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
好“這是十年前約定好的五萬兩,今天一分不少的還給你。至於那根白玉發簪,是送你的,還你當初相贈匕首的情意。”語晴看了看杜家的大門以及等待的眾人,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和你的約定我做到了,接下來我該去實現同我自己的約定了。人生真是變幻無常,那些人誰能想到當初他們不屑一顧的一個小孤女,十年後搖身一變,成為了讓他們所有人爭相巴結的郡主!”
龍譽晨打開精緻的紫檀木匣子,絲毫沒有理會那五萬兩銀票,目光徑直落在那根寶劍造型的通體透白、油潤細膩的羊脂玉簪子上面。儘管語晴沒有說明,但是龍譽晨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根玉簪出自語晴的手筆。
龍譽晨仔細地收起了玉簪,放在懷中。溫柔地看着語晴,嘴角依舊揚起着只有面對語晴時才有的弧度,說道:“世事變幻皆因人為,與其說世事難料不如說是人心難測。用大哥的話說,他們當初種下了因,今日就得接受這個果。放心去吧,我等你。”
語晴點了點頭,虛扶着畫眉的手,不緊不慢地向杜家大院的門庭走去。龍譽晨站在原地,一如當年他在角落裏望着年幼的語晴遠走,那緩緩離去的背影雖然小巧、纖弱,卻又堅定無比。
見語晴走了過來,早已經等候在此的杜家老小連忙迎了上來。行禮過後,杜王氏笑道:“多日不見,郡主的氣色更好了,想來身子是大好了。今日郡主來參加嬌兒和媚兒的及笄禮,真是她們兩個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杜王氏頓了頓,眼神不住地瞟向龍譽晨所在的方位,小心翼翼地看着語晴陪笑道:“干問郡主,方才可是在同四皇子說話?”
語晴見在場的杜家人臉上,不約而同的出現了性奮與緊張以及一絲得意的神情,自然猜到了他們的心思,心中冷笑,道:“本郡主昔日從四皇子那裏借了一些東西,今天到了歸還的日子。四皇子知道本郡主今日來府上參加二位小姐的及笄禮,正巧他也出宮,便過來取了東西。”
“本郡主也曾邀他同來,不過四皇子說若是平常的宴席他也就來了,但是今天是杜大人一雙愛女及笄的日子,他來總是不方便的。杜老爺和杜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請。”
杜之平幾人正打算去請龍譽晨,就見龍譽晨身邊跟着的侍衛走了過來,對着眾人朗聲說道:“卑職見過杜大人,啟稟杜大人,四皇子說他見此處風景獨好,略做停留,等下還要趕回宮裏,無意打攪杜大人府上和樂。若是有叨擾之處,還請杜大人切勿見怪!”
杜家人聽了臉上都是止不住的失望,饒是杜之平面上也有幾分不自然,“四皇子欣賞風景,下官自然不敢打攪……”
語晴在杜王氏的陪同下走進了花廳,見夏蘭惜面色微紅地坐在主位,而其餘的幾位貴婦人包括夏蘭惜的嫂子劉喜芳在內,都略帶譏笑地看着她。語晴心中明了,暗道:這下人們的腿腳可真夠麻利的,小道消息大概就是這麼來的!
語晴見靖忠王妃葉月鸞向自己招手,便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笑道:“王妃娘娘今日來的好早!”
葉月鸞笑道:“受人之託,來得晚了,總是不好。”
語晴見葉月鸞今日比往日看起來更為富貴端莊:一身藕荷色蘇綉雲錦夾棉交領小襦和淡紫色金絲撒花曳地長裙,外穿一件紫色鏤金絲鈕牡丹花紋雲錦長袍和一條金色阮煙羅帔帛;頭髮梳成凌雲髻,帶着一套黃金鑲珍珠頭面,髮髻正中央的一個鳳凰噙南珠滴珠金步搖尤為華貴扎眼,雙腕上一對頂級的羊脂玉鐲子,修長圓潤的十指只帶了一隻金戒指。
語晴明了,笑道:“杜家的小姐們真是好福氣,能夠讓王妃娘娘來擔當正賓。”
葉月鸞笑道:“你這個丫頭還真是個鬼靈精,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今天杜家兩位小姐及笄,我只是大小姐的正賓,語兒不妨再猜猜另一位正賓是誰?”
另一位正賓?這整個京城裏身份地位能和葉月鸞相當的也只有那麼幾位親王妃,但是她們與杜家都沒什麼來往。至於幾家國公府的夫人,劉喜芳是夏蘭惜的嫡親嫂子,可是看她的樣子卻也不像,她都不是,那麼其餘幾家國公府的夫人更沒有可能了!應當是國公府的老夫人!夏蘭惜的娘親被皇上罰了,除了夏家,杜家也就同定國公府沈家的交情還算可以,便笑道:“難不成是定國公府的太夫人?”
葉月鸞拍手笑道:“我們王爺總說語兒你多麼聰慧過人,我還不信,今日我算是服了!說你是女中諸葛也不為過!杜老夫人本來是想要請母妃和姨母同做正賓,母妃這幾日身子不適,所以便派了我來。”
語晴暗自冷笑,果然是沈家的人!自己離京的這段日子,沈家倒不是一般的活躍,估計是有什麼謀划。不過管他們打的是什麼盤算,只要不動到自己和義父這裏就好!
語晴正想着,就見定國公府的老夫人云淺寧笑着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她的兒媳定國公夫人秦嵐芳和她的女兒沈貞萍還有她的孫女沈言婧。
雲淺寧同杜王氏等眾人寒暄一番過後,看着語晴笑道:“郡主的這身衣裳真是漂亮,難不成又是鋪子裏的新款式?”
語晴今日身着銀紅色雲錦夾棉交領短襦和同色曳地長裙,襦襖的兩隻袖子和長裙都附着一層雪白色的月影紗,外罩一件白色皮毛對襟半臂,在胸口處用紅色珊瑚珠鏈系成一朵梅花樣子的扣結;烏黑亮麗的秀髮梳了一個簡單的垂鬟分肖髻,帶着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髮釵和一根紅珊瑚珠排串金步搖,雙耳戴着一對赤金纏東珠墜子。
語晴笑道:“如今鋪子裏的生意穩定了,綉娘們的技藝也越發好了,語晴畫出來的衣裳樣子已經用不上了,只是留着自己穿,並不會拿出去賣了。”
葉月鸞笑道:“前天本王妃進宮的時候,皇後娘娘還同我說,自從穿了語兒鋪子裏的衣裳以後,以前的那些衣裳是再也不願意穿了!只是語兒的鋪子每年給宮裏的衣裳就是固定的那幾件朝服、公服和祭服,常服還要再去你鋪子裏頭花錢定做!這宮裏頭的銀子,幾乎是都要被你給賺去了!”
護國公夫人笑道:“郡主鋪子裏的衣裳收拾精緻、華貴卻又不流俗,也難怪皇後娘娘如此鍾愛!咱們不也是喜歡得不得了,如今哪家哪戶的夫人小姐們,沒有幾件郡主鋪子賣的衣裳和首飾?就說今日再做的各位夫人、小姐們,我看十位裏面有七八位穿戴的都是郡主鋪子的衣裳、首飾。”
眾人仔細一看,在場的各位誥命夫人們,只有杜家的老夫人王淑媛同她的兒媳夏蘭惜穿的是自家的衣裳,但是王淑媛的首飾卻出自鳳祥閣,唯獨夏蘭惜全身上下,沒有一件東西出於語晴名下的產業。
夏蘭惜見眾人神色怪異地打量自己,不由得面色發紅,她又怎麼不知道驚瀾郡主鋪子裏的東西早已經成為了正室夫人的標誌,哪怕小門小戶的正妻,也有一兩件!
杜老夫人見了連忙笑道:“老身這個兒媳婦,對自己是最節儉的!老身也勸她去郡主的鋪子裏買幾身好看的衣裳和首飾,她總是說穿戴的還有,以後再說;直到媚兒和嬌兒兩個快及笄了,她才去定了身行頭,只是大概郡主的鋪子生意太好,都十多天了還沒送來。”
語晴聽了笑道:“鋪子的生意雖然忙,但是也不會拖欠客人的東西。杜夫人定的東西早就做好了,只是杜夫人一隻沒有送憑證過去,夥計們不敢壞了本郡主的規矩,自然不能把貨給送來。若是杜夫人急着穿,本郡主即刻就讓人把東西送來,杜夫人只要把婚書憑證拿出來給本郡主過目即可。”
夏蘭惜聽了面色更是尷尬,不自然地笑道:“妾身當年隨父親出任南方的時候嫁給的老爺,隨後跟老爺來京城任職的時候匆忙,有不少東西都遺落了,帶回來的也不知道放在哪個箱子裏,陳年累月的,還要慢慢找。等什麼時候找到了,再去郡主的鋪子裏取東西。”
一乾的誥命夫人聽了心中雖然有所懷疑,但是礙着夏蘭惜始終是主人家,也不好多問。唯有夏蘭惜的親嫂子劉喜芳面露譏色,對夏蘭惜的言辭很是不以為然。
葉月鸞雖然也不相信夏蘭惜的這番說辭,她早就聽自己的丈夫鳳雲珽說過杜之平和夏蘭惜當初結婚匆忙,似乎是有蹊蹺;但是顧及着兩家多少也算是親戚,便連忙岔開話題,看着語晴笑道:“我都快忘了語兒的鋪子還有這麼一條規矩了!只是我前日進宮,見宮裏幾位娘娘穿的衣裳似乎都是你鋪子裏的。”
語晴笑道:“宮裏情況特殊,語兒又身為皇商,自然是得做出些改變,但是對宮外還是一樣的規矩。語晴倒是要給各位夫人提個醒,在本郡主鋪子裏買的東西,萬萬不要隨意賞給府裏頭的妾室或是丫鬟;日後若是穿戴煩了,不喜歡了,又嫌收着佔地方,可以送回鋪子裏以舊換新,也能抵換一些金銀。在別家買的首飾也可以,只是價錢要相應地低一些。”
眾人一聽紛紛表現出了莫大的興趣,從語氣那裏買來的東西她們自然是捨不得更換,但是若能拿一些陳年的舊首飾、料子去換一些新東西,倒是不錯的。眾人正想着,就見前去和杜雨媚姐妹二人說話的女孩子們陸陸續續地走了回來。
眾女子給雲淺寧和語晴見禮過後,便回到自家母親身後坐着。唯獨雲錦卿和孟輕歡二人被雲淺寧兩手一左一右拉着,雲淺寧仔細打量了她們二人一番,笑道:“原來錦卿丫頭和孟家的小丫頭也來了,這麼多年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一轉眼你們都長成大姑娘了,真是越發的水靈了!再過個一年半載,上門求親的只怕是要踏破你們兩家的門檻了!”
雲淺寧見二人羞紅了臉,便鬆開了拉着二人的手,讓她們回了自己的坐位。雲淺寧問葉春鸞道:“怎麼今日竹思沒有來?”
葉月鸞笑道:“這幾日她娘親身子不好,她在跟前侍候着。我說要帶她出來鬆散鬆散,她說她娘病者,她就算來了也惦記着,若是壞了大家的興緻反而不美。我想了想,也就由她了!”
雲淺寧笑道:“原來如此,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只是今日她們三個都來了,唯獨少了竹思一個,未免有些遺憾!她們四個同為異姓郡主,卻一直沒有相聚過;這番錦卿和輕歡兩個都回京了,她們四個也該熱鬧熱鬧了。”
語晴沒有接雲淺寧的話,而雲錦卿和孟輕歡二人礙於身份,在語晴沒有表態前也不好擅自答應,葉月鸞見場面有些冷,便笑道:“姨母說的極是呢!今日語兒她們三個都來了,唯獨少了思兒一個,思兒又是她們四個裏面年紀的,於情於理都應當設宴請她們三位小聚一番!”
一直安靜的站在自己母親身後的沈貞萍突然陰陽怪氣地說道:“表嫂這可就說錯了,思兒同錦卿和輕歡同年,生辰也沒差幾日,又怎麼好只讓思兒做東。不過話說回來,這年歲長一些又有什麼用,驚瀾郡主年紀要比她們三個都笑,但是這品級卻是最高,見面說話,反倒要她們三個反過來給她行禮……”
在座的都是明眼人,又怎麼會聽不出沈貞萍的挑撥與挑釁,眾人也都知曉語晴同沈家的恩怨,不由得看向語晴,不知她會作何反應。
語晴淡然一笑,道:“本郡主同其他三位郡主的品級都是皇上親自擇定的,沈姑娘若是對此有異議,大可以請定國公代為遞上奏摺,面見聖上。”
雲淺寧連忙向語晴賠笑道:“郡主是秦王爺的愛女,又冰雪聰明,深得皇上、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寵愛,冊封為一等郡主是理所當然的!小女只是玩笑話,並無惡意,還望郡主切勿見怪!”
沈言婧也連忙走上前說道:“姑姑雖然心直口快,卻是心無城府的直爽女子,若是有冒犯郡主的地方,言婧代姑姑向郡主賠禮了。”
語晴並未理會沈言婧,看着雲淺寧笑道:“沈姑娘如此年紀,還能保持這樣天真的性子,真是難得!本郡主同沈姑娘也不是初識,自然不會認為沈姑娘是故意挑撥本郡主同其他三位郡主的關係。太夫人無需介懷。”
“皇上在冊封本郡主的時候太夫人一家還在江南,山高路遠,或許沒聽過皇上冊封的聖旨。本郡主之所以榮封一等郡主,與義父的身份固然是有關係,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因為皇上看中本郡主年紀輕輕卻懂得報效朝廷的這份心!”
“不過話說回來,不論是因為什麼被冊封,又或是品級如何,這都是皇上的恩典!天下間女子這麼多,有此殊榮的卻只有區區四人。咱們每日都應當心懷感恩,時刻牢記着皇上的恩典,想着對皇上、對朝廷盡忠才是!又怎麼能聽信心懷鬼胎的人的挑撥,心生怨憤?這樣失了自己的本分不說,還玷污了皇上的一片仁慈。雲小姐,孟小姐,你們二位覺得本郡主說得對不對呢?”
雲錦卿和孟輕歡二人連忙笑道:“驚瀾郡主說得極是!”
語晴轉頭看向仍未起身的沈言婧笑道:“沈小姐還真是有誠意,本郡主忘了叫你起身,你就這麼一直行着禮。畫眉,還不快扶沈小姐起身?”
沈言婧心中暗恨不已,但是又不能發作,起身以後便想回自己娘親身後。只是語晴還未玩的盡興,自然不肯這麼輕易地放過她們,語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隨意地笑道:“沈姑娘拿四位郡主的品級來說笑,沈小姐只對本郡主一人賠禮道歉又是何道理?是覺得孟小姐和雲小姐不似本郡主這般斤斤計較?還是覺得她們二位的身份不配讓你代為賠禮道歉呢?”
沈言婧的城府極深,縱然明知道語晴是故意在給她難看,心裏將語晴恨得要死,面上卻仍然維持着適度的笑容,轉身便對雲錦卿和孟輕歡二人行禮。
語晴暗道:這沈言婧果然極有野心,若是換了尋常的千金小姐,只怕是早就變了臉色。沈家若是執意同自己作對,那麼這個沈言婧,便第一個不能留!
杜王氏見場面有些冷,吉時也快到了,便連忙招呼眾人移步正廳觀禮。
語晴坐在觀禮席上,看着正在對杜雨媚和杜雨嬌二人訓話的杜之平,忽然想到:若是當年沒有夏蘭惜的橫刀奪愛,沒有夏家的仗勢欺人,更沒有杜王氏的嫌貧愛富、貪慕權勢,那麼在這裏行禮的便會是自己了吧?不知道那是否會是自己一直以來想要追求的安恬、平淡卻又幸福的人生……
儀式結束,語晴覺得屋子裏有些悶,便到院子裏散步,走到花園裏一處僻靜的地方,本想一個人冷靜地想一想,但是卻發現杜雨媚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盯着遠方湖心亭里的幾人看着,神情頗為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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