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畫·毒·家(3)

第42章 畫·毒·家(3)

第42章畫·毒·家(3)

陳銘生說:“還沒有,我現在還一個人住在翠湖,晚上一般沒有人打擾我。”說完,他又說,“我明天就回去。”

老徐思索片刻,說:“如果明天有人給你打電話,你就說你要去白薇薇那裏,正在給她挑選禮物。”

陳銘生說:“好。”

“具體的你要先構思一下,把細節都給我想清楚。”

陳銘生:“好。”

沉默。

電話里,老徐也沒有說話,兩個人聽着對方的呼吸聲,足足半分鐘。過了一會兒,老徐低聲說:“銘生,你是不是太想你女朋友了?”

陳銘生不由自主地握緊電話,咬着牙,硬是沒有出聲。

老徐知道陳銘生的脾氣,也知道他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戳他心窩子的事,他是絕對不可能做這種衝動的事情的。老徐說:“我答應你,等這次事情過去,你就回去娶老婆。”

陳銘生低聲:“嗯。”

他的這聲嗯,更多的,是對老徐這番話的承認。因為他知道,老徐是真心對他的。

老徐說:“很快了。”

陳銘生看着外面飄落的雪花,怔忪道:“快……哪有什麼快慢?”

也許這樣的夜晚,很容易勾起人的回憶。陳銘生淡淡地說:“老徐,你還要做多久……”

他聽到手機那邊一聲輕微的打火機聲,老徐似乎是點了根煙,語氣淡然地說:“做多久?不知道,沒想過。”

陳銘生說:“你快乾了三十年了吧?”

老徐那邊笑了笑,似乎也被這個數字嚇到了。他說:“有那麼久了?我都沒注意過。”

陳銘生安靜。

老徐說:“你現在讓我干其他的,我也幹不了。我覺得我這一輩子就交這事上了。”

陳銘生說:“那白吉的事情結束了呢?”

“結束?”老徐又樂了,說,“有沒有結束,你該比我清楚。”

陳銘生低下頭,說不出話。他的確應該清楚。

老徐在那邊接著說:“你說你干這七八年裏,結束了多少人了?從一開始的明坤,到曹南山,到虎哥,再到現在你一路扶起來的白吉,你說,有結束的時候嗎?”

這個世界上,不缺惡人。

當年嚴鄭濤在警校給陳銘生上課的時候,就說過這樣的話——

“這個世界上,不缺惡人。不管你抓了多少,殺了多少,不管之前的那些人有什麼樣的下場,還是會有人前赴後繼地湧上來。這是為什麼呢?至於這個為什麼我就不給你們分析了,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們——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

壞的是你們就算累死,也完不成任務,好的是,咱們警察永遠都不會失業!”

陳銘生記得,他當時聽完嚴鄭濤的話,自己樂出聲來。他周圍的學員也跟他一樣,都哈哈大笑,甚至嚴鄭濤自己也在笑。

那時的陳銘生並沒有注意到,嚴鄭濤的笑容跟他們的不一樣。現在,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陳銘生在回想嚴鄭濤的發言時,還是會笑。他想,他現在的笑,應該跟嚴鄭濤當年的笑,一樣了。

“白吉倒了,還會有下一個。”老徐說,“我給你透點消息,你應該也聽過,有個被人叫‘九頭蛇’的緬甸佬,去年就開始頻繁跟這邊搭線了。上面給的消息,我們已經派人盯着了。”

陳銘生笑了一聲,說:“聽你的語氣,興緻勃勃啊。”

老徐嘿嘿地笑了,說:“老是一個人,我們也煩,白吉收拾了,我們也好換換口味。”

陳銘生說:“你倒是會自娛自樂。”

老徐說:“啥叫自娛自樂,我告訴你,我還真有樂趣。別人不幹這個,他們不懂。行了,不跟你說了,你回去見見你女朋友,明天一早馬上給我滾回來。”

陳銘生說:“好。”

從機場出來,車開了一個多小時,來到華肯金座門口。

整個小區,加上外面的街道,空無一人。小區大門緊閉,門衛值班室里沒有人,也沒點燈,陳銘生撐着拐杖,費力地從圍欄上面跨過去,左腳落在濕漉漉的地上,一打滑,他險些摔倒。

陳銘生的手趕緊握住圍欄,圍欄上面的鐵皮冰涼鋒利,他把手拿起來的時候,手心上劃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陳銘生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一米高的圍欄,然後轉過頭,把手往夾克上隨手蹭了蹭,抹去血跡。

他撐着拐杖往院子裏走,路燈很暗,雪花緩緩落下,細小得就像是雨一樣。

這個小區很寧靜,寧靜得讓陳銘生原本緊張的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他來到楊昭的樓下,在單元門旁並排停着的兩輛車旁,駐足許久。

那兩輛車都是銀白色系的,雖然色調不是完全一樣,可這樣細微的差別,讓兩輛車看起來更加的搭調。車身因為下雪的緣故,濕漉漉的,融在一片迷茫的雪霧中,好像離他很遠很遠。

陳銘生低下頭,他的左手有些疼,那是剛剛在門口圍欄上劃破的傷口。他握緊手掌,傷口被綳得緊緊的,反而不是那麼疼了。

陳銘生看向單元門,單元門是鎖着的。陳銘生沒有門卡,他想上樓,只能按楊昭家的通話機,要麼就得等別人出來。

他能去嗎?

他可以按下她的門鈴嗎?

她家裏,現在都有誰……

雪,一直在下。

薛淼難得起了個大早,他從客房裏出來,到冰箱裏拿了瓶水,擰開喝了幾口。

他來到落地窗邊,然後驚喜地發現雪停了。

“終於停了。”薛淼說了一句,他把水瓶放到茶几上,然後去浴室洗了個澡。等他收拾妥當出來的時候,楊昭的卧室依舊很安靜。

薛淼笑着搖了搖頭,她昨晚睡得太晚了,事實上,楊昭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薛淼不想吵醒她,他穿好衣服,準備出門。他已經給自己放假了,難得的假期,他要好好享受生活,而假期生活的第一步,就是——洗車。

薛淼輕輕地關好門,然後往電梯走。

就在他路過樓梯口的時候,他的餘光似乎看見角落裏有個人影,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一股大力拉到了一邊。再一回神,薛淼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精味。

他被一個男人按在了牆上。

薛淼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噢,是你?”薛淼認出了陳銘生。

陳銘生此時看起來有些可怕,他似乎熬了夜,眼睛裏血絲密佈,下巴上也有了淡淡的胡楂。他喝了酒,或許是酒精的作用,陳銘生的目光顯得格外的陰沉。

薛淼在看見陳銘生時,心裏很詫異,在詫異之中又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你在這裏幹什麼?”薛淼看了看旁邊。這裏是樓道,在他的認知里,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在這種地方閑待着。

陳銘生沒有說話,他的右手撐着拐杖,左手緊緊攥着薛淼的西服。薛淼低頭看了一眼,又說:“或者,你在解釋之前可以先把手鬆開。”

陳銘生依舊沒有開口。

薛淼的表情有些變了,他說:“我再說最後一次,你可以先把手鬆開。”

“你。”陳銘生終於說話了,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也有些沙啞,話語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戾。

他一字一句地對薛淼說:“你給老子離她遠點。”

薛淼當然明白,他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是誰。於是薛淼不再追究陳銘生將他的衣服攥變了形,他看着陳銘生,說:“你是威脅,還是忠告?”

陳銘生好像是真的醉了,他又將剛剛的話,重新說了一遍。“你給老子離她遠點。”

薛淼冷笑一聲:“你以什麼立場,跟我說這些?”他上下打量了陳銘生一眼,又說,“你沒有,這位先生,你沒有資格要求我。”

陳銘生的目光有些混亂,他只能看見薛淼挺拔的身材,看見薛淼俊朗的面孔,看見他剛剛洗過,甚至還沒有乾的頭髮。

陳銘生身上的戾氣更重了,他的手、腰身、背脊,全都緊緊地繃著,好像下一秒,他就要使出全力。

薛淼當然看出了陳銘生的意圖,但他也沒有慌張。他看了看旁邊,冷淡地說:“一般來說,我是不會輕易對別人說出這種話的。”他慢慢轉過頭,看着陳銘生,目光帶着淡淡的疏離。

“你不配。”

薛淼想起了楊昭疲憊的神態,想起她站在那條人工湖前的臉色,想起她沒日沒夜地工作……最後,他想起了那幅畫。

薛淼看着面前這個男人,忽然感受到一股出奇的憤怒。他緩緩開口,確保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傳入陳銘生的耳朵里。

“你不配和她在一起。”

陳銘生停住了。

“聽不懂嗎?”薛淼抬起空出的兩隻手,相互解開了袖口的紐扣,說,“或者,你更願意用另外一種方式對話。”

薛淼眼神微微眯起,看了看陳銘生攥着他衣服的手,又看了看他,說:“男人的方式。”

說罷,薛淼猛地一推,陳銘生陷入剛剛的沉思,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被他直接推到後面的樓梯扶手上,緊接着,薛淼抬起右手,一記長拳!

陳銘生總算是回過神來,他來不及擋住拳頭,就側過身,躲了過去。

可他站在樓梯邊上,拐杖沒處着力,只能杵在下一階台階上,這樣一來,他右邊身子就矮了下去。

他昨晚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很多啤酒,就坐在楊昭樓下的單元門道里,一罐接着一罐喝。

其實按照他本來的酒量,是不會醉的。但他心裏堵得慌,加上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幾罐啤酒下去,他頭也有些暈了。今早,他跟在一個出門鍛煉的老大爺後面,進了樓。當他看見薛淼從楊昭的家裏出來的時候,他真的忍不住了。

但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吃不消這樣的打鬥。而且,薛淼也不是酒囊飯袋,甚至可以說,他的身手還是挺不錯的。他在美國練過拳擊,只要有空就會去健身房,加上他本來身材高大,所以拳頭是實打實的硬。

陳銘生頭一暈,沒有躲過下一拳,他的拐杖歪倒,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薛淼鬆了松衣領,下樓,來到陳銘生身邊。

他低聲在陳銘生耳邊說:“我在她還是學生的時候,就已經認識她了。她從來沒有那個樣子過,她也絕對不該那個樣子。不管你、我,還是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個資格。先生……”薛淼站起來,最後說,“該離她遠點的人,是你。”

楊昭聽見門鈴聲,從睡夢中醒過來。

她的頭有些沉。

打開門,外面站着薛淼。楊昭微微有些驚訝,說:“你什麼時候到外面去了?”

薛淼低着頭,手扶在門邊上,半晌,才抬起頭來。

楊昭看着他的臉,薛淼的臉色是很難得的正經。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楊昭,就好像有無數話想要對她說。

楊昭等了一會兒,他也沒有開口。

“你起這麼早幹什麼?”楊昭說。

薛淼定定地看着她,時間久了,楊昭覺得有些古怪。“怎麼了?”

“跟我回去吧。”

“嗯?”薛淼一開口,楊昭沒有反應過來,“回去?回哪去?”

“美國。”薛淼低沉地說,“回加州,回你原來的工作室。”

楊昭說:“你到底怎麼了?”

“小昭。”薛淼緩緩地說,“跟我回去吧。”

楊昭終於明白,他是認真的。

她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個字:“不。”

“你留在這兒,是為了什麼?”薛淼說,“你弟弟?真的是為了你弟弟?”

楊昭說:“為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會走。”

薛淼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楊昭看着薛淼的臉,說:“你的下巴怎麼了?”

薛淼說:“沒怎麼。”

楊昭低下頭,靠近了一些,“好像有點青了。”楊昭說,“真的青了,怎麼弄的?”

薛淼無所謂地說:“昨天睡覺的時候滾下床了。”

楊昭:“……”她無意去追究薛淼到底是不是真的滾下去了,轉過身,楊昭走進客廳里。

“等下你自己叫外賣。”楊昭說,“我要出去一趟。”

薛淼在楊昭身後皺起眉頭,說:“去哪?”

楊昭說:“商場。”

薛淼:“幹什麼?”

楊昭說:“買手機。”

對話簡明扼要,內容回味深長。

薛淼說:“等會兒再去吧。”他心裏想,終於,終於有這麼一次,他用了這種卑鄙的伎倆。

從前,在情場上,薛淼幾乎是無往不利的。所以,他也是自信的,在面對任何對手的時候,他都意志滿滿,他對女人、對愛情,都是開放的,他認為這些都是世間最自由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行為準則。

可今天,他打破了自己的準則,他對楊昭說了謊。

“我剛剛下去了,門口有修路的,現在車開不出去,要到中午才行。”

楊昭並沒有懷疑他的話:“那好吧。”她去洗手間梳洗了一下,然後打電話叫外賣。“你也要嗎?”她問薛淼。

薛淼進屋,關好門,說:“要。”

楊昭點了一份麵條,薛淼點了一份煲湯。

“煲湯很慢的。”楊昭說,“而且送來就涼了,味道會變,沒有剛做好的好喝。”

薛淼沖她笑笑,說:“不要緊。”

外賣一個半小時才送來,楊昭拿過湯,問薛淼:“要不我給你熱一下?”薛淼點點頭。

整頓飯下來,薛淼只喝了屈指可數的幾口。楊昭看了他一眼,對於他這種自作孽的做法不予評價。

在楊昭吃面的時候,薛淼站起身,來到窗戶邊。

偌大的落地窗,將外面的景色完完全全地映照出來。薛淼雙手插在西服褲子裏,不動神色地看向樓下。

樓下並沒有人。

薛淼又看了看周圍,涼亭、草地、小林子,都沒有陳銘生的身影。

雖然在剛才,他就已經看出陳銘生會離開,可現在當他真的看到樓下空蕩蕩的小道時,心中的感覺依舊微妙。

這不是勝利。

薛淼抬起一隻手,鬆開領口的紐扣。就算是勝利,也不算光彩。

中午的時候,楊昭出門,去最近的商場,買了一部新手機。她把補辦的卡插進手機里,然後把手機放進自己的背包。

薛淼坐在楊昭的車上,對她說:“難得的假期,有沒有想要做的?”

楊昭想了想,說:“昨天小天給家裏打了個電話,今天要回來一趟。我等下去接他吃飯。”

薛淼一聽這個話題,馬上來了興緻,說:“吃飯?可以加我一個嗎?”

楊昭斜眼看了他一眼,說:“可以。”

薛淼笑着說:“好好,我做東,今晚請你們兩個吃飯。”

楊昭說:“你做什麼東?”

薛淼說:“因為我不放心你找的飯店。”

楊昭一愣,兩人都靜了。他們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上一次出門吃飯的經歷。

楊昭恍然,只覺得現在回想起那一天,心裏說不出的壓抑。

她也沒有推辭,點了點頭,說:“好。”

晚上放學,楊昭的車停在實驗中學的門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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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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