得渡難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全身似乎要散架一般,但身子卻是穩穩飛了出去。

他用勁全身最後力氣,半空中翻身,雙足在樹梢一點,身形便又彈了開去。

火焰使者此時一驚,急道:“禿驢想要逃走!快追!”說罷使出輕功,沿着渡難飛行軌跡,追了過去。

金南飛見狀也是大驚,顧不得究竟誰殺此人了,萬一他跑掉,整個秘密就將泄漏,此罪誰也擔待不起。是以他不加猶豫,對着眾人喊了一聲:“快追,別讓此人活着離開。”

眾人紛紛跳躍上馬,原來適才他們被渡難和尚點穴墜馬也都是裝出來的,到了此刻才現得原形。眾人勒起戰馬,捲起長刀,便跟隨着金南飛一齊向林中深處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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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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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世道無常 不為魚肉 且為刀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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