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宮深深(二更)
王宮依山而建,夏宮本已經在山腰三分之二處,這地道一路斜斜向上,竟是直接通往山頂。鳳羽記得山頂是蒙氏的祖廟,裏面住着祭師、祭師的兩個徒弟和七八個侍從。蒙烈王迎娶蕭月的前一天,就去祖廟裏專程祭拜祖先,接受祭師的祝福,這是娶妃的程序之一,若是封娶王后,則婚禮當天,王和后要同時前往祖廟祭拜。
這麼一大清早的,蒙烈王不留在月宮裏陪新妃芙蓉帳暖度**,拉着她這個奉筆鬼鬼祟祟跑去祖廟看熱鬧?而且說是看熱鬧,可是那英俊到妖異的臉上,卻帶着說不出的嘲弄和冷意。
不像看熱鬧,更像是去收債。
地道出口在一間放雜物的小屋,他們出了地道口后,蒙烈王隨手在牆壁上推了幾下,一塊木板移過來,遮住了洞口,天衣無縫。這間小屋雖然沒有住人,但是卻打掃的乾乾淨淨,所以地道口進出的人,根本不會留下什麼痕迹。
出了小屋,蒙烈王攜着鳳羽的手臂,如風一般穿過兩個院落,轉到緊挨着祖廟東側的一處獨立小院裏,輕輕落在小院裏的一株大樹上。
濃密的枝葉遮住了兩個人的身形,但是卻不妨礙他們的視線,透過枝葉間的縫隙,可以看到半開的窗戶邊,放着一把精緻的楠木金絲寬椅,有一隻帶着精緻藍寶石黃金護甲的右手,正擱在椅子扶手上,白皙的手指間,緩緩轉動着一串嵌玉檀木珠串。
坐在椅子上的人,只露出半張臉,另外半張臉被窗戶遮住,但是也可看出這是一個保養良好的婦人的臉,端莊高華,風姿猶存。藕荷色的裙裾在椅邊層層疊疊的鋪開,上面用小小的珍珠嵌出百鳥朝鳳圖。
鳳羽看了半天,只覺得在空曠的祖廟邊,清冷的小院裏,坐着這麼個一動不動的中年貴婦,怎麼看怎麼都有一種違和感。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緩緩走到窗邊,將半掩的窗戶完全推開,那寬椅上坐着的貴婦身形面容全部露出來,鳳羽咋一看那貴婦的面容,竟然有幾分眼熟。她視線不由地轉向旁邊的蒙烈王,見到雙方五六分相似的面容,心中頓時恍然大悟,這中年貴婦定是蒙烈王的母親,奪權之後被他軟禁的蒙國王太后。
推開窗戶的是一個身量極高的女子,侍女裝扮,一身月白立領長裙,臉上敷了厚厚的一層粉,白的像個紙人,五官雖好,卻略顯粗糙,鳳羽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到底什麼地方不對勁。
直到那女子似覺得氣悶,一把扯開衣衫領口的時候,鳳羽盯着脖頸上突出的喉結,頓時恍然大悟,這人女扮男裝!
寡居的王太後身邊,藏着一個青年男子扮成的宮女?!她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蒙烈王,見他薄唇勾着一抹嘲弄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冰冷瘮人。
就在這時候,那男子離開窗戶,伏在王太后的腿邊,把頭枕在王太后的腿上,聲音帶着一點沙啞,還帶着一點撒嬌:“華姬,你這這般年輕美麗,難道就真的甘心被囚在這院子裏,半步也不得出?縱然你不在意,可我,卻是日日為你心痛啊。”
“真陌,你對我的心意我明白,這八年來,若不是有你相伴,我這日子,又怎麼挨的下去?”王太后的聲音輕柔憐愛,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男子的烏髮,細膩透潤的臉頰泛着淡淡紅暈,一時間,竟然有幾分小女兒的情態。
真陌?和真家有什麼關係?鳳羽垂下眸子,這就是蒙烈王帶她來看的熱鬧嗎?自己的母親和一個扮成宮女的男人廝混?難怪他說熱鬧兩個字的時候,神情那般奇異。
“華姬,就算你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我們的孩子着想啊。”叫真陌的男子聲音剛落,鳳羽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王太後有了私情也罷了,畢竟寡居多年,養個面首,鳳羽這樣的現代人,並不覺得有多麼大不了的,但是王太后和情人有了孩子?這樣問題就大了。
鳳羽忽然心中一寒,自己知道了這種王室醜事,蒙烈王會不會殺自己滅口?畢竟,這關係到王室顏面,更關係到蒙烈王自身利害。這個真陌,明顯是在挑唆着王太后,做出一些不利蒙烈王的事情!
“我們的孩子……”王太后喃喃自語,眸中愈發溫柔,“真啟這些日子,過的怎樣?苦命的孩子,生下來不到三個月,就被送走了。”
“華姬,有我姐姐親自照顧真啟,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若想孩兒,過幾天我讓姐姐以看你的名義,帶他來見見你。”
“不要,三個月前我才見過他,不要讓他總是到我這裏來,萬一烈兒知道了……”王太后本來溫柔的面容,突然湧上驚恐的神色。
“蒙烈剛娶了大齊公主,哪裏有心思顧到太后。再說了,太后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他把你軟禁在此,已經是大大的不孝。父親已經暗中授意百官,等到合適的時候,就勸慰蒙烈王將太后迎回宮中。”
“真妃還是沒有懷上蒙烈的子嗣嗎?”王太后思忖了一會,臉上的懼色慢慢隱去,神情變得淡漠起來。
“不知道為何,妹妹嫁給蒙烈八年,卻始終沒有懷上子嗣。不過王宮裏其餘的女人,也沒有一個懷過身孕,”真陌眼中有惡毒的笑意,“他如此不孝,想必是受了天譴,不能生下子嗣。”
真陌是真妃的哥哥?鳳羽又是一驚,這真氏一家子,還真是奇葩啊,妹妹嫁給兒子做妃子,哥哥又伺候王太后,這王太后,到底是該把真妃當做自己的兒媳婦,還是喚一聲妹妹?再聯想到真妃的父親,當年因為擁護蒙烈王奪位有功,如今已經是蒙國權傾朝野的宰相,鳳羽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蒙烈王明知道母親和真陌有私,卻始終隱忍不發。
只怕真氏一族,已經成了蒙烈王的心腹之患。
只不過,蒙烈王為什麼要讓自己知道這些呢?她和他,是敵非友,這一點,不管是蒙烈王還是她自己,心底都是清清楚楚。
鳳羽思忖了一會,想不出答案,索性把這個問題拋開,又想起真妃來,真妃哥哥冒充侍女,待在王太後身邊,還和王太後有了孩子,真妃本人是否知道?真妃無子,是否是蒙烈王有意動的手腳?
若是真妃有了蒙烈王的兒子,那就是當仁不讓的王后,本就權傾朝野的真家,再多了個王子外孫,以後這蒙國的王,到底是姓蒙還是姓真,都未可知。蒙烈王在祖廟立誓,誰先誕下王子,誰就是蒙國的王后,看來也是別有心思。
越想下去,鳳羽越覺得這蒙國王宮裏,波譎雲詭,陰謀叵測,竟是步步皆危機,處處是迷霧,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王,還是權傾朝野的臣,甚至深宮裏的妃,都是背景非凡,各有心思手段。而她自己,卻已經不知不覺步入了這巨大的迷局裏。
就在鳳羽沉思之際,卻沒注意到那窗戶裏面,真陌已經和王太后耳鬢廝磨,直到動情女子發出微微的呻吟聲,鳳羽才猛然驚醒過來,看着真陌靈活修長的手指,解開王太后的衣襟,埋首在女子的胸前的情形,鳳羽只覺得臉頰發燙,只能閉了眼睛。
蒙烈王難道還要看下去?果真是個變態奇葩!
就在鳳羽忍不住要伸手掩住耳朵的時候,旁邊的蒙烈王伸手拎着她的衣領,如風一般悄無聲息的離開大樹。
直到重新回到書房的時候,鳳羽臉上的溫度才恢復正常。猛烈王的薄唇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冰冰冷冷。
“熱鬧看完了?感覺怎樣?”蒙烈王的嗓音比平時多了一點幽冷,盯着鳳羽的黑眸,沉聲問道。
“為什麼讓我知道這種王室隱秘?”鳳羽揚眉,迎着蒙烈王的視線。
“因為你是本王的奉筆,知道的足夠多,才能幫本王斟酌宮事和朝事。”蒙烈王的理由冠冕堂皇,絕對擺的上枱面。
鳳羽顯然不相信,但是她也沒有再追問,嘴角浮起冷冰冰的笑意:“蒙烈王,你是我的仇人,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你肯定不想看到本王死在真家人手上。以你的性情,豈會假手別人來報仇,而以你對本王的恨意,只怕對本王的報復,也不會一刀殺了本王那麼簡單。既然如此,那為何要浪費本王的奉筆之位呢?”
鳳羽不得不承認,這個蒙烈王,在揣度人心,把控人心方面的能力,無以倫比。難怪當年他能以十七歲的弱冠之年,一舉奪回王權。
“放過凌子梵。”鳳羽垂下眸子,長長睫羽掩住眸中神情。
“本王可以放過他一次,但是日後,他一次又一次的來找本王,本王可沒那麼多耐心陪他玩……”蒙烈王慢慢笑起來,笑意冰冷詭譎,“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不僅會放過他,還讓他徹底絕了行刺本王的念頭,可好?”
換了一身黑色獵裝的凌子梵,對着銅鏡,用一塊黑巾蒙住面容,只露出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腰邊掛着的不是常用的寶劍,而是一把尋常長劍。他不能讓對方從他的武器里察覺他的身份。
夜黑無風,凌子梵獨自一人,潛進王宮,直奔月宮,新婚三日,王都會留宿在新妃的住處,這是蒙國的傳統。月宮的地形凌子梵最是清楚,在月宮裏服侍蕭月的下人,就有他的心腹。
凌子梵躲過巡邏的侍衛,很快尋到月宮的寢屋,按照心腹傳來的訊息,今晚是新婚第三晚,蒙烈王還是會留宿在月妃的寢屋。
此時已是深夜,寢屋的外間,卻還亮着幽幽的燭火,映照出窗戶上的兩個人影,看身形,一個高大修長,一個纖細玲瓏,應該是蒙烈王和月妃,兩人似乎正在隔案對弈。
凌子梵微微一怔,不過短短兩天時間,蒙烈王和蕭月之間就已經如此相親相愛?他藏身在木製迴廊邊的花木后,死死盯着蒙烈王的身影,此時他距離蒙烈王不過一丈距離。但是凌子梵不敢保證能夠一劍斃命。
蒙烈王的武功,絕對不亞於他,甚至還有可能比他略高。如果能再近一點?凌子梵伏下身子,貼着迴廊,慢慢往前移動。
就在這時候,只見蒙烈王站起身,手臂伸出,隔案將蕭月抱起,摟在懷裏。少女似乎因為嬌羞,掙扎了一下,卻聽見蒙烈王發出低低的,魅惑的笑聲,將那少女緊緊摟在懷裏,轉身就要往內間走去。
凌子梵眼看時機已到,毫不猶豫,握緊劍柄,真氣鼓盪,身形如游魚一般掠到窗邊,長劍嗤的一聲刺進了木格,刺向蒙烈王后心部位。
不料蒙烈王似有察覺,瞬間一個旋身,本來背對窗戶就變成了面對窗戶,而凌子梵刺向他后心的那一劍,變成刺向他懷中女子。
凌子梵眉眼一厲,索性發狠一刺,劍尖穿透女子的身體,刺向蒙烈王的心口。不料蒙烈王並沒有放開懷裏的女子,胸膛猛的往後一縮,一掌揮出,木屑亂飛中,窗格已經被擊碎。
幽幽燭光下,蒙烈王懷裏的少女正面向凌子梵,黑髮黑眸,膚白如玉,唇紅似霞,一縷鮮血正從嘴角緩緩流下。她眉頭輕蹙,目光痛楚茫然,看着窗外那個把劍送入自己身體的黑衣蒙面人。
凌子梵握劍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接着,他整個人也開始顫抖起來:“鳳……鳳……羽……?”
長劍的前三分之一處都刺進了少女的左胸,鮮血順着劍鋒流下,染紅了月白色的寬大衣衫。
抱着少女的蒙烈王,此刻似也忘了黑衣刺客,皺眉低頭看着少女胸前的長劍,過了半晌,他臉上怒色勃發:“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本王的愛姬!”
凌子梵聽而不聞,手早已經鬆了劍柄,失魂落魄地盯着少女,只見少女的雙眼慢慢閉上,頭垂落下來,竟然沒了氣息。
“鳳……羽……”凌子梵無聲嘶吼,眼看蒙烈王一掌打來,他不閃不避,任憑那一掌擊在自己胸口。
一口鮮血噴出,凌子梵的身體如一片落葉,被擊飛出去,直接閉氣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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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做到,二更奉上,說句心裏話,文文基本上把能犯的錯誤都犯了,但是因為有點擊收藏訂閱的親們,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寫下去……
另外,我覺得凌子梵,真是挺命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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