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壹章 花貢船保衛戰之一 圍困

玖拾壹章 花貢船保衛戰之一 圍困

花貢船后甲板上,玩得正歡的眾姝們聽到桅上眺師示警,皆楞楞地不明所以,但風霖和花憶蝶同時一震,不約而同地撲向船舷,極目向前方張望。

只見遠處浪濤之間,有一條黑線沿着海天交際處排開,如潮汐般洶湧而來。其狀如踏浪蹈海,一上一下地蹦跳着前進,卻並不循着波濤自然起伏,顯得十分詭異;其勢如成群的驚馬瘋牛,兇猛狂暴,在浩瀚的東海上一往無前,觀之使人膽寒。

雖看不見自己所在的花貢船上,前甲板的軍士船工們如何應對,但看到舷外那隻斗沖艦上,巡江稽察司的人已忙碌起來。有的拉帆有的轉舵,還有不少舷師揮舞着大大網兜,奮力向江中拋散出無數白色小球。

“這是什麼?”

花憶蝶好奇地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身邊的人。不出所料,同時在觀察海面動靜的風霖回答道:

“此乃雲、海兩州海防水軍常用的驅趕海獸之物,是以白蠟摻雜魚餌做成小小圓球,內里包裹劇毒藥物,但凡海物噬之,蠟丸在腹中破裂,毒藥流出,必將腐蝕個腸穿肚爛而死……想不到我煥州的巡江水軍亦有這避水丸,卻是從哪裏弄到的?奇怪……”

風霖後面的話越說聲音越小了下去,花憶蝶沒有聽清楚,正待再問,卻聽見“丁零噹啷”的響聲大作,自舷邊回頭看去,只見四名小宮女不知何時已各擎着一根短木棍,一邊玩命地搖動上面的鐵蓮花,一邊拎着裙裾,在後甲板上四處奔走大呼:

“鳳執宮有令:海上有怪魚!秀女們速回艙中躲避!各房鎖緊艙門舷窗!不得遲疑!……”

世人本性便是趨從於群體行為,人心惶惶之下,誰還有心情去問是什麼怪魚如此可怕。眾秀女紛紛呼奴喚婢,向狹窄的艙廊後門擁去。青衣的宮女,緋衣的秀女以及各色衣着的丫鬟們,一大堆女子堵在那門口。緊切間不得進去,偏那倒霉鈴杖聲音又催命般響亮,聽了愈發叫人心裏發慌。於是乎,踩掉了繡鞋。失落了絹帕,擠散了髮髻,搖掉了簪子,個個狼狽不堪,人人哀啼婉轉,好不教人憐惜。

這個亂的……

花憶蝶看傻了眼。

……

“娘的,這幫騷娘兒叫得好不**,老子這顆雄心被撩撥得痒痒地——”

后甲板下方貨倉內,幾名羽林軍引首而盼,另有一名羽林軍正踩着一桶鹹菜。邊流口水邊貼耳在倉頂上,聽着上面甲板傳來鶯啼不絕,舔唇咂舌不已。誰知話音未落,自己的帳頭(步卒長)尋找自己屬下來到貨倉,見狀大怒。直踏進來,過去抬腿便是一腳,將他踹下鹹菜桶:

“直娘賊!戰事在即,你們還敢聽這些?!前幾天老子剛親手切了那兩顆狗頭,你們幾個還在此與我丟人現眼!等打起來時若再敢分一下神,老子把本帳上下的耳朵統統割了去!”

一通怒吼,嚇得那挨揍的羽林軍捂着腰趕緊爬起來。唯唯諾諾地連聲道不敢,身邊的同伴也咽了口唾沫不敢吭聲。正在此時,宋羽牌按劍大步流星衝進棲倉來,又是一聲大喝:

“四帳的在此作甚?!沒聽見上官正在召集所有弟兄上甲板么?!”

“是!”

……

前甲板上,申金吾和花貢船船監並肩立在舷首,成船監舉着眺筒張望遠方。良久才放下,沉默着將眺筒遞給申金吾。

申金吾舉眺筒看過去,只見海面黑線愈來愈近,後方還有幾個白點,離的遠了些。卻看不分明。

“越川海獸之後是船帆,顯然是有船在驅趕着海獸,直衝我船隊而來。無怪乎我們三艘船努力調帆轉舵、增減船速,卻始終不得脫出海獸衝擊之所向。”

像是知道申金吾心中所惑,成船監指點着白點位置,解釋給他聽。申金吾沉吟了一會:

“前面是何海獸?”

“這個……尚不知。”

“那敵船有多少?”

“目力可極之處,已出現十餘艘,分佈在東北、正東兩側,尖舷大帆,俱是戰船。”

“越川戰船?”

“正是越川戰船形狀……不過,或許不是越川的水軍,倒是瀛洲那幫海賊也未可知。”

申金吾冷哼一聲:

“管他越川瀛洲?!俱是不服王法的賊子!我且問你:此處是何域?我船隊可至他越川海境?”

“怎會?”

成船監有些不悅地答道:

“我船隊方出汶江口才一日不到,距海州東海外側諸島尚有一至兩日海程。加之我們乃是循春季洋流北上,又如何能偏離航向,來到南方?”

“那便是了。”

申金吾眼中射出兩道寒光:

“既此處屬我天啟內海,那越川水軍——罷了,權當作是瀛洲海賊又如何——膽敢逾越我王土海境,必教他有來無回!”

“申大人,花貢船雖大,卻是運輸船隻,海戰中只能勉強用以防守。羽林步卒也不諳海戰,唯今之計,當呼喚船隊即刻落帆停船,就地結陣據守,以我們的花貢船為陣眼,兩艘巡江斗沖艦為側翼,守衛左右船舷,避免來敵接舷跳幫,直登上花貢船。”

申金吾官職不大,但是現役武官,地位高出區區船監不少。但此時他轉身面向成船監,異常鄭重地遞還手中眺筒,同時深深頜首:

“有道理,成大人果然是水上行家,我羽林軍皆是馬上男兒,無人識得水戰,但軍陣隨船行走,接下來的進退調度,便要請君多多費心,我等莫有不從。”

“這個……是。”

“再有一事:我們只有兩艘斗沖軍艦,戰力單薄,以寡迎眾,怕是支持不了多久。煩請成大人傳訊海州水軍,令他們火速馳援,保護我萬榮的花貢船,休教沾染了那海狗子的魚腥氣!至於到了跳幫接戰時,成大人勿憂,海賊來多少。羽林軍只管殺多少便是!”

“是!”

成船監緊握眺筒。受到申金吾與眼下戰事的感染,一股只屬於兵者的血氣,激蕩得四旬男兒的胸中也是一陣澎湃,慨然道:

“成其昌不才。但一顆頭顱而已!蒙將軍信賴,此戰願為將軍執韁持鞭!長生萬榮!”

“長生萬榮!”

四隻粗糙的大手緊緊相握在一起,捏得那支銅眺筒咯吱直響。

……

花憶蝶拉着風霖和四個急得滿頭汗的小宮女,好不容易將騷動平息下來,依照秀女、宮女、丫鬟的尊卑之序,一個個地送進艙廊。四名手持鈴杖的小宮女幾乎感激涕零,花憶蝶卻不以為然:

哼!那個拽得不行的鳳女官,還不是膽小鬼一個?遇到危險只會自己往後縮,卻讓手下出來指揮。鄙視啊鄙視!

不管花憶蝶心中怎樣對鳳執宮嗤之以鼻,小宮女們仍然老老實實地按鳳大人的命令。將要反鎖前後艙廊,持杖把守門內。因此,臨危不亂的花憶蝶和風霖也得乖乖回去繼續蹲倉。

花憶蝶照顧風霖,不顧她什麼長幼有序的謙讓,將她推進艙中。自己正要最後進入時,不經意抬頭,看見自己的船上升起一道濃墨也似的黑煙,風吹不散,直入雲宵。

失火了?!

花憶蝶先是一驚,繼而沉靜下來:

不對,是狼煙!

我們的船隊在向附近的天啟水軍求援!

難道事情嚴重到這個地步了?!

花憶蝶一邊想着。一邊被小宮女們半請半推地按下腦袋,送進沉悶昏暗的艙廊。

……

狼煙升起后不久,那道黑線已撲至眼前,船上人這才看清,原來是好大一片黑浪,縱長不見邊際。橫寬不下數里,烏壓壓一片森然,染得原本深藍色的海水如注入一池黑墨般,死氣沉沉地不見光澤。任眺師握牢眺筒,用盡目力。卻仍看不清水下到底是什麼怪物。

迎接這個怪物的,首先是漂浮蕩漾在海面上的白色小蠟丸,遍佈在天啟大小三艘船隻周圍的好大一片水域。黑線毫不遲疑,迎面擊上那片蠟丸陣,瞬間起了一陣翻騰,黑線不住地扭曲變形,彷彿是草叢間的長蟲接近點燃的枯草,被那炙熱灼燙的空氣激得滿地亂滾亂翻,黑白交界處的波濤也像是煮沸了的水,劇烈地不停起伏。

果然有效!

成海監並未軍人,但先知曉一些海務邊防之事。他曾聽說過天啟水軍有克制海獸的藥物,沒想到今天在這裏見到,激動得緊握雙拳:

“申將軍!你看這海獸被避水丸所阻,我們有望脫險了!”

“嗯……”

申金吾似乎也認識避水丸,面上未表現出多少驚喜,只是緊皺雙眉,凝視着面前那黑白兩色激烈地衝突着。黑線雖遭重創,但堅定地認準花貢船隊作為目標,順着避水丸散佈的邊沿將船隊包圍在內,切斷了船隊所有方向的退路。然後一次接着一次,執着地不停向沉浮着的白色蠟丸發起衝擊、退下、再衝擊……

羽林軍們已盡數登上前後甲板,各執軍械,牢牢把守住船舷各處,緊張地盯着面前不遠處那黑白色的詭異海浪。從未出過海的他們初次面對這等海上奇觀,個個已經看得目不轉睛,喉結上下滾動個不住。

與此同時,遠方白帆點點,有越川海獸為前鋒,瀛洲海賊的戰船開始從兩個方向彙集,不緊不慢地向這裏合圍過來。左右斗沖艦打出旗語,示意敵船數量約在二十艘。成船監吩咐舵師緩緩調整船首方向,與斗沖艦盡量靠在一起,並將前方對準敵船陣形的正中位置。

時間在不斷流逝,原本船隊之外約十丈方圓的白色陣線,不多時,已被壓縮至不足五丈。成船監的欣喜早已轉為焦慮,只是跌足恨聲道:

“該死!為何海州軍還不來?!”

“成大人,這海州水軍,怕是不會來了!”

“這……申將軍此話何意?”

“成大人可曾想過:海賊究竟是如何進的內海?!”

話音未落,申金吾狠狠一拳捶上船舷,海風咸腥,彷彿從中可以嗅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成船監先是楞住,繼而反應過來,戟指西南陸地方向,破口大罵:

“雪海州!你膽敢勾結瀛洲海賊,謀劫長生萬榮的花貢?!亂臣賊子!雪輕侯你不得好死啊!”

正罵得酣暢淋漓時,忽然有手輕拍在自己肩頭,一下,兩下。

“申將軍!”

“事已至此,怒也無用……成大人,接下來,當是我羽林健兒們為國盡忠之時了。”

“申將軍……”

申金吾轉身,不再回頭,徑直走下舷首三級木階,來到前甲板上,凝視着面前自己麾下,那一張張年輕的臉龐。

“全羽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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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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