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回 自古情義持不平 哪頭重來哪頭輕

第八七回 自古情義持不平 哪頭重來哪頭輕

“大人,您多少吃一些吧,咱們趕了兩天路,您就沾了些水,如今又要闖這深山野地……尚不知時日,您就這麼不吃不喝的,鐵打的身子也是撐不住啊!更何況——”

那小兵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人踢了小腿制止,那人甩了他一記‘閉嘴’的眼神,小兵扁扁嘴相當悲憤委屈。

他偷偷瞄了一眼,將軍那已經分辨不出是外翻的皮還是紅色衣裳的身體……一路來,將軍是如何對待自己的,他們都看在眼裏。

他依舊站的筆挺,身姿威風依舊,可那青灰色的臉上的那兩個像是着了火一般的眼睛,沒有一個人會看不出那裏面的焦急。

他們何曾見過這石頭一般剛硬的將軍如此慌亂?

也許……

他們應該慶幸,半路遇見攔路的賊匪。

他們應該慶幸,花了點錢買來了可能是公主行蹤的消息。

不然……

“你們快吃,吃完我們就輕裝上山。”

似刀割牛皮鼓的干啞聲音,自精衛那已經翻起了不知幾層皮的唇中擠了出來。

他完全看也不看那已經送到眼前的餅子,一雙僅有的眼睛都用來四下專心掃着那放眼望去蔥蔥鬱郁的群山。

嗯,剛剛那人說,三虎寨從這裏可以上去,按照地形圖走的話,大概半個時辰就能繞進去。

展開手裏那花錢買來的寥寥幾筆的地形圖,精衛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每一個關口,而後自顧走到每個人身邊,從每個人腰胯里掏出人手一把的鳥槍,逐一檢查。

別人都在狼吞虎咽的啃着餅子,大口喝着水,唯精衛一人,一把把鳥槍的仔細檢查着,待七支槍都確認完好無誤后,才開始檢查自己的。

是的。

他們只有八個人。

就算那寨子人再少,少說也要四五十,只他們八個人,就算平日訓練有素,對上那些刀頭舔血的土匪,也完全不佔優勢。

所以這鳥槍,是他們的唯一勝算。

好在,精衛在鳥槍署任職了一段時日,對這洋玩意兒可謂十分了解,護送和親的路上,也是沒少教這些侍衛,所以現在就算其它人算不上行家,也都各個算不得手生。

狼吞虎咽的草草吃完,幾人便隨精衛上了這大堡山。

說來這些原籍京城的士兵們,見慣了北方高聳的松柏楊柳,在山腳下,並未對這西北並不算參天的樹林子有太多的恐慌之心,然——

一上了山,就推翻了此前一切想法兒。

再矮的樹,也比人高,再稀疏的樹林,也是林子。

一行人才行至半山腰,還沒被未知人數的賊匪嚇到,先被那周遭樹林草叢間那不時響起的娑娑聲驚的,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他們心裏明白,那十分有可能是野獸。

儘管平日裏操練,這些個兵都參加過狩獵,但狩獵畢竟是有圍欄的,如此深入山林里,對太多人來說都是第一次。

隨着天色日漸黑下來,一個膽子最小的士兵,已經幾乎不敢抬頭的盯着地皮兒的跟着前行。

嗷——

遠處忽的一聲狼嚎,嚇的那膽子小的一個哆嗦,趕緊一把握住了腰上的鳥槍,腿兒一直沒停的打顫,一股子涼意從肚子往下竄去——

天老爺誒……。

“我、我去那邊兒解個手,一會兒就回來。”

小兵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那尿意憋的他又不得不……

於是那小兵也沒敢走遠,而是到了最近的一棵沙楊下,飛速的尿完,抖了兩抖,才要提褲子,卻忽然見眼么前的草叢……再動!

啊啊啊啊!

真的再動!

而且好像有什麼朝他逼近一般!

“別過來啊,我可有火槍!”

那小兵嚇傻了,當即嗷嘮一嗓子,拔出鳥槍,二話不說就把栓拉開,抬手就要射過去,然,只差扳機就要扣下,手腕便遭一擊,隨後手一麻手槍掉了地上。

那小兵蛋子嚇傻了回頭一看,精衛將軍正板著臉把他的槍退了膛。

小兵嚇壞了,像看見救星似的大喊,“將軍!”

“閉嘴!”精衛把聲音壓的不能再低,而後黑着臉道;“糊塗!告訴你們多少次了,沒找到三虎寨,不能放空槍!”

“你知道這玩意兒動靜兒多大么?你是想打草驚蛇么?”

“不是,將軍,不是……是、是、是……”那小兵驚嚇外加委屈的指向剛才移動的草叢,可這一回頭,卻發現那草叢完全靜止了!

“誒,不對,剛剛還有——”

那小兵話說一半,就被另一個方向直面而來的三個……人驚的說不出話了。

沒錯,是三個人。

而且是三個跟他們一樣身着大清兵服的人,不一樣的是,那三個人身上的補子上是大大的‘僧’字。

精衛自然也看到了,然而他只花了眨眼的功夫詫異,便確認,這幾個僧王的兵,就是來找他精衛的。

“將軍,我們王爺有請。”

……

僧王如今也在這大堡山上,這讓精衛多少有些意外。

但對他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他當然知道自己一行八個人去闖悍匪的寨子,並不見得有勝算,所以他也派人前去歸化府尋女主子搬救兵,可這一來一回,最少也要一天一夜,想到那丫頭擔驚受怕又咬着嘴唇不肯服輸的樣子,他心裏抽疼,他真的一刻都等不了。

然而如今得知,僧王居然就在這大堡山上,這對精衛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儘管他跟僧格岱欽私交並不熟悉,但若論起來,總算姻親連襟。

更何況,烏布里是大清公主,僧格岱欽身為臣子,沒有不救的道理。

然而,精衛錯了……

他實在太過救人心切了,以至於他忘了,他們的目的終究是不相同。

對於他精衛來說,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救出公主。

而對於僧格岱欽來說,除了臨時徒增了營救公主的任務外,更重要的是,活捉林聰兒,絕對不能讓她有機可逃。

因為這直接決定了他僧王的整支軍隊,在太后急召即將返京的日子,是榮歸,還是空手而回。

“精衛你勿要急躁,這大堡山的地形十分複雜,山寨匪窩又多且雜,若咱們這麼冒冒然殺進去,他們十分有可能仗着對地形的了解而逃走,所以這也是我到此一天,仍然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據我了解,這裏大概有八條下山的路徑,如今其中七條已經埋伏了我們的兵馬,只剩一處脊背出相較之兇險的,大概那一行人要明日中午才能到達且埋伏。”僧格岱欽說話相當客氣,以他王爺的身份自降稱我,與精衛一個四品小官稱兄道弟,已經在極力放下身份來安撫,他那任誰都能看出來一觸即發的情緒。

然而,精衛就是精衛,臭石頭托生轉世,不買帳就是不買賬,原本平素可能還會婉轉些推拒,可如今他急的心頭着火,一聽明白他的意思,連繼續聽下去都聽不得,直接黑着臉起身告辭:“不行,我等不了,多一刻我都等不了。”

“誒,你——”這人這臭脾氣,讓僧格岱欽好一陣頭疼,他當然有十分營救公主的心,只是在他冷靜想來,如果公主在這些賊人手中,那也至少三日了,那麼早一天救和晚一天救並沒有區別。

“僧王的意思在下也聽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耽誤僧王的精心佈局,你只當我精衛幾人是過客便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就此別過。”忿忿說完,精衛當即起身,說走就走,然而還沒走出五步,便被幾人攔住。

精衛頓頓步子,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忽然冷笑一聲,然後直視僧格岱欽道:“僧王只管放心,我精衛今天只當沒有遇見過你,將來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我想我精衛這個人王爺也有耳聞,雖沒什麼大能耐,但還是活的堂堂正正,一言九鼎的。”

僧格岱欽苦笑,他何嘗又是這個意思……。

呦喂,這塊臭石頭,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沒的辦法,僧格岱欽不可能讓他的突然出現,打亂自己的佈局,無奈,只得與身旁的聶不遠交換了個眼神,見他跟自己意思完全無倆,僧格岱欽皺皺眉,半晌擺擺手,順帶嘆了口氣。

眼看着幾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精衛脖子上,親耳聽着精衛破口大罵他僧格岱欽的娘,僧格岱欽也只能苦笑着說一句——

“多有得罪了。”

……

“這個犟種,真的跟傳聞中一模一樣,蠻牛似的,弟兄們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得手腳全困了。”

“嘴也給人家塞上了吧。”僧格岱欽哭笑不得的看着聶不遠。

聶不遠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算是默認。

沒得辦法,就算他想來敬這精衛是條漢子,可他這自被綁后沒完沒了的破口大罵自家王爺,他也實在聽不得。

“王爺大概不知,我聽他的那些隨行士卒說,這精衛可是自公主失蹤那天,就再也沒吃過東西了,瞧見那身傷沒,都是自個兒抽的自個兒,呦喂,我聶不遠生來最敬忠義之人,這精衛這護主之心,可真真兒是讓聶不遠打心眼兒里敬畏。”

僧格岱欽笑不語,他不否認精衛那人的護主之心,但他直覺,精衛對公主,不僅僅的主從情意,那樣的情意他也有過,所以他懂他的急迫,也懂他的慌亂不擇。

此時深夜將至,僧格岱欽一行人修葺在半山腰的一個廢棄的道觀中。

坐在那佈滿灰塵的藤椅上,僧格岱欽一抬頭,還能從滿是窟窿的棚上看見漫天的星星。

莫名的,竟然好像回到了某個草原的晚上,他吃多了酒去攬她的那個夜晚……

“王爺在想什麼?”聶不遠忽然問道。

“沒什麼。”僧格岱欽搖搖頭,想要晃走那個越發鮮明的嬌俏身影,然卻發現,是徒勞。

瞧瞧,這個猴子,果然是妖精變的。

他才說服自己放下她,她就一轉身送了他這麼大一件禮物。

想想她嘴上說的那些此一別,將來各自安好不管不顧的話,合著都是廢話。

原來他僧格岱欽在她的心裏總算有一襲地位的。

才會讓她把林聰兒這個大禮如此迂迴的送給他。

以那個猴精兒的聰明,又怎會不知,如果他僧格岱欽活捉了林聰兒回去,那就是大清的功臣。

加之如今太子國舅爺的身份,勢必與朝中權勢如日中天的睿親王相互制衡。

而如此,她還選擇送他這份大禮……

這份心意,他僧格岱欽記住了。

……

阿嚏——

小猴兒打了個大噴嚏,鼻涕混着眼淚一塊兒噴了出來。

她順手胡亂抹了一把,掃了一眼,見沒什麼地方可擦,最後‘大方’的把滿手的黏糊糊如數‘送’給身邊兒的鐵瓷——穀子姐姐。

“呦喂!”穀子拎起袖子上嶄新,透明的黏兮兮,那一臉嫌棄的,恨不得一腳給小猴兒踹下床去,“小爺兒你噁心死了你!”

小猴兒嬉皮笑臉,腦袋看客兒似的躺在方枕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身邊兒的穀子急的跳腳,一屁股坐起來,四下亂抓着,好半天抓着個手帕,萬般嫌棄的擦掉那身鼻涕。

“你試試,看再有下一次我剝不剝了你的猴子皮!”穀子氣的不輕,扣眼兒瞪的圓咕隆咚,呲牙咧嘴的好不利害,尤其那因鬧脾氣而暫時充血的瘦削的臉蛋兒,這會兒紅撲撲的,像是個熟透的梨子似的,怎一個好看了得?

小猴兒瞧的那叫一個倍兒愜意,半晌一腳踹踹她,呲呲牙,笑出一臉肉摺兒,“這多好,潑婦就該有潑婦的樣子,裝個狗屁林黛玉,你沒裝噁心,我都看噁心了。”

穀子手一頓,瞬間脾氣全無。

再瞧瞧那個卧佛兒似的躺着的小爺兒,一瞬間鼻子又有些發酸。

她穀子是脾臟傷了,不是腦子傷了,她怎麼能不知道,這猴子是有多麼擔心她呢?

就算小爺兒沒掉過一個眼淚渣兒,沒跟她說過一句矯情的話,甚至沒事兒睡覺的時候還踹她兩腳,可重要的是……她每一晚都來陪她睡。

且不說如今眼看就要出征,她有多忙,就只說……四斷。

這個她生過就再沒養過的孩子,這個她心心念念八年的孩子,這個她身上掉下去的那塊肉,如今和她穀子一塊兒回到她的身邊。

小爺兒……居然把她穀子排在第一位。

儘管穀子天天念叨她這個做娘的心恨,天天勸她多跟四斷接觸接觸,可她的心到底是肉做的,怎能不動容?

小猴兒用腳趾頭都能看出來那死丫頭又要哭了,她一臉嫌棄的叨叨,“有屎就去拉,有尿給我憋回去哈。”

糙話兒一出,穀子果然淚意全無,她笑着去打小猴兒的嘴巴,“我抽死你這臟嘴巴!”

------題外話------

憋因為虐就不跟我玩了哈,我發誓,我已經按照我原來的計劃下手輕了不只十倍……

所以,跪求各位繼續給我起名[手動暴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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