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名為鬼火的曲目

第五十五章名為鬼火的曲目

李斯特的《鬼火》是以三十二分音符為基本節奏單位的高速練習曲。

全曲極其鍛煉演奏者手指的獨立能動性、手腕靈活程度、力道的平均使用還有對節拍的精確把握,同時還伴有着複雜而高難度的雙音以及復調技術。

橫貫幾個音區的變體半音階長句不時地出現在樂曲之中，急速進行的三十二分音符營造出一種陰暗森冷的氣氛。在長句之外還有着存在感極高的小三小七和弦縹緲又零零碎碎地穿插着。左手的減七和弦給人以飄忽不定的遊離之感,而尖銳奇詭的屬九和弦也在旋律中跳躍。

那雙被三十二分音符所驅使着在鍵盤上不斷高速游移的蒼白雙手，像是在鍵盤上起舞一般,掠起琴鍵起落時的動作是那樣的優美,帶出的大量重複音符構造成詭異的旋律，撲朔迷離的感覺正是在詮釋標題所命名的《鬼火》。

這首風格詭異的練習曲對演奏者的整體技術水平要求非常的高,難度比之前的《匈牙利狂想曲第二號》和《鍾》都要高出一截，手指的觸鍵技巧必須達到一定程度，否則音符會不連貫，整首曲子都會斷開。在如此高速的演奏當中，任何一處小小的停頓都會被無限放大。

但是此刻，台上的少年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他的手指靈動而敏捷,帶着奇特的韻律與難以言說的漂亮存在於其中，僅僅看着他在鍵盤上起落的動作都可以堪稱享受。

而且與之前在評委聽來過於內斂以至於感情抒發不夠的演奏不同，這一次，演奏者再次給了他們驚喜。

有什麼讓人脊背發涼的東西，隨着他的演奏，帶着陰冷詭譎的氣息，一點點地以他為中心散發開來，蔓延到了整個會場。

那飄逸又扭曲，泛着森冷之意的樂曲在會場中迴響着，比旋律更有存在感的陰暗詭異意境幾乎侵蝕入靈魂一樣，成功地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悚然而驚的不安感。

評委席的評委們，怔怔地抬頭望着台上雖然大汗淋漓，但從表情上卻完全看不出壓力和虛弱的少年面無表情的樣子，都覺得自己有點冷。

這孩子的意志力有點可怕啊……

任誰都看得出他的體力絕對已經透支了，但是不知為何卻能堅持到現在。要不是現場的氣氛不太對，都能夠寫個感動人心的新聞發表在雜誌上了。

至於是哪方面的氣氛不太對呢……看看評委席有人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打哆嗦就懂了。

藝術家在感情方面太過敏感也不太好啊。

不過通過對比，評委們也算是了解到龍介所演奏的《鬼火》與之前看似華麗的《匈牙利狂想曲第二號》的情感表達差距了。前者是真正產生了足以讓人感到寒意的詭異氣氛，而後者的狂熱卻是虛的，雖然的確讓人感受得到，但實際上卻沒有太大的感染力。

明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反倒爆發出了更加驚人的才華，這孩子……有前途。

看着已經演奏結束，卻遲遲沒有從鋼琴凳上站起來的少年，沒有任何人去催他，因為大家都看得出他的狀態非常糟糕。

大概花了其他選手兩倍的時間，龍介才緩緩地站起身，然後轉身向著台下鞠躬，直起腰來——

一片喧嘩之中，摻雜着“叫醫生來”、“把他扶到後台去”之類的話語。

龍介的意識漸漸沉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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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恢復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南野秀一用德語去給他叫了早餐送到房間，給龍介倒了杯水，然後對他交代了一下濱井美沙的去處：“……她馬上回來。醫生說讓你多休息就好，明天下午的比賽要是能不參加的話，就不要參加了。”

龍介問道：“老師怎麼說？”

“她說你還是以身體為主吧，其他的她不強求，主要還是看你自己。”

南野秀一有着充分的證據懷疑，濱井美沙其實是被龍介給嚇到了。

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雖然一直知道龍介的身體素質不太好，從跟着她學習鋼琴的時間裏也能看出一兩分，但畢竟那又不是和昨天一樣的比賽場景，間隔時間那麼短地長時間演奏高強度的曲目……龍介選的那些曲子放正常人身上都挺嚇人的，更別提龍介自己那樣的狀態了。

成為龍介的經紀人這段時間，南野秀一也把之前被限制於鄰居兼友人的身份而沒有接觸到的一些人給見了一圈。

該怎麼說呢……龍介身邊還真是亂七八糟的。

看似親切的老師其實拒絕深入了解龍介，看似冷漠的父親根本就是不知道如何跟龍介相處，看似對着龍介很不耐煩的表哥卻十分地為龍介着想。

不去看大人的話，反倒是同齡的或者大幾歲的幾個“朋友”對龍介是真正的關心，至於其他根本沒被龍介記住的人……除了遠遠地對着龍介虛假的形象仰慕以外，少有敢主動靠近的……也不是沒有，但假如是中村宏樹那樣的還是算了吧。

在這種環境下就算龍介是個正常人也早晚要不正常……啊，雖然起因就是因為龍介不正常才導致成這樣的，算是和龍介身體不好所以不去運動所以身體更加糟糕一樣的惡性循環吧。

不管怎麼看，能夠真正的了解龍介，能夠讓龍介全心全意去信任，不用避諱任何話題的存在，都只有他一個。

……多麼可悲。

妖狐用安靜的目光注視着小口抿着溫水的龍介。

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淡然地抬頭問：“怎麼了？……啊，秀一，我餓了，飯什麼時候到？”

南野秀一：“……”

好吧，他又浪費感情了，對方是個根本不在乎這種事情的……比他還要像個妖怪的奇葩。

嘆了口氣，南野秀一忍不住扶額，總覺得最近這個動作越來越熟稔了：“你啊，還真是沒有危機感呢，明天的比賽要怎麼辦？”

“怎麼辦……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啊，反正明天的曲目比今天少，炫技的也不多。”龍介倒是算的清楚，“來都來了，這就回去也太浪費了，怎麼說也要把比賽比完才行……”

南野秀一嘴角抽搐：“隨你的便吧我不管你了！”

這時候突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以為是送飯的南野秀一前去開門，卻看到門后露出了他意料之外的人的身影。

“秀一君？辛苦你了……龍介寶貝~媽媽來看你了！身體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