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隨處可見路人丁三
天亮了。
阿波羅果然沒有過多地對她做些什麼。沐浴更衣之後,他就將德爾斐的祭司與神侍們叫了過來,吩咐他們修建道路、港口、燈塔,並在神殿外刻一些晦澀難懂的碑文。他很清楚,在德爾斐成為世界中心之後,朝聖的人們必定絡繹不絕,而且勢必會成為旅人的中轉站。
臍石不過是個開始。從今往後,銘文、碑拓、游吟詩人、大祭祀,一樣都不能少。
既然是世界中心,就該拿出世界中心的樣子來。
祭司們已經異口同聲地對他說,要以他的名義籌辦一次運動會。而所謂運動會,其實只有最後五天是留給運動員們的,其餘的時間,都在向主神獻祭。
阿波羅表示要再等等。
祭司們一個接一個地勸說阿波羅,要趁熱打鐵。
戴安娜緊跟着阿波羅去泡了個熱水澡,出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亂糟糟的景象。
她攏了攏身上過於寬大的領口——那是阿波羅的衣服,畢竟德爾斐沒有女性衣飾——自然而然地走到阿波羅身邊,彎腰詢問他:“需要幫忙么?”
祭司們齊齊傻了眼。
剛才神殿的大門雖然是緊緊關着的,可周圍實在太過安靜,所以裏頭的動靜基本上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阿波羅那句“你是我我唯一的妻子”。
這位是未來的光明神妃么?
可是為什麼……她和月神殿下長得如此相似?月神殿下不是永生守貞的處.女神么?!
阿波羅握着她的肩頭,輕輕一拉,將她拉進懷中坐着,近乎貪婪地嗅着她沐浴過後的清新氣息,含糊不清地說道:“要。”
她愣了一下。待看到祭司們齊齊掩面退出,才聯想到阿波羅說的是雙關語。
——她果然不該高估一個喪失理智的男人(男神)的智商!
戴安娜深深吸氣,戳了戳阿波羅的心口,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放到唇邊,輕吻着她的指尖和手背。
這種被放到心尖上疼着的感覺……
她微微抿了抿唇,別過頭去。將來被阿波羅愛上的那位女神,一定幸福到了極點。
阿波羅從背後抱着她,輕輕攏着她的長發,在她雪白的脖頸上烙下了一個又一個炙熱的吻。
“阿波羅。”她總覺得渾身僵硬不自在。
“嗯?”阿波羅含糊不清地應着。
“我們回去吧。”
“好。”
阿波羅立刻招來了一隻金色的獨角獸,抱着抱着戴安娜坐了上去。獨角獸不如天馬那麼暴烈,坐起來的感覺也相當舒服。最重要的是,天亮了。
今天一過,金箭的效力就會徹底消失。
戴安娜高高懸起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怕阿波羅又起什麼歪念頭,於是打了個呵欠,歪在他懷裏,帶着倦意說道:“我困了。”
阿波羅調整了她的坐姿,讓她更舒服地躺在自己臂彎里,笑着說道:“你先睡一會兒,傍晚我叫你。今天是下弦月的第一天,可別遲到了。”
戴安娜一個激靈。
奧林匹斯的月神總共有三位。一位是她的外祖母菲碧,已經將近萬年沒有出現過了;第二位是她的堂姑塞勒涅,最後一位才是她。塞勒涅所代表的是“滿月”,而她則是彎月。每隔半個月,她都要和塞勒涅交一次班,輪流巡視夜空。
若不是阿波羅提醒,她幾乎要忘了這件事。
看來記憶斷層太多,果然是有後遺症的。
戴安娜輕輕說了聲“謝謝”。
阿波羅啞然失笑。
“跟我還說什麼謝謝?你……”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撥開她的長發,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累了就睡一會兒。接下來半個月,可有你忙的。”
戴安娜應了聲好,窩在阿波羅懷裏,閉上眼睛,亂七八糟地想着事情,竟漸漸睡了過去。
阿波羅忽然感到手臂一沉,低頭看去,眼中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溫柔。
“去月神殿。”他吩咐獨角獸。
————
月神殿。
阿波羅抱着沉睡的戴安娜走下獨角獸,一步跨進了神殿中。戴安娜喜靜,侍女只有零零落落的兩三個,聖獸也只有一隻金角銅蹄的小鹿。那隻小鹿見到阿波羅時,還頗為不滿地撞了他一下,以示主人被奪走的怨憤。
阿波羅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寢殿的所在,抱着戴安娜躺下,側過身子看她,一隻手輕輕攏着她的長發,目光炙熱而溫柔。
她身上還穿着他的衣服,過於寬大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阿波羅眸光一暗。
天漸漸黑了。
阿波羅算了算時間,握着她散落在枕邊的發,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
她迷迷糊糊地一巴掌甩了過去。
阿波羅略略撐起身體,就勢握住了她的手腕,輕吻着她的指尖,帶起一陣酥酥的麻。
戴安娜徹底清醒了。
她攏了攏過於寬大的領口,忽然有些不自在:“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阿波羅悶笑出聲,翻了個身,有些無賴地壓在她身上,眼底滿是促狹的笑:“不如我幫你換?”
“不行!”她瞪他。
阿波羅又是一陣大笑。
夜幕降臨。
戴安娜堅決且決絕地拒絕了阿波羅陪她上天的要求。
神殿之外,軟綿綿的金角小鹿突然蓬地一聲,體型漲了三倍,被侍女們套上韁繩,帶到了戴安娜面前。戴安娜背負彎弓、腰懸箭囊、手持權杖、額頭上束着月見草編織的花環,坐着金角鹿拉着的銀色馬車,緩緩駛上天軌。
阿波羅枕着胳膊,坐在棕櫚樹下,靜靜地望着空中高懸的明月,看着它從東邊走到了西邊,漸漸沉沒在了西海岸。
第一縷曙光透過樹梢,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波羅的臉色突然變得異常蒼白,扶着棕櫚樹站了起來,勉強走了幾步,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曙光女神的驚叫聲響徹天空。
“光明神殿下!!!”
————
月神車降落在了西海岸。
大金角鹿不耐煩地用前蹄踢踏着地面,突然蓬地一聲,變成了一隻軟綿綿的小金角鹿,撒着歡兒撞進戴安娜懷裏,撒嬌性質地“咩~~”了一聲。
戴安娜:……(這孩子又發什麼瘋?)
金角小鹿尚未來得及表達自己的委屈和不滿,曙光女神一聲驚叫,令戴安娜心頭一緊。
阿波羅怎麼了?
她轉身朝光明神殿飛去。
光明神殿的兩個窟窿還沒有補齊,明晃晃地看着礙眼。戴安娜早已顧不得礙眼不礙眼,越過議論紛紛的眾多神官,走進了光明神殿中。
印象里,她已經來過無數次了,卻依舊和第一次到來時一樣震撼。白、金、天藍為住色調的大殿分外恢弘,牆壁和柱子上雕刻着無數古老而美好的傳說。侍從們見了戴安娜,紛紛向她問好行禮。她有些生硬地回了禮,匆匆走進了寢殿裏。
身後傳來了刻意壓低的議論聲。
“月神殿下越來越美了……”
“噓,聽說昨晚……”
“別鬧,還想不想跟着老大混了?……”
……
寢殿中,阿波羅仍在沉睡。
她俯身聽了聽他的心跳,沉穩有力,不像是受了傷、或是突然中了什麼魔咒的樣子。唯一的可能性是,這是中了愛神之箭的後遺症。
小愛神在她心中的評價又惡劣了些,已經徹底歸入熊孩子級別。
金角小鹿突然間從殿外闖了進來,口中銜着一張小小的羊皮紙,在戴安娜腳邊焦急地撞着。戴安娜取過羊皮紙一看,上面只寫了一行字:不想死,就趕緊來內米湖。
戴安娜權衡片刻,看看阿波羅又看看羊皮紙,決定先到內米湖去看一看。反正阿波羅沒有大礙,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
內米湖。
陽光正好。
戴安娜坐在一棵高大的蘋果樹下,認真嚴肅地思考人生,不,神生。
比如,她是否得罪過什麼人,才會有人這麼無聊地給她寫了一張小紙條,卻又讓她撲了個空。
想着想着,一個又大又圓的蘋果突然從樹上掉了下來,正好砸中了她的腦袋。
她衝著蘋果樹怒目而視。
第二個蘋果又掉了下來,依舊砸在了她的腦袋上。
她繼續怒目而視。
第三個……她敏捷地跳開了,決定就此遠離這棵奇怪的蘋果樹。
天空中響起了沉悶的雷聲,似乎是要下雨了。
怎麼似乎……她今天特別倒霉?
“噗嗤。”一聲憋不住的輕笑響了起來,帶着淡淡的促狹。
戴安娜轉頭看去,來人性別男,是個兩米來高的巨人,古銅色的身體精悍而強壯,肌肉線條分明,身上穿着樹葉製成的衣服,簡直像個活生生的野人。
野人君繼續促狹地“嘿”了一聲:“奧林匹斯的女神都這麼傻嗎?”
戴安娜不答,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來。
野人君聳了聳肩:“好吧,忘了自我介紹,我叫俄里翁,是個獵人。”
俄里翁?
戴安娜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頭又開始痛了。
她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野人君似乎對她這副不喜不怒的樣子相當不滿,“嘿”了一聲,“我說狩獵女神殿下,雖然你同樣是高高在上的月神,但好歹有點表情好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抹點石膏,立刻就可以放到廣場中央展覽了!”
廣場中央展覽=雕塑。
戴安娜無謂地笑笑,把玩着手中的蘋果,突然想到了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剛才蘋果掉下來的速度,不,加速度,好像和地球上是一樣的?
她順手拋掉了手中的蘋果,看着它漸漸上升又漸漸下降,速度由快變慢再由慢變快……身為女神,一個很大的好處就是視力很好、記憶力很好、心算能力同樣很好。
所以,剛才那顆蘋果掉下來的加速度是,9.8。和地球上一模一樣的9.8。
但是,這裏的天空是透明的半圓形,大地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大圓盤……
如此奇特的宇宙構造下,萬有引力常量竟然依舊是和地球上完全一樣的9.8?
她隱隱想到了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這個構造奇怪的宇宙,就是後世的地球。
“嘿,狩獵女神。”野人君不滿地伸出手,在戴安娜眼前晃了晃,“看來你不但不擅長表達情緒,連注意力也很成問題。”
戴安娜微微皺眉。這位野人君閣下,似乎太過自來熟了一些。
“好了,不說別的。”野人君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張巨大無比的石弓來,“我們來比一比狩獵技巧,怎麼樣?”
戴安娜微微愣了一下,而後取出了那張羊皮紙,在野人君面前攤開:“你寫的?”
“廢話。”野人君一副“你才發現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