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蕭・血濃於水(下)

109蕭・血濃於水(下)

“那麼,閣下打算如何處置我這個怪物呢?槍斃,還是扔出去喂喪屍?”無所謂地靠着透明的玻璃牆面,我觀察着這間實驗室的構造,卻找不到薄弱的突破口——角落裏除了一盞閃爍着紅色信號燈的監控攝像頭,還有一頂噴霧開關,想必不僅僅是用來消防滅火的工具。

這時,一個有些耳熟的男聲忽然響起,代替了老頭子的回答:“不不不,我們怎麼捨得這麼做?你可是我的實驗品一百二十七號,目前為止最完美的成品!如果你死了,那我們這麼久的努力,可不都白費了?”

這個男人——當初那個將我變成怪物的研究員,也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

看到他,我只覺得一股戾氣從心底升起,眼前彷彿漫上了一層血霧,遮蔽我的視線,讓我有了一種將他撕成碎片的衝動。

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保持理智,我冷冷地看着他在門邊按下了一個按鈕,隨後我身處的這間房便開始瀰漫起白色的水霧,伴隨着強烈的乙醚的味道,從那個角落的噴頭湧出——是催眠瓦斯,而且,是普通劑量的數倍。

看來他們還真是重視我呢,這樣子的濃度,就算是十頭非洲象也抵抗不了。

不出意料地,我開始感覺到一陣昏沉侵襲大腦,藥效很快瓦解了我對身體其他部位的控制力,逼得我滑坐在地上,靠着玻璃牆面支撐着後背,而眼皮也沉重得像是要黏在一起……就連那個討厭的研究員戴着面罩踏進了房間內,也是在幾秒的遲鈍后才有所感應。

他的手裏反握着一支注射器,淺紅色的液體比鮮血更加令人作嘔,也更加容易引起心底的不安;我靜靜地待在原地,裝作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樣子,暗中積蓄着力氣,以便能夠在他足夠靠近的時候有把握跳起來扼住他的脖子。

門外又響起一個有力的腳步聲,從中能輕易聽出腳步主人的急切來。

下一秒,我似乎聽見了一個不應該出現的聲音,來自我的好兄長,那個間接導致我變成怪物的幫凶——蕭翊朗。

“你已經放棄她一次了,難道還要放棄她第二次嗎?”他是在對老頭子大叫么?真稀奇呢,乖孩子也有叛逆的一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老頭子自然不會容忍有人挑戰他的權威,何況這個人還是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長子,他的咆哮聲甚至讓我即將昏迷的神智也為之一震:“你以為老子願意么?這丫頭也是老子的種!要不是沒有別的法子,老子犯得着賠上自己的女兒?媽、的,擁有這種特殊的契合體質,幾百萬個人里都出不了一個,偏偏她就是!要是早知道這樣老子才不會讓她去什麼s市當醫生,關在w軍區安安分分嫁人生娃就什麼破事都沒了!”

“父親,我也是契合體質,為什麼不是我……”蕭翊朗和老頭子爭論得很激烈嘛……我注意到他們口中的“契合體質”,這個倒是我沒有聽說過的——頭越來越沉,力道也幾乎流失殆盡,那個研究員已經撩起了我的衣袖,對準了靜脈。

我咬緊牙關,抽出手臂,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將他的面罩打落,露出一張錯愕又暴怒的臉。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要罵上幾句,卻陡地臉色一變,狠狠地甩了甩頭——房間裏的催眠瓦斯還沒散盡,他的面罩一落,便吸了進去。

——嘖,真是個蠢貨。

“啪——”響亮的耳光聲將我的注意力又拉到了門外,老頭子氣急敗壞地指着比他高了近半個頭的蕭翊朗,怒斥道:“混賬!你是我們蕭家九代單傳的獨苗,唯一的男丁!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老子怎麼辦!將來到了下面,還有什麼臉去見蕭家的列祖列宗……”

蕭翊朗還在說著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那個蠢貨研究員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眼疾手快地扎中了我的靜脈,將那劑紅色的液體注射進了我的身體,而我所有反抗的意志,卻因為老頭子的一句話潰不成軍。

原來,我被忽視的理由是如此簡單,又是如此傷人——無論我有多麼努力,無論我有多麼優秀,都比不上蕭翊朗在父母心裏的地位,永遠比不上。

因為,我不是他們的兒子。

呵,可笑……可笑的觀念,可笑的父母,可笑的自己。

身體重重地倒在堅硬的地板上,冰涼刺骨的液體鑽進了我的血管,橫衝直撞,無孔不入,漸漸地,痛感出現,好像有人用一柄精緻的核桃錘將我的骨肉搗碎,細細研磨成粉,然後用劣質的膠狀物隨意拼貼起來,毫不在意地糅合進了各種灰塵與沙礫,當我每一次顫抖,每一次呼吸,都意味着一種撕扯靈魂的疼痛。

而這痛又是那麼漫長、頻繁、不可避免,讓我幾乎要忍不住向著這種折磨屈服,哀叫,瘋狂。

也許,我已經瘋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至少我的意識中,這股劇烈的疼痛似乎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有外力輕拍我的臉頰,晃着我的腦袋——在我還沒有清醒以前,手已經先於大腦行動,將那靠近的物體擋住,攥緊,按倒在地。

從指尖的反饋來看,那是一個人的脖頸。

我閉着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輕盈得似乎能飛檐走壁,卻又蘊含著厚重如海的爆發力,彷彿我輕輕一擊,便能打穿b市的城牆——源源不斷的力量,以及滔滔不絕的暴戾。

我忽然很想感受活蹦亂跳的人體在我手中撕成碎片的快意,非常想。

恐怕那支針劑在提升了我的身體素質以外,也將我一直按捺隱藏的暴虐放大了數倍,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

深吸一口氣,我睜開眼看向被我掐着脖子幾近休克的人——嗯,竟然是蕭翊朗?

說實話,我有些意外。

嘖嘖,面色漲紫,眼球突出,差一點就要窒息而死了呢。

我笑着搖了搖頭,稍稍鬆了一點手上的力道,讓他有力氣開口卻也不會太過舒服:“看看,這是誰?爸爸的好兒子,我的好兄長,天才科學家蕭院士——你來這裏想要幹什麼,嗯?”

他深褐色的眸子沒有絲毫波動,哪怕是被我掐住了脖子,提小雞仔似的拎在半空,也平靜得不見狼狽,那種一如既往地冷漠教我剋制不住立刻擰碎他的喉骨——當然,我只是勾了勾唇,同樣平靜地看着他。

“再過十分鐘是門外護衛的換班時間,拿着我的通行證和車鑰匙,你有半分鐘的空隙避開他們到達車庫,咳咳……”我的手緊了緊,他不以為忤地咳了一聲,繼續說道,“選那輛銀灰色的賓利,從宣和門走,咳,那裏的守衛認得我的車,出城之後,一路向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安教授在哪裏?”眯起眼打量着他,我問道。

“你問她幹什麼?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離開!否則……”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情緒變化,蹙着眉頭看着我。

“我不想聽你廢話!告訴我她在哪兒!立刻!”我眼前又開始泛起紅霧,似乎比之前更易暴怒了。

甩了甩頭讓自己冷靜下來——我需要知道安然被她的媽媽帶去了哪裏。

蕭翊朗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安教授是整個研究所的核心人物,她的身邊有着最周密的保護,你就這麼去無異於送死。”

“她、在、哪?”我的耐心即將告罄,如果他還是這麼唧唧歪歪的,我不介意讓老頭子絕後。

“東北角距離這裏三個街區那棟白色的建築,你去過的。”他艱難地吞咽着,喉嚨處應該已經感覺到了火燒火燎的灼痛,卻還是不死心地勸着我,“雖然安教授反對隨意進行人體實驗,但是擅自闖入的人不在保護條例以內……”

“閉嘴。”得到了我想要信息,離他所說的換崗時間還有三分鐘,我已沒有時間更沒有心情聽他啰嗦——在擰斷脖子與撕成碎片兩個選項里猶豫了一會兒,我將他甩到了一邊,掏出紙巾擦了擦手——就當是還了那輛車。

從此,我與他們兩不相欠。

在我踏出門口的時候,蕭翊朗叫住我,那張與老頭子有80%相似的臉上露出了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懇求:“漾漾,不要恨爸爸,他也是不得已。”

背對着他,我輕輕笑了笑,沉默着離開了。

——恨?不,當然不……他還不配。

蕭翊朗在這裏的權限不低,所掌握的情報也不錯,憑着他的通行證和信息,我很快摸到了停車場。

開着那輛賓利,守門的士兵上前要檢查,我搖下車窗,把通行證遞給他,一本正經地編着借口:“蕭院士派我去研究所給安教授送文件。”

士兵看了看通行證,確認無誤后便點頭放了行——看來蕭翊朗的確沒有騙我。

加大油門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我曾經來過的研究所,依然是雪白無瑕的牆面,依然是守衛重重,戒備森嚴。

使用同樣的理由試圖矇混過關,卻在最外圍就被攔了下來。

等了一會兒,一個穿着白袍的男人匆匆走了出來,笑容滿面地與我打招呼:“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還記得我么?美麗的蕭醫生。”

斂起了眼中的驚訝,我也笑着點頭:“是沒想到。我怎麼會忘記你呢……衛初。”那個害得我與安然誤會的混蛋,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還沒等我去找你,就忍不住自己送上門了?我真該好好想想要怎麼“報答”你呵。

“哦,我的榮幸。”他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對着門口的護衛點點頭,又朝着我微笑道,“請跟我來吧,安教授正在等你。”

“是么。”這一次我的驚訝卻是發自內心的了——我知道她是不贊成我和她女兒在一起的。

所以,我很好奇她會用什麼手段拆散我們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是暴力?唔,她看起來是個斯文人,大概會用更溫和一些的法子吧。

我一邊跟着衛初往研究所里走,一邊漫無邊際地猜測着,直到我走進最裏面的房間以前,都是抱着一種閑適放鬆的心態。

在我看來,沒有什麼能夠將我從安然身邊推開,即使那個人是她的媽媽,她最重要的親人,也無法阻止我與安然在一起。

我近乎於催眠地肯定着這個事實,卻下意識地忽略了一個在我看來最不可能發生的可能——如果是安然自己要從我身邊離開。

然後我意識到,不管你如何拒絕這一切,不管你如何嘗試着偽裝,如何用盡全力抵抗,該來的總會到來,不留情面,不容置喙。

我從未預料到,再次見面時,迎接我的竟是安然的背棄——我的喜悅,我的為之付出的努力,都成了一場笑話。

“蕭,對不起。”她的眼眶泛紅,淚水卻固執地不肯落下,維持着嘴角上揚的體面,竭力營造她並不痛苦的假象——騙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離開這裏……忘了我。”

我想,那時注射藥劑的疼痛根本算不上什麼。

此時此刻,我才體會到,什麼是瘋狂。

安然,你知道么?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如果連你也選擇放棄,那我只有——毀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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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之安然有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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