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十章
塔羅兵看上去不像是個溫柔的人,因為在軟趴趴的黑髮年輕人落入他懷中的第一時間,他就將人直接甩麻袋似的甩上了自己寬闊的肩膀上,讓黑髮年輕人摺疊成兩半掛着,塔羅兵一隻手舉起來固定在他的腰間,那高大魁梧的身體動了動隨即走動了兩步,當他走出陰暗處,那張英氣逼人且冰凍三尺的臉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中時,坐在桌邊的宮廷樂手仰着頭盯着男人怔愣半晌,隨即尷尬地低下頭摸了摸鼻子。
“做什麼,”塔羅兵面無表情地說,“我又沒怪你,雖然你給他喝了那種東西。”
“……把藥劑灌進他的身體裏才能徹查出聖力出現的真正原因,這不是我們一開始說好的計劃么,你為什麼要怪我?……還有什麼叫‘那種東西’,說得多下流似的,就是普通的凝血藥劑而已。”阿斯莫德無奈地說。
凝血藥劑,其實就是將製藥人的魔力灌入藥劑本身,當藥物進入另外一個人的體內的時候,藥劑生效,魔力將會對接受藥劑的人產生標記作用,緊接着這藥劑就能像x射線似的將此人體內的血液成分以及器官情況等信息一絲不苟地通過藥劑中的魔力傳遞給製藥人。
原本男人是想用自己的魔力來親自製造凝血藥劑的。
無奈的是,他的力量雖然強大,但是協調性很低,並不適合用來做凝血藥劑——所在再三躊躇后,雖然不情願,出於安全考慮最後他還是做出了讓步——凝血藥劑是他看着阿斯莫德製造的,但是這並不妨礙當他遠遠地看着黑髮年輕人毫無戒備地將那些加了料的酒喝下時心中怒火在蠢蠢欲動。
這會兒,一想到有其他人的魔力在黑髮年輕人的體內四處遊走,再加上那來源莫名其妙的聖力,男人只覺得自己的肩頭上像是扛了一個大型垃圾回收站似的,不由得皺起眉,連帶着語氣也變得不那麼妙:“如果只是普通的凝血藥劑,你做出這副心虛的模樣給誰看?”
阿斯莫德:“……”
我哪裏有心虛。
宮廷樂手想了想,心中嘆息他家陛下那“我不高興你們誰也別想高興”的臭毛病果然是百年不變。
而此時,沒等坐在桌邊拎着一把酒壺的宮廷樂手回答自己的問題,塔羅兵的手就着搭在黑髮年輕人腰上的姿態隨便摸了兩把,隔着衣服傳來的不正常溫度讓他的眉皺得更緊了些:“我不記得凝血藥劑會出現這種效果的副作用。”
“……我的魔力。”阿斯莫德含蓄地提醒。
男人停頓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放空了幾秒,隨即道:“淫.魔。”
阿斯莫德欣然接受了這個放在人間大概算是人身攻擊的評價。
而這個時候,掛在男人肩膀上的黑髮年輕人大概是因為被頂到了胃部,這會兒無意識地發出了一聲不舒服的悶哼——那聲音很小,但是音量卻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聽清,宮廷樂手給自己倒酒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卻發現眼前這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橫在自己面前的塔羅兵卻始終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陛下,其實有句話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
“不應該。”
“……”
在如今所有地獄人民婚配自由民風彪悍床伴多多的情況下,身為地獄領袖的您英俊瀟洒高大威武腰纏萬貫壽與天齊結果還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其實除了您說的“這傢伙不識貨”這理由之外,不是沒有其他原因的。
說到泡妞,可能連瑪門那個小鬼都比他老爸強——可惜放眼地獄只要是個雌性就會想要跟路西法上床這個民風很容易讓人雙眼被蒙蔽從而導致看不清事實真相。
阿斯莫德將沒能說完的一大堆話老老實實地吞回了肚子裏,同情地看了眼掛在男人肩膀上那個不省人事、同時因為藥物的副作用此時蒼白的雙頰上沾染上一絲不正常的紅暈的黑髮年輕人——他雙眼緊閉張開口大口呼吸,很顯然是因為身體對藥物出現了反應,以及這會兒這樣的姿勢確實不怎麼利於自由呼吸。
阿斯莫德:“……陛下,個人建議,有時候你可能需要學學憐香惜玉。”
路西法:“他又不是玉。”
阿斯莫德:“……”
這個回答好像有點無懈可擊。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宮廷樂手老老實實地在高大健壯的塔羅兵面前閉上了嘴,並用十分的虔誠的目光目送半路闖入酒吧以蠻橫姿勢將黑髮年輕人扛走的高大男人。
“——老闆,再來一壺酒,聽說今日特供是白葡萄酒?”
……
三十分鐘后。
黑髮公爵宮殿,地點,卧室。
沒有燈當然也沒有誰點燃蠟燭,當黃昏降臨,夜幕來臨之前,屋內的一切都侵染在透過落地窗射入的金黃色昏暗光線之中……周圍安靜得可怕,而站在落地窗邊的男人半個身子隱藏在陰影之中,始終背對着身後那巨大的四柱床。
在他的身邊有一張小小的茶几,茶几上擺着一副顯然是剛剛脫下來的被擦得乾乾淨淨的金屬盔甲,屬於塔羅兵“死神”的頭盔就端端正正地被放在這副盔甲的正上方——而站在它身邊的男人□□着上半身,大方地將身上結實分佈美好的肌肉暴露出來,在他的背後,一道大概是用鐮刀之類利器製造出的疤痕唯一且猙獰。
他紋絲不動。
遠遠看去,大概真的會有人以為這只是裝飾華麗復古的房間中一座雕刻完美的雕像。
風吹過時,捲起庭院裏還未來得及掃去的雪花打在落地窗上發出好聽的“刷刷”輕微聲響,而此時此刻,男人那雙紅色的瞳眸正彷彿出神地望着窗外花園牆角里冒出來的那一簇白色的野花……現在這些野花有了名字,不知道為什麼,住在這裏的人給這種不起眼、味道也不怎麼香的野花起名為“愛麗絲”——
愛麗絲。
男人依稀記得,他還在天上的時候曾經也看過一種名叫“愛麗絲”的花。
當然比這種白色的小野花要漂亮許多,也是白色的,花盛開的時候,每一朵都有碗口那麼大——那種花只在第四天太陽天(mahanon)生存,在其他的地方都是看不到的。花開在第四天,在伊甸園的附近那片中央草坪上,草坪上種着一棵參天大樹,樹是蘋果樹,樹梢上纏繞着葡萄藤——秋天的時候,當這種名為“愛麗絲”的花開放時,紅彤彤的蘋果和紫色的葡萄掛得滿樹都是,天氣好的話,就會有路過的天使到樹梢上去坐一會兒。
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地獄的君主,他擁有上帝親手賜予的名字,是天國副君,當有人告訴他因為這種愛麗絲的花太有名以至於種出這種花的那個明顯擁有男性外表的花匠也被別人戲稱為“愛麗絲”的時候,他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只是讓人把那種花帶到第七天原動天(arabot)他的寢宮裏看了個新鮮,覺得還不錯就找了個古董花瓶插在了床頭。
沒想到這種花離開了第四天卻凋謝的很快,等他想起來想再看一眼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月的時間了,下面的人告訴他名叫“愛麗絲”的花因為凋謝已經被收走的時候他還很驚訝,因為在天堂,哪怕是離了根的花也不應該凋謝得那麼快才對。
……再後來,他就遇見了被人們稱作是“愛麗絲”的那個花匠。
因為他再派人想要去採集那種只盛開在第四天的花時,等了一會兒等來的不是他想要的花,而是他那個被當做採花賊揍得頭破血流的倒霉手下——接下來就是一系列非常惡俗的橋段,放到現在人間裏來寫成小說可以取《霸道總裁愛上我》這樣的名字,總之就是一個力量強大到不合理的權天使為了一朵花抗爭天國副君的三流狗血故事。
只不過故事的結局是後來這個權天使在升級座天使的名單上被無情除名,理由是欺下犯上(……)。
又經過了幾百年,等他幾乎忘記了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時候,這個權天使變成了熾天使帶着他的花一塊兒**絲逆襲第七天,成了和天國副君老死不相付往來的鄰居,也就是這個時候,男人才知道他隔壁搬來了一個叫薩麥爾的熾天使,最早以前是第四天的花匠,外號是“愛麗絲”。
再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成了熾天使的薩麥爾仍舊不忘自己專業作死的老本行,有一天他不知道哪裏又腦子想不開了,用他種在第四天的那顆樹上結出的禁.忌果實引誘了人類祖先亞當夏娃的墮落,從而被震怒的神從天堂驅逐墮落至地獄——當時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而當時受命親手摺斷薩麥爾的翅膀將他驅逐時的情景,是迄今為止路西法最不想回憶起來的片段。
這屬於比黑歷史更加嚴重的黑暗記憶,那僵硬卻微微顫抖的潔白羽翼被他抓在手中時溫熱的手感,男人至今回憶起來仍覺心驚肉跳。
後來有人戲言他墮天完全是為了跑下來追老婆——大家大概都覺得自己在開玩笑,只有路西法自己知道,他選擇從天上離開,其實不一定就和薩麥爾毫無關係——有時候,人們需要透過現象看本質,長期沉醉在某種安逸中時,久而久之會變得麻木,這個時候就需要有那麼一個人來一大嘴巴子把人打醒。
“……”
而此時此刻。
男人依靠在窗邊,有那麼一瞬間他看上去幾乎就要完全沉浸在了那對於他來說相當遙遠的記憶中——自從離開了天上之後,他幾乎再也沒有回想過以前的生活,因為建設中的地獄永遠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沒空;也因為對於那些記憶,他覺得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天空中又開始稀稀拉拉地下起了軟綿綿的雪花,雖然密度不高,但是每一朵雪花都有拇指蓋那麼大,男人看着自己呼出的吸氣在空氣中凝結成乳白色的氣體,於是他垂下眼,續而抬起手指,修長的指尖隔着窗子衝著那團白色野花所在的方向點了點,遠遠的,那白色的野花便脫土而出,搖搖晃晃地衝著男人所在的方向慢悠悠地飛過來——
“……唔——”
而此時,男人背後的那巨大的四柱床的床中央,陷入柔軟床墊中的黑髮年輕人突然呼吸變得越發急促,他大概是做了噩夢,夢幻中的他在不斷的掙扎着似乎正努力想要從什麼困境之中掙脫——
男人頓了頓,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動了動,在指尖垂下的同時窗外的漂浮在空中的白色野花也跟着無聲地落在了土地上。
他轉過身,來到床邊,以熟練的手法將放在黑髮年輕人額頭上的那塊已經被體溫捂熱的濕毛巾拿開,指尖彷彿不經意間地從對方那尖細的下顎上滑過,順勢帶走了一滴透明的汗液。
“愛麗絲……”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在此時卻顯得異常富有磁性。
但是無論如何,他叫的人卻聽不見他在叫他。
大概是凝血藥劑的作用正值當頭,這會兒陷入床中央的黑髮年輕人面頰泛紅,渾身滾燙,每一次呼吸看上去都變得極其辛苦——他雙眸微瞌,平日裏明亮的黑色瞳眸卻看不見一點兒光彩,透明的唾液順着他來不及合攏的唇邊滑落,與此同時不斷有短促灼熱的氣息從他唇邊噴洒而出……
微微皺起眉,簡單的冰藍色魔法已經在指尖凝結,冰系魔法凝固成的冰球不像是普通的水那樣會迅速被溶解變熱,按照常理來說當然可以減輕此時躺在床上的人的痛苦,但是在男人將冰球放置到黑髮年輕人額上之前,卻又猛地想起使用凝血藥劑的過程中最忌諱外界魔法干擾。
下一秒,伴隨着“滋”的一聲,白色水霧升起,冰球消散在空氣中。
老老實實轉過身回到浴室里換來一塊新的冰毛巾放到黑髮年輕人的額上,看着他因為這暫時的冰涼似乎好過了一點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男人跟着鬆了口一口氣,想要在床邊坐下,卻在看見一床幾乎都被汗濕的痕迹時潔癖發作,乾脆拖了張椅子過來放在床邊一屁股坐好。
與此同時,床上的黑髮年輕人忽然伸出了他汗噠噠的手,一把抓住了男人乾淨溫熱的手腕。
路西法:“……”
更糟糕的是,陷入昏迷中的人這一抓就不放手了。
路西法:“放手。”
……
路西法:“再不放手,就強.奸你。”
……
路西法:“……”
為了讓他抓得順手,男人不得不屈尊降貴保持個彆扭的姿勢像個小屁孩似的趴在床邊,第一次覺得——養一隻寵物這件事比他想像的更加麻煩。
你得照顧他吃,照顧他穿。
他不高興時候你得哄。
高興的時候你也要接着哄。
給你看門是給你面子,不給你看門也別他媽強求太多。
離家出手時候你得把他帶回來還要擔心他在外面會不會亂咬人。
生病的時候還要負責心疼。
男人思來想去,最終把這個情況歸納為一句話: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