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易名
鳳羽坐在樹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蒙烈王,面色平靜無波:“你可以試試。”
蒙烈王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額頭上的那顆琥珀色寶石在陽光下流光溢彩,英俊到妖異的面容慢慢浮起一絲幽冷的笑意:“那你就陪本王一起等刺客的到來吧。”他手臂舉起,凌空往鳳羽的方向一抓。
鳳羽只覺得身體被一股大力挾住,就像陷入泥淖中一般,無力掙扎,只能任憑那大力將她卷到樹下,卷到蒙烈王的身側。兩隻修長的手指優雅的扣住鳳羽纖細的脖頸,指肚上的肌膚滑膩冰涼,帶着一種靡麗的香氣,讓人想起在血與火中跳動的薔薇花。
就算前世今生,在生死之間走過無數次的鳳羽,此時也有寒意自心底最深處升起,但是她的視線,卻絲毫沒有避讓,深深盯住了那雙閃動着異彩的琥珀色眸子。
“鳳十五?”蒙烈王的臉上浮起嫌棄的神情,“凌子梵給你起的名字太難聽,以後,你就叫天鳳吧。”
鳳羽沒有任何反應,既然反對無效,那就隨他怎麼叫,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她永遠是她。
蒙烈王似笑非笑:“還是說,鳳大小姐更喜歡鳳羽這個名字?”
鳳羽面色一寒,蒙烈王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這裏應該沒有人認識她才對!
“其實本王也不介意讓別人知道鳳大小姐在此處做客,到時若有人想到本王宮裏見鳳大小姐,本王也就勉強用他們做做花肥。”
鳳羽默然,確實,如果鳳知秋他們知道自己落到蒙烈王手裏,定會千方百計要救出自己。她就像是蒙烈王手裏的魚餌,幫蒙烈王釣上一條又一條的大魚。
“天鳳這個名字不錯。”鳳羽開口說道,這句話意味着她接受自己隱姓埋名待在王宮的建議。
“是個聰明人,本王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就在這時候,古辛快步走了上來,躬身道:“司徒、司空兩位大人要見王。”
“又是這兩個老頭子!”蒙烈王眸色微寒,忽然攜住鳳羽的手臂,邪邪一笑道,“天鳳就隨本王去見見他們吧。”
蒙烈王的書房裏,司徒和司空一見蒙烈王走進來,頓時從椅上站起,躬身施禮,但是他們的目光落到被蒙烈王攜住的少女身上時,不滿之色一閃而逝。
“兩位大人急着見本王,可有什麼要事?”蒙烈王在書案后的烏檀木鑲墨玉寬椅上坐下,手臂用力,鳳羽身不由已,也坐在了寬椅上。
她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好和蒙烈王拉開距離,蒙烈王也不理會她的動作,卻沒有放開攜着她手臂的手,薄唇牽着一抹嘲弄的笑意。
司徒輕輕咳嗽了一下:“王如今尚未有子嗣,請王迎娶大齊停月公主之後,再選蒙國出身尊貴的女子封妃。”
蒙烈王還沒有子嗣?難道是壞事做多了,要落個斷子絕孫的下場?鳳羽惡毒的想道,她知道蒙烈王並沒有立王后,宮裏只有真妃、樂妃和鈴妃三個妃子。如今他再娶大齊公主的話,后宮裏的異國妃子數目居然比本國的還多,難怪大臣們會不安了。
蒙烈王不置可否,並沒有理會司徒的話。
司空說道:“當年王在祖廟祭祀時,曾立下誓言,宮中后妃,誰先為王誕下子嗣,就立誰為王后,如今數年過去,三位王妃都無身孕,為蒙國千秋萬代大業所慮,老臣還請大王多立后妃,恩澤廣布,早日得子。”
“哦,司徒司空兩位大人倒是頗為關心本王的家事。”蒙烈王說到家事的時候,聲音加重了幾分。
“王者無家事。”司徒道。
“大王,不管是樂妃、鈴妃,還是即將進宮的月妃,若是她們其中之一先誕下王子,被封為王后,必將打破三國在蒙國彼此牽制的平衡局面,蒙國的王后,一定要是蒙國人!”司徒目光炯炯,神情堅決。
“樂妃、鈴妃還是月妃,都不會有本王的血脈,兩位大臣放心就是……”蒙烈王說到這裏,輕輕笑了起來,只是笑聲冰涼,眸底亦是一片冰冷。
鳳羽心裏微凜,這個蒙烈王果然夠狠。
司徒司空兩人對視一眼,頓時鬆了口氣,只是隨即兩位大臣的目光就落在了鳳羽的身上,眼中浮上殺意,此時書房中只有四人,這樣驚人的秘密,似乎不應該被一個宮女知道。
蒙烈王看出了兩個大臣的想法,忽然伸手摟住鳳羽的肩膀:“這是本王的奉筆天鳳,是本王心腹之人。”
鳳羽大致知道蒙國的一些官員設置,沒有大齊那麼複雜,奉筆有點類似現代的秘書,主要是協助王做一些文字工作,一般多由受過訓練的太監擔任。蒙烈王既然當著司徒司空這種重臣的面,自然不會是開玩笑,他讓鳳羽做奉筆,相當於鳳羽此後會知道大量蒙國的機密事宜。
難道蒙烈王不知道他是她的仇人嗎?鳳羽心裏疑惑重重。
蒙烈王莫名其妙的封了個宮女做奉筆,兩位大臣雖然驚異,也有些不滿,但是得知那三大帝國的公主不會受孕,頓時鬆了口氣,也就不再計較了。他們見鳳羽面容陌生,心想多半是宮裏的哪個小侍女討了蒙烈王的歡心罷了。
“真妃嫁給王多年,一直沒給王誕下子嗣。如今朝中四品以上大臣家中,有待嫁適齡女兒三十七人……”
司徒剛說道這裏,就被蒙烈王打斷:“此事等本王和停月公主大婚之後再說,上次婚禮出事,那些來觀禮的各方勢力都留在烈城,兩位大人既然這麼有空,還是把心思放在那些心懷叵測之人身上吧。”
不等司徒司空答話,蒙烈王就提高了聲音:“來人,送客。”
書房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鳳羽和蒙烈王兩個人。鳳羽也不理會蒙烈王,自行到裏間的書架邊撿了幾本書,倚在木榻上翻看。
過了一會,只聽見輕微的衣幅曳地聲,鳳羽面前出現了一襲深紅華美的衣袍下擺,感覺到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她頭也不抬,垂着眼帘,自行看書,彷彿不知道蒙烈王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打量她。
“《蒙川風物輯略》,看來本王果然沒選錯奉筆,本王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女子翻看這種書籍。”蒙烈王瞥了眼鳳羽手中的書,淡淡說道。
“為什麼讓我做奉筆?”鳳羽放下書,抬頭迎着蒙烈王的視線,直截了當的問道。
“因為本王喜歡,這個理由可夠?”
鳳羽默然,這個理由確實就夠了。
“隨本王來。”蒙烈王轉身出了書房,鳳羽並沒有遲疑,跟在他身後,一路往那天設宴的夏宮走去。不管從哪方面考慮,做蒙烈王的奉筆,對鳳羽的復仇大計,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鳳羽對蒙烈王的恨意,絕對不是只要殺了他就能消弭的。
夏宮裏,滿院的薔薇花開的如火如荼。
鳳羽隨着蒙烈王,進了一間大屋,只見屋子中央放着一張黃梨花雕雲紋的木床,四壁的黃花梨多寶格上,擺放着大小不等的瓶瓶罐罐,鼻端可以聞到淡淡的藥味。
“停月公主自是認識你,本王不能殺她。日後你作為本宮的奉筆,要隨在本王身邊,如果你不想讓你被人認出,把你還活着的消息傳出去,那本王就要替你改變一下面容,你可以願意?”蒙烈王不徐不疾的說,看似在徵詢鳳羽的意見,但是鳳羽心裏很清楚,這只是上位者擺出的一個態度罷了。
生死皆操縱於人手的人,又怎麼有拒絕的權利呢?鳳羽不能,也不想拒絕。
一個時辰之後,鳳羽活脫脫像是換了個人,本來尖尖的下頜,變得圓潤了幾分,飛揚的眉形被拉平,沒有以前那般凌厲,看上去柔美許多,連薄唇也變的豐潤起來。第一眼看到銅鏡里的那個女子時,鳳羽也是瞬間失神。
這是什麼鬼斧神工的手段?居然不用人皮面具,只是憑着一些藥物,小小的改動幾處,就能把人的面容徹底改變?甚至如果不使用專門的藥水,即使洗臉也不會影響改動的地方。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那雙黑眸,沉凝如無底的深淵,如暗夜的大海,隱藏在如展開的小扇子一般的睫羽下。
蒙烈王得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傑作,少女本來精緻清麗的小臉,此時少了幾分冷冽,多了幾分溫潤明媚。
“這是怎麼做到的?”鳳羽喃喃的說,她的聲音也因為吞服了藥物,變得低柔起來,微微有一點沙,入耳之際,異常誘惑。
“本王十二歲繼承王位,整日待在韜光院,悶也悶死了,學了這改變容貌的法子,就經常改了容貌,好能在宮裏四處溜達。”蒙烈王一邊收拾着床邊的瓶瓶罐罐,一邊漫不經心的說。
改了容貌才能出韜光院?那就是說,他雖然是蒙國的王,但是卻連出門的自由都沒有,他是被軟禁起來了嗎?
但是隨即鳳羽心中一凜,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被軟禁的情況下,居然能用五年的時間韜光養晦,一舉剷除王太后和權臣,這是何等的隱忍和心機?蒙烈王,絕對是個不容小覷的王者。
沒有幾日,王宮裏的上下人等,都知道了蒙烈王身邊多了一個叫天鳳的奉筆女官,這位奉筆女官本是王帶回來的俘虜,可是顯然已經脫離了俘虜的身份,不僅住在王以前的韜光院,白天裏幾乎都待在王的身邊。
真妃、樂妃和鈴妃聽到這個消息后,顯然高興不起來,只不過,因為大齊的停月公主即將入宮為妃,所以三位妃子的心思,都放在了未來的月妃身上,還騰不出手去拾掇這位奉筆女官。
真妃:“不過是個卑賤的俘虜罷了,總有一天,要她知道本妃的厲害!”
樂妃:“賤人,敢迷惑本妃的男人,等本妃騰出手來,先斷了你的雙手,看你還怎麼做奉筆女官!”
鈴妃:“要不要趁着王娶親的那天,先偷偷一刀殺了她?王的妃子殺不了,殺一個區區小女官,王應該不會太生氣吧?”
鳳羽剛走進韜光院的房子,就覺得鼻子一陣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很快就到了迎娶停月公主的日子,鳳羽本以為自己可以休息兩天,自從做了奉筆以後,那蒙烈王竟然是絲毫不允她敷衍這份職務,而鳳羽的性子,也是一旦做什麼,就定要發狠做好,更何況還有她的復仇大計,這麼一來,居然是每天跟在蒙烈王身邊,要熟悉的事物,要處理的事物一樁接着一樁,經常要忙碌到深夜才能休息。
可是誰料到,蒙烈王大婚的時候,居然也要把她這個奉筆帶在身邊,難道他需要跟她商量如何洞房不成?鳳羽板著臉,坐在八匹駿馬拉着的寬大王輦里,不無惡意的想着。
這一次沒有強人搗亂,婚禮一切順利。鳳羽在王輦里,在停月宮的門口,隔着垂下的紗幔,看到了面容憔悴,眼眸凌厲的凌子梵,心裏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坐在中間的蒙烈王顯然看到了鳳羽的表情,琥珀色的眸中異光一閃而逝。
鳳冠霞帔的停月公主上了大紅的轎子,爆竹聲中,轎子跟在王輦的後面,慢悠悠向著王宮的方向行去。
宮中行禮完畢,停月公主自被送進她在王宮中的月殿,蒙烈王卻並不讓鳳羽離開,帶着她和一眾前來觀禮的各方權貴要人應酬了一番。
等到有了幾分醉意的蒙烈王即將步入洞房的時候,鳳羽想着自己總可以離開了吧,不料蒙烈王卻拉着她的手臂,一路往洞房走去。身後跟着的侍衛們雖覺王的舉動有些怪異,卻也沒有一個人敢說什麼。
“喂,你要去洞房了,還拉着我幹什麼,我要走了。”鳳羽在蒙烈王耳邊低聲說道,一邊用力想要掙脫蒙烈王鐵鉗般的手。
“洞房?你身為本王的奉筆女官,就該隨在本王身邊!”蒙烈王斜睨着眼睛,似醉非醉、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是奉筆女官,不是你的貼身丫鬟,難道還要幫你在洞房的時候寬衣解帶,鋪床疊被不成?”鳳羽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是喝醉了還是本身就是個大變態?洞房之夜,拉着她不放?難道是要她旁觀一場顛鸞倒鳳?
“宮裏上千侍女,哪裏需要本王的奉筆女官給本王寬衣解帶,鋪床疊被?哦,若是奉筆女官主動要求做這些事,本王也不反對。”琥珀色的眸子閃動着光澤,薄唇勾出一抹戲謔的笑意,朦朧的夜色里,一身深紅華服的男子,英俊如月下的薔薇花妖。
“快滾去洞房吧!”鳳羽看見到了門口,狠狠抽開手臂,咬着牙齒,低聲說完,轉身就走。
蒙烈王看見少女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花木叢后,才轉身推開屋門,搖晃着進到房間裏,看見鳳冠霞帔的新娘子,正端坐在床邊,一動不動。他並沒有走到床邊,反而向另外一邊的軟榻上走去,倚在榻上,手指輕彈,一縷勁風飛出,掀掉了新娘子頭上的紅巾。
七公主蕭月妝容精緻的臉上,不見半分新娘子的羞澀和喜悅,面無表情的看向蒙烈王,不過隨即她的眼睛就亮起來,那懶洋洋斜倚在榻上的男子,高大英俊,從頭到腳,都散發著王者的氣勢。
這一瞬間,蕭月竟然覺得蒙烈王掩住了她心底另外一個藍衣男子的影子。她實在沒想到,在這樣的荒蠻之地,居然會有這樣的男子。
“早點歇息吧,本王喝多了,就不唐突公主了。”說完后,蒙烈王居然頭一歪,靠在那軟榻上睡著了。
蕭月本來滿心抗拒這個洞房之夜,不料蒙烈王視她如無物的樣子,雖然讓她鬆了口氣,可是在心底深處,卻隱隱有一種失落感。愣了半晌,看着沉睡過去的蒙烈王,蕭月實在拉不下臉讓侍女看到這一幕,只能自己摘了鳳冠,脫了衣衫,上床自顧自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蕭月醒來,發現對面軟榻上的蒙烈王已經不見了。驚愕了半晌,蕭月喚來宮女,服侍自己洗漱的時候,旁敲側擊,才知道蒙烈王新婚也不罷朝,五更時分,就離開房間,去書房準備朝議之事去了。
一個人吃着早飯,蕭月心裏的失落感更強了。
御書房裏,鳳羽揉着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被侍女叫到了御書房。這個蒙烈王,是工作狂投胎轉世的嗎?
蒙烈王大步走進書房,身上的衣衫已經換過,不是昨天深紅的喜服,換了一身深青色綉麒麟暗紋的華袍,烏髮隨意用一頂玉冠束起,英俊到妖異的臉上,不但沒有半分宿醉后的憔悴,反而神采奕奕。
“走,本王帶你去看一場好戲。”蒙烈王拉住鳳羽的手臂,走到書房內間,最靠裏面的書架,在書架上鑲嵌着的幾顆明珠上按了幾下。
一截書架無聲無息移開,地面上出現一個可容一人出入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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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有事,先更這些,晚上九點左右,應該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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