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五章 宴飲
謝長風接過林氏手中的信,細細的讀了起來。
這封信是林氏外祖母盧氏寫的,掠過前面大段的思念和敘舊言詞,謝長風快速瞄到了信中的重點。
信上說,當年鄭氏懷孕時,曾和盧氏言,若是此胎為女,就想讓女兒嫁回娘家。
鄭氏的母親出身范陽盧氏,鄭氏的父親為旁支,當然娶不到嫡支的盧氏女,但他卻另闢蹊徑,入了盧家嫡支一位長輩的眼,取了嫡支庶女,就是鄭氏的母親。
楚朝新立,還殘留着前朝的習俗和認知,世家豪門竟比皇族還要尊貴傲慢,當初若非林靖城帶着兵馬圍了滎陽,估計根本娶不到鄭世女。
哪怕林靖城位居國公之位,可在那些世族眼中,他依舊是一個泥腿子暴發戶,即便他的子女母族是鄭氏,可卻姓林!
為子女計,鄭氏自然希望女兒能嫁回娘家,鄭氏的父親和母親盧氏也曾答應會留意此事,可沒想到鄭氏產女后血崩,不治身亡,沒幾年林靖城又帶着孩子直接去了邊關,路途遙遠,書信困難,一別十多年,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不了了之,又為何此時突然提起?”
林氏嘆了口氣,“當年母親孕中回滎陽,恰好外祖母娘家堂侄去滎陽遊學,按照輩分,我該稱他為堂舅,這位盧家堂舅和外祖父相談甚歡,兩人整日討論經義學術,竟引為知交,某日宴飲,喝的酩酊大醉時,恰聽聞外祖父為母親的請求而為難,就說他去歲剛得一嫡幼子,願和外祖結姻親之好……”
謝長風聽后嘴角抽搐,“……然後呢?”
林氏無奈道,“母親知道后大喜,遂將一塊刻有林字的玉佩給了對方,而那位盧家堂舅就將身上隨身攜帶的盧氏子弟身份銘牌給了母親……”
謝長風差點笑出聲,林氏的外祖父真是太損了,就這麼騙了一個女婿,對方事後還不懊惱死?
“於是這就定下了?”
“不過是個口頭約定而已。”林氏平靜的將信折了起來,“盧家堂舅以為定下的是鄭氏女,可等酒醒后才知道定下的居然是林家女,自然惱怒,可盧家堂堂百年世家,連信物都交換了,怎能反悔?而且那時母親還在孕中,也許是男孩呢?是以盧家沒有說什麼。”
謝長風皺眉,“既然你定的有人家,那岳父為何會將你匆忙出嫁?”
“自從母親去世后,除了出殯時鄭家來過人,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林氏坦然道,“再加上爹爹身負皇命,遠赴邊疆,我和兄長也跟着過去,就沒有聯繫了。”
她苦笑,“而且想必你也明白,世族連皇室公主都看不起,更別說我了,盧家堂舅被外祖父算計定親,心中不甘不願,我就是嫁過去,又有什麼好的?所以……”
謝長風點頭,“那如今你外祖母來信是什麼意思?”
“那位盧家堂兄上京參加恩科,同來的還有盧家堂舅母,她聽聞我已經出嫁,就走了外祖母的路子,想將當初的信物交換回來。”林氏說道這裏有些慚愧,“聽聞那位盧家堂兄已經十八歲了,始終未曾定親,恐是因我之故……”
謝長風嗤笑,“也許對方就是故意拖呢,男子晚幾年成婚也沒什麼,倒是你,及笄后若一直待字閨中……呵呵。”
林氏沉默良久,“將軍說的也對,不過如今說這些都沒用了,我都有大哥兒了,這盧家堂舅母來了,我自會好好接待,信物換回來也好。”
“那信物在你這裏?”
“在爹爹那裏,我明日就去回去一趟。”
謝長風想了想,“明日岳父打算帶我認識些人,估計要在外面宴飲,你不妨直接帶着大哥兒去國公府等着,我們正好在那裏宿一晚,明日再回來。”
林氏精神一振,笑道,“那不如在國公府招待盧家堂舅母。”
謝長風聳肩,“你看着辦吧。”說完,他轉身去書房休息了。
林氏心下略顯落寞,隨即又笑了,如今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平日裏看護大哥兒和大姐兒,想要回娘家也不必像其他女子般顧忌那麼多,謝長風對女人也沒興趣,後院清靜,日子過的平和安順,真是再好不過了……個鬼啊!!
林氏想起雲陽,心頭就一陣煩惱,雲家嫡支在前朝也是侯伯之家,哪怕改朝換代,憑藉著韓國公的關係,也並未受到多大牽連,反而因韓國公的出身而陡然發奮,雲家嫡支的領頭人本是代郡郡守,雲陽的父親,如今雲郡守去世,當家的就是雲家三老爺。
雲郡守算是為國捐軀,宣明帝為代王時,雲郡守向來恭敬有加,是以在雲郡守去世后,為了安撫雲家,宣明帝就提了雲家三老爺為大理寺卿。
雲家祖籍並非京城,雲夫人出於讓兒子守孝后再繼續下場科考的想法,就帶著兒子留在了京郊別院裏,一邊守孝,一邊儘力為兒子女兒謀一個好前程。
雲陽住在京郊別院,整日在院子裏跑馬練功,時不時衝到將軍府來找謝長風,林氏每次看到這兩人相談甚歡還勾肩搭背的時候,都忍不住糾結。
林氏一開始的確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定國公,可最後她還是忍住了。
因為她以前的夫君真的不喜歡男人,這個混蛋不是她夫君啊!
她若是告訴了定國公,那如何解釋大哥兒和大姐兒的來歷?
林氏為此頭痛萬分。
第二日一大早,祁淵又像往常一般起身,在洗漱時他冷不丁問蔡太監,“今日誰執勤?”
蔡太監汗顏,“奴婢打聽過了,是嚴左衛。”
祁淵面色如常的點點頭,步履輕快的走了。
整整一天,祁淵都沒看到謝長風,他心下疑惑不已,這謝長風到底打什麼主意?
若是謝長風如昨日般死皮賴臉的纏上來也就罷了,如今這般按兵不動,總覺得……略忐忑啊。
許是看出了祁淵的糾結,蔡太監貼心的道,“剛才嚴侍衛曾來報,說今日謝統領出門吃酒,因不是他輪值,又恐殿前失儀,晚上就不過來巡查了。”
“……”祁淵的手一抖,紙上的字扭曲了一下。
吃酒?呵呵。
他面無表情,“去叫甲一來!”
他不能坐以待斃!
甲一很快就過來了。
祁淵陷入了沉思,昨日雖說決定將暗衛收為己用,可也要循序漸進。
甲一是這十人的隊長,他忠心與否至關重要。
於是祁淵道,“你去給我盯着謝長風。”
甲一:=口=!!!
甲一想起昨日謝長風那充滿殺意的眼神,就渾身一哆嗦,他張張嘴,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半響,他沮喪道,“遵命qaq”
祁淵擺手讓甲一退下,如果甲一有二心,相信謝長風定有辦法處理的悄無聲息。
咦,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呢!
祁淵突然開發出了謝長風的正確使用方法。
重活一世,朝中文武大臣,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他都心裏有數,可若是如甲一這樣的暗衛,他就需要細細分辨了。
如今有謝長風幫忙把關,他倒是可以騰出心思去考慮別的事情了。
比如說即將到來的恩科。
本次恩科是宣明帝登基后第一場大比,這一年的進士中出了好幾個不錯的人才,七年後祁淵登基,恰好這批人都歷練出來,一個個都擔任了朝中重要職位,而如今這些人還都是參加大比的舉子,若他能提前結識,倒能省不少事。
祁淵提筆,在紙上寫了好幾個人的名字,他定定的看着這份名單,卻又嘆息着將名單丟進了旁邊的香爐。
他為太子,想要出宮就必須向宣明帝打報告,等他獲得宣明帝的許可,想必滿京城都知道他出門轉圈了吧?
祁淵摸着下巴,眼珠子一轉,隨即笑了。
“干!”謝長風一口喝乾了碗中酒,桌旁的人頓時大聲呼叫起來,“謝老弟好酒量!再來!!”
謝長風來者不拒,只要上來敬酒,他就一碗陪,很快桌旁的人就和他喝成一團,氣氛熱烈起來。
聽着隔壁傳來的呼喝聲,林靖城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和身邊的人碰了一杯。
“林老哥,你這女婿真可以啊!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看沒人能喝過他啊!”說話的是明遠侯趙明,他一邊啃着豬腿,一邊道,“老袁家的娃根本不是對手。”
坐在林靖城另一邊的是一位中年人,姓袁,正是祁陽侯袁淶,任兵部尚書,聽到趙明的話,袁淶一哂,不以為意,“林老哥的女婿可是邊關出身,邊關的大兵都喝燒刀子,咱們這邊的酒說著烈,和邊疆烈酒還是沒得比。”
這一桌坐的都是林靖城以前的老朋友,皆是朝中勛貴,如今他卸甲歸田在家,就邀請曾經的老朋友喝酒吃飯聯絡感情,順便也將謝長風介紹給大家。
世家抱一團,勛貴自然也抱團,聽說林靖城攜女婿請客,他們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出門赴宴各個都帶了小輩,於是眾人除了一開始還聚在一起喝了幾杯,之後林靖城就讓人又擺了一桌,並在中間豎了屏風,他們幾個老輩慢慢聊天吃酒,隔壁幾個年輕人頓時較上勁了。
這些勛貴都秉承哥們是揍出來的真理,即便屏風另一邊年輕人喝上頭開始揮拳頭了,這些老輩勛貴依舊笑嘻嘻的聊天,全沒當一回事。
等到天色漸晚,林靖城等人紛紛準備回家,撤掉屏風后,才發現隔壁眾多小輩一個個歪七八扭的倒在地上,唯有謝長風坐在椅上,自斟自飲,吃的不亦樂乎。
眾人眼神頓時微妙起來,袁淶嘆了口氣,拍了拍林靖城的肩膀,再看看歪在桌子下面的兒子,不無羨慕,“老哥好福氣啊。”
林靖城得意極了,“僥倖,僥倖。”
謝長風喝的有些上頭,不過他自制力強,勉強保持了幾分清醒,看到長輩們準備打道回府,他就勉力起身,雖然有些口齒不清,卻也能將話說囫圇了,一一拜別。
林靖城翻身上馬,他看着謝長風,“……要是頭暈,就別騎馬了。”
醉酒縱馬容易出事,謝長風聞言點頭,“岳父先行,我牽着馬慢慢回去好了。”
華燈初上,謝長風牽着馬,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眼神有些飄。
沒走幾步,他就停下了腳步。
他看着旁邊巷子裏的陰影,“出來。”
甲一苦逼的探出腦袋。
“幹嘛呢?”
甲一咳嗽了一下,他耍了個小聰明,沒敢說太子派他來監視謝長風,而是換了個詞。
他道,“主子讓屬下跟着您。”
謝長風聽后嗤笑,“跟着我?”他打了個飽嗝,用一種挑剔的眼神看着甲一,“我要你何用?”
甲一嘴角抽搐,不吭聲。
謝長風繼續道,“實力那麼低,我都不好意思帶出去。”
甲一繼續當壁花,和謝長風相比,他的實力的確不夠看。
謝長風突然道,“等等,你是暗衛啊……”
甲一看向謝長風。
“暗衛出入東宮,有自己的門路吧,是不是說明你們可以隨時出入?無視宮禁?”謝長風的眼神閃閃發光,甲一心中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他忍不住辯解,“暗衛出入也要看銘牌的。”
謝長風大手一揮,“沒關係!我知道要怎麼用你了!!”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酒壺,笑嘻嘻的道,“我剛從酒桌上順來的。”
謝長風將酒瓶丟給甲一,“給他。”
他大笑着,“我請他喝酒。”
甲一雙手捧着酒瓶,目光獃滯。
謝長風又道,“我明早問他口感如何?”
他恐嚇,“不許忽悠我!”
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