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達者
也許,也許吧,姜銳挖空了雲陽諸位學者,學到了他需要的知識。
至少,柯教授的自信心受到了很大打擊,老人家已經到了小心翼翼的和外孫子探討問題的地步。
這天,柯教授決定,該“禍害禍害”他那些專家學者朋友了:“小銳,去北京吧,那裏可是藏龍卧虎啊!”
於是,姜銳帶着外公的親筆信欣然前往,一頭鑽進了北大,首先找到季先生的得意弟子,國學大師陳教授,開始了又一段“禍害”生涯。
姜銳的見師禮是一幀清初傅山傅青主與姜氏二十二代家主偶遇於濟南某客棧。二人相談甚歡,傅山欣然之後的贈字。
陳教授高興得收下了。
結果,陳教授也經歷柯教授相似的遭遇。北大和京城的文化名家自然也免不了被姜銳“掠奪”學識。其間,姜銳拜見了丁教授,令丁教授感嘆不已,笑言自己當初應該多費點兒心,硬姜姜銳收入自己門下。那麼,華夏自然科學界肯定會出現一位科技大師,超過愛因斯坦也不是不可能。
受河圖影響,姜銳對愛氏很無所謂。如從事自然科學研究,他的理想是超過“那人”。至於河圖,則慫恿加逼迫姜銳抽出時間,在丁教授幫助下去清華旁聽了一段時間的自然科學課,對此的解釋則是“將來有用處”。
半年後,姜銳的天才表現令辛苦忍受了很長時間的陳教授給遠在雲陽的老朋友打了個電話,一下子揭穿了柯教授的“陰謀”:
“老柯,你的外孫子很好,很好……我真心得,不止很好,而是極好。小夥子是我七十多年所知所見最傑出得古典文化天才人物,比蘇軾還天才。。。。。。
我堅信,東坡居士不知道漢景帝有喜歡蹲在茅坑裏看書……看竹簡的習慣。同時我發現,你派他過來,向北京的朋友顯擺的”陰暗心理”很露骨。。。。。。
不怕丟我老臉的告訴你,我沒自信心了。此前,人家說我是國學大師,我表面謙虛,心裏特得意……
你我知根知底,互相吹捧大可不必了啊!咱們啊,並不超凡入聖,倆普通人而已,遠沒達到寵辱不驚的聖人境界。現在,誰跟我提什麼國學大師,我就坐立不安……
在你這個同病相憐的老傢伙面前,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好在,北大圖書館比X大的上檔次。好在,北京可以在姜銳面前現兩手兒的學問人比雲陽多點兒。。。。。。”
。。。。。。
又是一年過去了。
以家學為基礎,經過雲陽的閱歷,以古稱為大道的學院派文史知識而言,藏龍卧虎的京城,或許也沒有姜銳必須要學的東西了,他開始專門學習很重要的小道。首先,姜銳持父親書信找到了創立觀復博物館的收藏名家馬先生。
【特註:很喜歡馬先生,他的《說收藏》全看了。於此,希望馬先生不會因為把他寫入書中,並對可能的不敬之處生氣……呸,給自己臉上貼金呢,馬先生要是願意生我氣,哈哈哈……不歇氣狂哈三百下,憋死不後悔!】
二十多年前,馬先生在收藏界還是個小人物,偶到東川搜尋文物,與姜松坡打過交道。莫逆之交談不上,卻互相欣賞,偶有聯繫。
馬先生看了姜松坡的信,對心中所言不大讚同。
馬先生的話語不像正統國學宗師那麼古典味道濃重,去也有些古典意味。而一口不完全標準得京腔卻極有魅力:“小銳,你想在這兒學點兒東西,我一定傾囊而授。但我可比令尊小十五歲。當年與令尊相識,令祖還在世,老人家可比我爺爺還大幾歲。松坡先生純屬客氣,但我怎麼好當你老師呢!”
“馬先生,這與家長年齡無關。何況我個人比您孩子還小呢!”
“傳統,文化界最重傳統。”
“文化界更有達者為師之說。”
“達者為師?我一定比你達嗎?你以為自己在京城名氣很小啊!”
姜銳的傲氣溢於言表:“您肯定是達者。不然,家父不會寫這麼一封信。而我,不會到您這兒來。”
馬先生哈哈大笑:“好吧好吧!再推辭,就真是吝嗇自己那點兒所謂的學問了。”
這一次,姜銳的見師禮是個象牙筆筒,值個幾萬塊錢。文化界互贈的均是雅禮。雅禮都不便宜,但也不能太貴重。
與行賄受賄毫無關係。
只是姜家與馬先生的主研方向不符,沒有合適的瓷器玉器相贈。家藏要麼太大,要麼檔次太低,要麼沒個說法兒。好在馬先生於雜項同樣頗有研究,於是送了個筆筒。
對此,馬先生與陳教授一樣欣然接受。當他聽說這個雕工粗疏卻氣質優雅得筆筒是姜氏二十代家主親手所為,不由大喜。
除了書畫,其它種類古玩很少能知道作者是誰。
東川姜家雖然低調,終究是個世家。歷代家主或出仕者或經商者,在方誌或名人筆記中多有出現。因此,這個筆筒也就成了名家之作。
“呵呵……嗯,老師我也不是不能當。不過,你的文史知識恐怕不比那些大家少了,去北大當教授都行。你唯一缺少的是實踐。我嗎,就帶你四處走走看看……”
。。。。。。
時光飛逝如電。馬先生說四處看看,結果一看又是大半年。此間,主要是業界內的交流或互通有無。姜銳在一邊學習馬先生與業內同行的鑒別手法。偶爾,馬先生也重溫多年前的歲月,帶姜銳去鄉間收購。
姜銳當然不在意古玩行的交易手法和怎麼討價還價,但學了這些手段完全沒壞處。人總不能生活在暗無天日之中……
那一天,馬先生抱着個造型古樸的瓷罐回來,叫出正在查閱資料的姜銳:“小銳,考考你,看看這個瓷罐……”
姜銳小心翼翼拿起瓷罐,仔細端詳后做出初步評價:“這個瓷罐可能是明末清初的文盲文物騙子所為……”
馬先生笑出聲來:“呵呵,這說法有意思,繼續,繼續!”
“先生經說過,鑒別文物時一定要記住應有的界限。。。。。。這個瓷罐,造型和燒制手法仿的是東漢原始青瓷,銘文也是標準的隸書。但用詞不對,“明心見性”是佛教用語。先不說這四個字用於還沒能證明是否有飲茶習慣的東漢恰不恰當,只要查閱一下資料,就會發現這個破綻太大。因為,“明心見性”之語源自晉朝……”
“那你為什麼斷定這是明末清初所出?”
“這個或這幫騙子可能缺乏資金,沒有專門建窯口,應該是就地取材。所以,瓷罐顯出較為明顯的明末清初才出現的技術……先生,您肯定早就發現了。”
“我是發現了。所以,就是收了一件普通的明清瓷器,3600塊錢。但你的評價很有意思,也有一定水平。只是,不該就這麼完了……”
“先生,我剛才的說法很不應該。其實,古代文盲比例雖比現在高得多,但文物騙子的文盲卻比是人就敢造假的今天少,甚至可以說平均文化水平極高。因此,除了意外情況,“明心見性”這樣的錯誤極少發生。。。。。。
我認為,鑒別文物真偽並不難,雖然走眼的事兒經常出現。。。。。。
但為什麼真為什麼假?
除了書畫作品,只有像我的見師禮那樣,有可以信任的人證才行。就拿這件瓷器來說,它可能是個學徒的實習之作。可能是某個富人的惡趣味。也可能是工人糊弄某個客戶……種種皆有可能,誰可以徹底搞明白呢!”
“是啊,古玩行里為了證實目標真偽,無論如何要刨根問底一次。證實真偽,憑的是豐富的文史知識所帶來的無法具體化的感覺。。。。。。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既然說不清道不明,繼續鑽牛角尖兒,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先生,我的態度是不是有問題?”
“哈哈,小銳,態度也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啊!
你斷定這個瓷罐是明末清初贗品的學識和自信,已經足夠在收藏界立足了。你說這個瓷罐是騙子所為,正統文化界可能為此掀起一次專題考據。小銳,現在的你已經達到胡說八道也會令人苦思冥想的境地了……
嗨,這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