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醫院 頭痛再遇見他
桌旁的小枱燈徐徐點亮着,深夜未休。
她坐在朦朧的燈光下,修改着稿子,敲擊着鍵盤打字,努力地在掩飾睡意,再困也不讓自己睡。
張瑛的勤奮是出了名的。
寫到深夜,頭又開始發疼了,胡亂幾顆葯就熬了下來。
太多的人勸過她不必如此拚命,可是勸不動,大抵是天性如此吧。
在張希然面前,她是不露出絲毫頭痛的樣子的,習慣用笑容去掩飾異樣。
他也是知道姐姐是撰稿作者,這個工作很累,這次國慶也沒有提出外出遊玩。
連日下雨,她抽屜里的頭疼葯似乎不起作用,吃了還是會疼,實在不行就躺下休息一會兒。
一個間隙,張希然看出了異樣,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額頭,“哪裏不舒服?”
張瑛眯着眼睛,搖了搖頭,懶得說話。
張希然越看越覺得不放心,緊蹙着眉頭,很是擔憂,“姐,我們去醫院吧。”
她都已經這樣了,還怎麼能拖下去。
張瑛是不想去醫院的,扶着發疼的額頭,“沒事,把抽屜里的葯給我就好。”
他照着她的話,拉開抽屜,果然在角落裏看到了白色的藥瓶,看了看瓶身,又擰開瓶蓋看了看自己的藥丸,都已經服用了一半了,看來她是經常在吃的。
繼續給她吃下去,張希然不敢冒這個險,這是什麼葯?她一直以來頭疼都是服用這個葯?
以前沒看見她有頭疼的毛病,怎麼現在有了,看上去還不輕。
他收好了藥瓶,不由分說地扶起她的身子,“不吃藥了,我們去醫院。”
省錢,也不是這樣省的。
張瑛本是不想去的,可是這次卻難得地妥協了。
一路上,張希然撫着她的額頭,試圖減輕她的病症,不時地催促着出租司機。
醫院裏,前來就診的人很多,排着隊。
張希然等了好一會兒,掛上了號,牽着她去了腦科外等候。
“你再忍耐一會兒。”
前面還有幾個人,輪到他們還需要一些時間。
等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才輪到他們進去。
坐在桌前,張希然看着醫生,心裏是擔憂的。
寧單抬頭看着面前的人,淡淡出口問道:“哪裏不舒服?”
“她頭疼,好像不輕。”張希然替她回答道。
“多長時間了?”
這個問題他不能代為回答了,因為他也不確定。
“兩三年了。”這時,久未開口說話的張瑛說話了,語聲沙啞。
她睜開眼睛看向了他,當觸目以對時,出乎意料是有的,萬萬沒想到今日就診坐在對面的醫生竟是寧單,這樣湊巧。
但她還算鎮定沉穩。
寧單了解了大概的情況,但面對她,好像沒有看出其他什麼來,彷彿她沒出現過在他的視線中似的。
“給我開幾服藥就好,無礙的。”對於頭疼這個毛病,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寧單不管她,銀色的鋼筆在紙上刷刷地下筆寫着,白大褂上的胸牌閃閃發亮,鼻樑上的一副金絲眼鏡給他無故增添了幾分書生卷氣,更顯穩重。
“先去仔細做個檢查,治根才好。”他將一張單子撕了下來,臉上面無表情。
頭痛,是馬虎不得的,遠遠不是隨意開幾服藥就可以了事的,需要仔細檢查。
張瑛是不想這樣麻煩的,這個過程太過繁瑣,“我不需要。”
她沒有那麼多的精力,也沒這麼多的財力。
“你必須需要,我作為醫生,有義務讓你這樣做,請相信我。”他的一字一句在嘴裏咬得重,不容更改妥協。
張希然也是同意寧單的做法的,卻是有必要好好做個檢查,放心才好。
“姐,你聽醫生的,一定會好的。”連他都在一邊勸說道。
末了,張瑛無奈去接受了全面的檢查。
接受好一系列的檢查后,結果翌日才能出來。
張希然陪着她先行回去。
剛回到家,就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焦急地問他,希然是不是在她那裏?
她看了一眼弟弟,不明所以應了一聲,隨即換來了母親的怒氣,把電話給他!
張瑛只好將電話轉交給希然,站在一旁仍舊可以聽得出,原來弟弟此次過來並未和父母打招呼,是瞞着偷偷過來的,現在父母在學校找不到他,一陣好找,手機又打不通,着急得很。
這次的通話,他少不了被罵了。
被母親在電話里罵了一陣,希然的表情仍舊絲毫未受損傷,掛下電話,依然如初。
“你老實說,你除了瞞我這件事,還瞞了我其他什麼事?”她抬眸緊盯着弟弟,質問道。
張希然看着她,眼神躲閃,尷尬地乾笑着,“那個,還有就是學校幾天前的考試可能要掛科了。”
說起這話時,特別不好意思。
“說。”
“太想見到你,無心考試,隨便寫了寫。”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臉色,試探性地說道。
張瑛是沒有生氣的,這種心情她理解,畢竟她以前也是這樣做過。
在姐姐面前,比在父母面前還要拘束。
她沒有再追究弟弟的過錯,他能來,心裏很是感動了。
晚上早早睡了,睡熟時,她做了一個夢,關於過去校園的夢。
在鈴聲持續的三秒鐘內她迅速地把一道選擇題由A改為C,然後義無返顧地逃出了考場。如果她跑慢一點,就會被其他考生拖住,然後抓着她對答案,一對就是千秋萬代不了結,最後她與他們之間太多太多的分歧和他們無比自信的目光就會全面壓低她的心情,同時宣告一個不太美妙的假期的到來。
外面還在下雨,從昨天晚上一直下到現在,纏綿悱惻得沒有一點夏季暴雨的味道。昨晚下雨的時候張瑛曾默默在心裏說這雨肯定在一小時之內停,結果這句話很可能被天上神仙聽到了,所以他有些小氣憤:憑什麼一個小人物命令我呀?於是天公拉開架勢下個沒完沒了。
那好像就是張瑛,只不過她是落荒而逃,她知道她敗了,在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徹底地敗了,只不過她的敗還同時牽扯着許多人。
張瑛在另一個城市上學讀書,一年只有幾次回家的時間,思念估計是她日日品嘗過最多的東西,思念家和父母成了她每時每分必修的功課,期末考試,也是她永遠的夢魘,同時也是她最高興的時候。
考試就考試吧,早晚都要考,乾脆一些。
張瑛地看着數學試卷上難以捉摸的數字,再看看旁邊的同學,筆尖在試卷上刷刷落下,監考老師用鷹般尖銳的眼睛盯着,隨着時間的越來越短,試卷上的空白依舊,在萬分不情願中,鈴聲還是赫然響起,有些人站起身偷偷地瞄了瞄身後,趁機改了改答案或填上一個,這是學生的天性,沒辦法,改不了,都是分數惹出來的禍端。
解放后的同學三三兩兩湊成一堆,議論紛紛地討論着各自的答案,一瞬間,有的人臉上是欣喜的雀躍,而有的人臉上是沮喪的低落,張瑛頭也不回跑出教室,不想聽到任何的語言,她有點感到可笑,就算知道答案的對錯又怎樣,卷子都已經收上去了,又不能改變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給自己一次棒擊?看來人都是這樣。
她深知自己錯了多少,也深知自己的底子,但這又能怪誰,只能怪自己平時懶惰,喜歡臨時抱佛腳,才造成今天這種結果。
那天,天也在下雨,但是沒有一絲纏綿悱惻,反而還有大雨的徵兆,她拖着書包疲倦地走在路邊,街上的行人撐着傘冷漠走過,汽車飛濺起萬變的水花,她仰頭仰望,才發現自己的頭頂可憐得連一點遮擋的瓦片都沒有。再回過頭,全身都已經浸沒在冰冷的雨水裏,衣服緊緊地粘在皮膚上,髮絲上的雨水順着發梢滴滴落下,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了,撒腿拚命地在雨中奔跑,不管腳下是平地還是水窪,她只想逃離這個地方。隱隱約約看見周圍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不知道在雨中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女孩在瘋狂奔跑。
張瑛的心裏又想到了遠方的父母,想到了那個日夜思念的家,那種日盼夜盼的喜悅終於來臨,可是她能帶什麼東西回去,想到這我的臉上多了很多,那些是淚還是雨水的東西。
“下這麼大雨,還不躲一躲?”一個騎着電動車的婦女大聲吆喝着,明明是關係的話語,但在張瑛耳朵里聽來分明在她的眼底和臉上看到有一瞬的鄙夷,撇了撇嘴,冷漠地旁邊走開。
她的心感受不到任何的溫暖,匆匆瞥了她一眼,在雨中越過車流跨過人流,跑向一座難得的屋檐,粗粗地喘一口氣,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水跡,抬頭仰望,雨還在密密地下着,街上看不到任何人,心裏的酸澀越來越深,悲傷的成分越來越高。
猶如一塊磐石重重地壓在心頭,令人窒息,緩緩抽出包里的試卷,看也不看撕成兩半,不停地撕直到粉碎成沫,像上空揮手一揚,零零碎碎的白色紙屑漫天飄灑,在灰色天空的背景下似乎白得特別刺眼,一點點看着它們在空中飛舞飄零,幽幽散落在她的肩上在濕潤的地面上點綴出零碎的白。
冷風吹過濕淋淋的身體,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環望四周,只剩下她一道黑影,無盡的孤獨落寞猶如漩渦般包圍着我,心沉甸甸的,她環抱雙臂蹲了下來,緊緊地抱住自己,腦子裏是揮之不去的敗仗陰影。
她的考試成績不光關繫着她一人,還有父母的面子。
低頭怔怔地盯着坑窪里的水發獃,看着它蕩漾開無數的波紋,一圈圈向外擴散,不知何時才會靜止,時間久到我以為永遠沒有盡頭。
這道我想隱藏起來的疤痕又被重新揭開了,痛再一次席捲了全身,我不知所措。
音樂是一種良好的鎮痛劑,對她而言,它像一個可供一隻四處流浪常常受傷的野獸藏身的洞穴,讓她可以在裏面舔舐我的傷口。
我認為這正是我需要渴望的,猶如一劑治病藥方擺在我面前,來治療心中的傷。
站起身,拿過耳機塞進耳朵,灼熱的陽光籠罩着全身,她靜靜地聽着耳機里發出的舒緩悠遠的樂聲,那磁性的嗓音猶如大提琴樂般醉人,讓我頓時拂去了傷心的疼痛和孤獨,暫時忘卻了那件事,漸漸地,疲倦的困意襲上腦海,她沉浸在音樂中沉沉睡去,她只是希望等睡醒后一切煩惱都統統消失不見。
陽光漸漸流轉傾斜,一束束碎金的光影在灰塵的空中射下,倒映在膝上的那本書名上,空氣中樟樹的香氣還隱隱在空中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