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第156章:
這鑰匙是純黃金打造,周邊還鑲着白邊,鋸齒極其不規則,有些還是鏤空的,因其設計的過於小巧精緻,所以,看上去不像是啟鎖的工具,更像是裝飾用的首飾。
佳儀紅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於珊手裏的鑰匙,神色微變。良久,她伸出手,有些顫抖的從自己的脖頸上扯出一根紅色的絲線,絲線下方也綴着一把鑰匙,她將它放在手心之上,緩緩靠近於珊的手掌。兩隻白嫩纖細的手上,兩枚鑰匙,如此相似,卻又如此不同。
於珊手心的鑰匙是黃金底色,鑲了白邊;佳儀手裏的鑰匙是白銀底色,鑲了黃邊。於珊原本以為著那白邊是白銀,可是她細細看了看佳儀手心的鑰匙,她曾經以為的白銀,竟比黃金的光芒還要勝一些。如果這白色的材質是白銀的話,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氧化,即便佳儀隨身攜帶,經常打磨,也不可能有勝過黃金的光澤,如此一來,於珊就猜不準佳儀手裏鑰匙的材質了。
“我一直以為,母妃與我說的都是故事,卻忘了,如果不曾真正經歷過,哪裏能講的出如此真實的故事。可笑,我曾經那麼羨慕青梅竹馬,那麼懊悔八年前,沒有跟着華哥哥一同來這裏,我總以錯失了與華哥哥青梅竹馬的機會為憾,可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最後都能圓滿。”
佳儀最終還是拿起了於珊手裏的鑰匙,幾乎沒什麼猶豫的將自己手心的鑰匙鑲嵌其上,‘卡啪’一聲響,兩把鑰匙合二為一,組成了一把完整的鑰匙。此時再去看,這還是一把裝飾性的鑰匙,只是因為完整了,所以才更顯的唯美。可不僅僅是於珊,便是佳儀也知道,這把鑰匙能開啟的鎖頭,不是實物,而是一斷塵封已久的秘密。
想當年,謝老爵爺初入西北,連打幾次勝仗,頓生驕嬌之心,加之年輕氣盛,在一次追擊蠻軍的過程中,急功近利,中了埋伏,險些喪命蠻夷之手。當是時,謝老爵爺是靠他的石副將以命相拼,才得以僥倖生還。雖說後來謝老爵爺不等養好身子,就孤身潛入敵營成功刺殺了敵軍主將,也算是為石副將報了仇,可是人死不能復生,石副將死了就是死了。
那一役,對謝老爵爺來說,最大的損失就丟了石副將,最大的收穫就是變得成熟穩重。
石副將全名石忠,比謝老爵爺大八歲,土生土長的西北人,所以對西北乃至蠻族的地勢相當熟悉,是西北守將的一把手。只是因為一直忙於抗敵,所以成家很晚,他死的那年,已經三十二歲了,膝下卻只有一五歲的獨子——石全。合該石全命途多舛,在石忠死後不到一個月,他娘將他扔在了謝府門口,之後不知所蹤,據說是改嫁了。
那一年,謝老爵爺只有二十四歲,膝下有一三歲的女兒謝天慧,長子謝天亮還在木氏的肚子裏不曾臨世。謝老爵爺想養着石全,可是那個時候的木氏只關心自己的肚子,對着親生女兒謝天慧都不甚理睬,怎麼會願意照看一個無親無故的‘野孩子’。
雖說石全還有別的至親,可他生母認為謝府對年幼的石全負有責任,謝老爵爺也覺得對他責無旁貸,所以,謝老爵爺不管木氏是個什麼態度,就將石全這孩子留下了。木氏不樂意見石全,謝老爵爺就將他帶到了軍營,閑暇時候教他習武識字。
一年後,謝天亮出生,木氏有了兒子,越發不喜歡答理謝天慧了,謝天慧小小年紀,如男孩子一樣上牆爬樹玩泥巴,整日裏灰頭土臉的。
俗話說的好,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趕,老爵爺見謝天慧在府里總遭冷遇,索性將謝天慧也帶在了身邊。一“兒”一女都在軍營陪着他,雖然孩子家家鬧騰了些,但也給當時的軍營帶出了很多歡樂,每日裏聽着兩個半大的孩子吵吵架鬥鬥嘴都成了享受。
時間緩緩過了十年,當時五歲的石全已經長成了小少年;當時三歲的謝天慧,也已及笄。因兩人都是在軍營里長起來的,也沒什麼男女大防。那些個將領士兵,整日裏油嘴滑舌,總喜歡拿石全和謝天慧開玩笑,老爵爺也算奇葩,並不覺得石全高攀了,每次聽別人攛掇,也只是笑眯眯地不說話。旁人自然就將石全認成了謝家的姑爺,打趣的更加厲害了。
大西北民風開放,不存在調笑幾句就壞了人名節的事,石全和謝天慧兩人本就是聽着他們的‘瘋言瘋語’長大的,也就從沒有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石全性子沉悶,謝天慧大大咧咧,兩人對情之一事,都沒有開竅。
直到一次,兩人在蠻族皇宮歷險,九死一生歸來后,石全生出了保護之心,謝天慧生出了依賴之心。此後再聽旁人調笑,石全和謝天慧這兩個半大孩子,竟然都會臉紅了。
那一年,謝天慧十四歲,石全十六歲,兩族休戰已有八年,兩人腦海里蠻人茹毛飲血的印象已經消退了。也不知誰刺激了誰,他們兩個竟然膽大包天地換上皮毛草衣,裝扮成蠻族人士,潛入蠻族‘逛街’。
石全和謝天慧不知天高地厚地以為自己的裝扮天衣無縫,見一路上也沒人主動跟他們說話,便越來越大膽。只是他們到底是年少,即便用了皮草充分量,也不難看出他們身材纖細——石全沒有蠻族少年的虎背熊腰,謝天慧沒有蠻族少女的前、凸、后、翹。加上這一路行來,自以為安全的兩人,看什麼都是新鮮的,難免警惕心鬆懈。等他們察覺有人跟蹤的時候已經晚了,還不等反抗,就中了迷藥,被人套了袋子。
綁架他們的人,看他們兩個姿色還算上乘,氣質也不猥瑣,夠格伺候皇族的勛貴,便進貢給了當時男女通吃,尤其偏好少男少女的六十四代蠻王。
因為兩人是被當成孌童欒女進獻皇宮的,消息的不連貫性,讓宮裏的人以為石全和謝天慧是奴隸市場的奴隸。宮裏的人見他們身材纖細,便以為兩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男少女,所以並不曾將兩人分開關押,甚至還找了個條件不錯的下人房讓他們梳洗更衣。
六十四世最喜歡的就是與孌童欒女一同玩耍,若是只有一個,雖然不會大發雷霆,但也總覺得興緻索然。所以,宮人在石全兩人蘇醒后,像洗菜一樣將他們沖洗乾淨,都不等確認身份,就迫不及待的端上了六十四世的餐桌,以供奉他們眼裏的神人。
蠻族之人對自己接受的王,有絕對的忠誠。有一個貼身服侍、了解蠻王心思的宮人,為了讓蠻王更盡興,擅自做主拿出了蠻夷王族留用的貢品——金翡翠與合心扣給謝天慧和石全帶上。此舉像是板上釘釘一樣,決定了石全與謝天慧尊貴的身份,也幫他們逃過了一劫。
蠻人以為他們玩弄的是小奶貓,卻不想,謝天慧和石全皆是抱了死志的猛虎。
是夜,六十四世遇刺身亡,可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懷疑過罪魁禍首。
六十四世用過就殺的癖好,只有貼身宮人知曉,所以,欒寵侍寢的時候,宮殿裏裡外外都不能有護衛。而蠻人的思想相當簡單,對相信的事從不質疑,他們以為謝天慧和石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孌童欒女,那謝天慧和石全在他們的眼裏就只是身份嬌貴的孌童欒女。
在蠻族眼中,六十四世除了男女不忌外,也沒什麼大的缺點。所以,蠻軍見見石全、謝天慧兩人皆帶着皇族之物,便以為他們是最受寵的孌童欒女。雖說六十四世已死,可是父死子繼,不定什麼時候,眼前的兩人就得了六十五世的眼。蠻軍也不敢太過刁難,還客客氣氣的問兩人,兇手哪裏去了……
謝天慧眼神獃滯,哆哆嗦嗦的胡亂指正旁人,一會刺客長發,一會刺客光頭的,一會不就是你,一會不就是我的。謝天慧和石全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倒也心靈相通,索性一個裝傻充愣,一個木愣呆板,彷彿都被嚇呆了。
頭腦簡單的蠻人,能夠想到拿這兩人討好將來的六十五世已屬不易,哪裏能看透謝天慧和石全眼裏的真真假假。就在他們到處搜索兇手的時候,謝天慧和石全趁亂逃離了皇宮。
兩人九死一生返回西北,因為一夜未歸,自然是被謝老爵爺軍法伺候了,連謝天慧也挨了軍棍。
也許是因為他們同生共死過,又見過彼此最狼狽的樣子,所以,痊癒后的兩人相互之間多了幾層曖昧。對於金翡翠和合心扣的突然出現,兩人自是上下隱瞞,只說是在蠻族大街上買的便宜貨。別說這兩樣東西來的不光彩,就是光彩他們也不敢說。
王朝和蠻族一直都沒有互通貿易,只有俘虜進過蠻夷,而且是有去無回的,所以旁人對那邊知之甚少。老爵爺雖然確定這兩樣東西不是地攤貨,卻也抓不到證據,索性由他們兩個保有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小秘密。
因這兩件都是首飾,沒什麼實用性,石全又不是真的孌童,所以曾掛在他脖頸上的合心扣,自然是毫不留戀的扔給了謝天慧。
多年後,等老爵爺從天慧嘴裏得知真相,忍不住狠狠地敲了謝天慧一頓,而謝天慧卻只說了四個字,就讓謝老爵爺不得不偃旗息鼓,謝天慧說她這是上行下效。
所以說,曾經老爵爺守邊關的時候,是大盛王朝與蠻族最靠近的時候,謝天慧甚至曾經手刃了一世蠻王,卻不足為外人道。
謝天慧與石全分開時,謝天慧將合心扣取了一半與他,兩人雖然沒有定親,但是已經是不言而喻的狀態,她之所以必須回京,是礙於孝道,不得不回京。她原本準備回京入了京城的謝家族譜就回大西北,謝老爵爺也是答應了的,可誰也沒想到,京城因為謝天亮的妻子比皇上的妻子地位還高,鬧得是紛紛攘攘。謝天慧事不關己的在府里端坐,並不外出,可沒想到禍從天降,竟然礙了謝老太太與木太后的眼,以一種極不光彩的身份入了宮。
“在母妃的故事裏,這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是走到了一起,馳騁疆場的。我便傻傻地滿心以為,世間最幸福的夫妻,莫過於青梅竹馬。”佳儀的聲音帶了哭腔,於珊眼見着她豆大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桌子上,卻只能暗嘆一聲,不過是造化弄人罷了。
門外,靜悄悄站在窗戶下的全叔,唯一的一隻眼睛,流出了渾濁的眼淚。
自從他從疆場退下來,做了謝府的管家,每日裏總喜歡來這裏轉一轉,回憶一下曾經的美好。他到的時候,並不知道於珊和佳儀在屋裏,發現兩人後,他本想起步離開,可誰知,佳儀竟然給於珊講起了故事。
佳儀雖然帶了些哭腔,但是聲音卻好聽,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竟然聽完了整個故事,在聽到佳儀說,在天慧的故事裏,他們兩個人是圓滿了的,他突然就知足了。
石全雙手顫抖,終究沒敢推開門看佳儀一眼,面對面問一問謝天慧的狀況。或許,在他看來,他現在這副樣子——瞎了一隻眼,背也駝了,連喉嚨因曾險些被敵人割斷而變了嘶啞——只會破懷佳儀幻想里的男才女貌。比起皇宮裏養尊處優的慧妃娘娘,他是如此邋遢的活着,又如何敢奢望高高在上的她。對他來說,謝天慧沒有因為榮華富貴忘記他,還為他們幻想了一個那麼美好的結局,他就已經知足了。
石全蹣跚着步子離開,所以錯過了佳儀下面的話:
“珊妹妹,母妃的事,還請你瞞着全叔,我不想讓他知道,母妃已經死了。母妃是為父皇殉葬的,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母妃都只能是母妃。況且,若是讓他知道母妃甘願殉葬,也不知他會覺得母妃多情還是寡情……”
“對先皇多情,對他寡情。”於珊輕輕地拍了拍佳儀的手背,將佳儀想說,卻沒有說完的話補充完整。
不論石全與謝天慧的感情曾經有多深,有多麼水到渠成,石全都不是佳儀的父親。先皇待佳儀不薄,佳儀作為先皇的女兒,自然是希望父母同心同德,生生世世相戀相依。可是即便如此,善良的佳儀,還是不希望破滅石全對慧妃的幻想,她最不希望石全認為,慧妃變心了,畢竟慧妃講與她的故事那麼美,那麼圓滿。
那故事,已經不僅僅是慧妃的夢想,也成了佳儀的夢想,所以她不希望故事裏的男主角成為配角。雖然在現實中,他已經完完全全成了配角……
“嫂嫂,雖說人死燈滅,可你若是想哭,便好好哭一場吧,這是西北,再也不會有人將眼珠子長在你身上,看你有沒有失了儀態,看你有沒有丟了皇家的身價……”於珊知道自己安慰佳儀的話很空洞,可是她看着佳儀尖尖的下巴還是忍不住心疼,這一番厭世之語,幾乎沒有過過腦子就從她的嘴裏說了出來。
佳儀整個人都獃獃的:“他們說,這是喜事,我不該哭,該笑,不然就是不知好歹!可是,我真的很想問問那些人,如果他們的娘也死了,皇兄追封她們更加尊貴的身份,他們能不能笑得出來。有的時候,我甚至想就此進宮求求皇兄,找一個說的最歡、最理所當然的人試驗一下,只要試一下就好……”
佳儀的話音一落,於珊先是一呆,接着就忍不住在心裏罵開了。
於珊不會勸人,也很少有人值得她去勸。柳綠死的時候,別人都勸於楠節哀的,可她偏就狠狠打了於楠一頓,讓她哭的比誰都慘,才覺得心裏暢快。她知道她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可是據她所知,若依照常理,旁人勸佳儀,不應該是‘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之類嗎?讓佳儀笑着面對慧妃之死,無非是拿着佳儀的痛苦討好當世帝王罷了。
諫臣,果然是最沒有水準、最會隨風擺動的官種!
於珊也不知道能勸什麼,琢磨片刻,想要站在佳儀的一面,狠狠詛咒怒罵那些胡說八道的人,可是還不等開口,就發現佳儀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這些日子,佳儀既身累又心累,眼下脫離了京城那黑雲壓頂的氣氛,又有個肯聽她說說心裏話,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的知己,她突然覺得放鬆了下來。俗話說,張弛有度,養生有道,可佳儀大張之後猛然大馳,不可避免的病倒了。
佳儀養身子整整耗掉了三個月的光景,等她能跑會跳,可以與於珊一起在院子裏騎馬的時候,蠻族與王朝的戰爭也全面爆發了。
大盛王朝建朝近三百年了,這還是第一次,兩軍的戰場設在了蠻族之境,也是第一次,讓踏上蠻族土地的王朝軍隊,見識了一下蠻夷的富足。
據探子回報,蠻族駐軍的中心位置,有一頂極盡奢華的營帳。通過眾人對這頂營帳的描述,於珊幾乎可以看到一個活靶子,穿着紅褲衩,對着一隻發瘋的猛牛,一個勁耀武揚威的炫耀:“有本事來捉我呀!”
於珊私下裏總結了一下,覺得探子嘴裏的‘蒙古包’應該是這樣的:選用綴滿各色寶石的上等絲綢做帷帳;又玉制的杆子支撐該營帳;然後營帳內有數不盡的夜明珠,因為據說到了晚上,你都能藉著夜明珠的光亮看到壓在營帳頂尖的鮮紅色寶石。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這個營帳總是能用帷帳上細碎的寶石折射光線,讓它不論何時,看上去都美輪美奐,心生羨慕。即便天起變化,下起雨來,雨水打在寶石之上,再濺開四散的水滴,比平日裏還要美幾分……於珊雖然覺得六十六世蠻王的作風過於奢華了,可是那也是旁人的私家事,她胳膊伸的再長也沒有教訓蠻王的能力。
“哼,他們莫非以為本王是良善可欺之輩不成?本王上位還不足半年,王朝的那些個酸腐孺子竟然膽敢進犯我朝,簡直不知死活!王兄們,可願為本王拿下綏城?”
拿下綏城——這話說的不是一般的豪氣衝天。蠻族經常犯抽進犯,可最多的時候,也只能打到綏城腳下,再往裏,是王朝的人肉長城,歷代帝王都是寸步不讓。可即便只攻陷下大西北,那也是王朝的恥辱。大西北雖不富足,卻佔地極廣,有整個王朝面積的三分之一,是個帝王就不能容忍,王朝丟失三分之一的國土。
而此時,商討着如此嚴肅話題,說著如此豪氣衝天之言的人,正渾身赤、裸的躺在床上。
那頂人人艷羨的營帳之內,沒有作戰地圖,沒有兵法戰書,甚至連張寫字的桌子都沒有,只有一張足以睡七八個人的大床。此刻,床上躺着三個渾身赤、裸的男子,兩個肩寬體胖分居床的裡外兩側,另外一個身材纖細陰柔居於正中。此刻兩個壯漢皆是臉色潮紅,滿臉的饜足之態。而適才的話,則是出自居中的陰柔男子之口。
這陰柔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傳殺掉了他五位皇兄,順位繼承蠻王之位的蠻族六王子,也正是蠻族的六十六世蠻王。
六十六世蠻王渾身上下的肌膚都白嫩細滑,便是拿着放大鏡去看,也不會看到一絲一毫的瑕疵,只是可能是因為新經了一場歡愛,所以有些特殊的地方沾染了愛、欲的緋紅。
他的五官十分的精緻漂亮,打眼看去,就是典型的混血兒。寬寬的額頭,微翹的顴骨,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樑,水潤的嘴唇,寬肩窄臀……這些只要旁人擁有一樣就能提升自己魅力的特徵,都長在了六十六世身上。而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六十六世,那就是妖人。
六十六世這個妖人與謝昆很不同。謝昆很漂亮,但是他的長相很陽剛,彷彿是向著陽光的向日葵,給人的感覺很舒服;而六十六世的漂亮卻很陰沉,像伺機出動的毒蛇,盤伏而居。他最聰明之處,就是善於利用自己完美的身體,讓旁人求着他,為他拋頭顱灑熱血,只求他別傷着碰着。
不過皇兄們如此‘忠心耿耿’也是有條件的——六十六世繼承蠻王之位后,倒有一多半的時間是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的。為何有傳言說六王子弒殺了五位皇兄?那是因為,他讓他五位皇兄親手毀了各自的容貌,整日裏帶着面具,蠻人即便知道五位皇子還活着,也只能認為五位王子已死。
至於六十六世是怎麼做到的,靠的自然是他得天獨厚的身子。有些人,天生就有讓旁人食髓知味的能力,不分男女。
此次應戰,他只帶了大王子和五王子,雖然這兩個人都是虎背熊腰之人,但大王子善戰,五王子善謀。知人善用這個優點,六十六世身上剛好具備。他雖然人在戰場鼓舞士氣,卻絕對不會出現在戰場,畢竟刀劍無眼,也許在他看來,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誤傷了他,那他就完了。
謝老爵爺和謝天亮雖然於蠻族打過不少仗,可兩人對蠻族的印象全然相反。在謝老爵爺眼裏,蠻族陰險狡詐,多用詭計;而在謝天亮眼裏,蠻族大腦簡單,不精兵法。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老爵爺對蠻夷的印象還停留在六十四世,六十四世被刺殺后,蠻族很是安分了許多年,直到謝老爵爺應招回京,也不曾再進犯;而謝天亮對蠻夷的印象,則是停留在了六十五世,其實六十五世的為人是可以揣測的,你不能要求一個敗仗之後,只知曉欺辱小妾以泄憤的蠻王,具備耍陰謀詭計的能力。
所以,現在明明是祖孫三輩踏在蠻夷的土地上,卻商量不出一個合理的方案。幾年前,王朝與蠻夷交戰,投鼠忌器,畢竟是在王朝的土地上;現在是不必投鼠忌器了,卻也看丟了老鼠的位置。面對着毫無章程的六十六世,謝府祖孫三輩都有些頭疼,不知這仗該怎麼打。
人都說,擒賊先擒王,可是六十六世像個烏龜一樣,日日龜縮在王帳之內,連個腦袋都不伸,這一年,他們成功斬下了大王子的頭顱,於是戰將就成了二王子……如此走向,讓一向詭計多端的謝昆也沒了頭緒,戰爭隨之陷入了僵局。
每日裏你叫陣,我應戰;我叫陣,你應戰。這本是戰爭該有的形態,可謝昆卻着急了。
慕容騰讓他們出兵的借口就是告慰先帝的在天之靈,可若是他們三年都打不下來,極有可能就要面臨著退兵,以防這種情況的發生,謝昆私下裏決定,要學着老爵爺的辦法,潛入敵營刺殺六十六世……
雖說有謝老爵爺這個先例在,但謝昆並不敢將這打算拿到桌面上商討,所以,他只能在隱瞞眾人的前提下,偷偷地潛入了敵軍的軍營。
那一夜,天上沒有月亮,也就沒有月光,可是鑒於六十六世的儀仗如此特別,一身黑衣的謝昆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所在。
王帳里,寬闊的大床上,只有一個細皮嫩肉的男子,夜明珠的光亮打在他的臉上,長長的眼睫毛隨着光照的角度不同,時長時短。
謝昆看着眼前的美景,一時間驚呆了,而讓他震驚的並不是六十六世亦男亦女的長相,而是因為,眼前的臉,是他已經看熟的——
六十六世與於珊收養的名叫馮倫的小子,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一個臉小一些,一個臉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